中野終於關掉了大屏幕,聲音沉重壓抑:“就是這樣……到目前為止,火鉈英雄已經殺了四個人。”

“甚至,四分之三是他在被逮捕之後,在留置所內殺的……這對警方來說,堪稱恥辱。”

“所以,在連檢察官都慘遭殺害之後,上面也終於重視起來了,用最快的速度把火鉈英雄轉移到了這裡,並且直接被應用上了你所見到了最高等級的約束措施……”中野走到反向玻璃前,指了指隔壁如同蟬蛹一般的火鉈英雄。

灰原初卻只是回答了兩個字:“是嗎?”

中野瞥了灰原初一樣,似乎確認是隊友,一下子恢復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好吧,說實話。我也覺得和殺了幾個人無關。上面重視起火鉈英雄來,恐怕只是因為不破檢察官說的那件事大概是實情——被殺的人,都是與野田議員一案有關的重要證人。但就在特搜主導的搜查進入關鍵節點,檢察廳將要起訴野田議員的這個節骨眼上,這些人都被火鉈英雄殺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因為……這個錄影,本來肯定是不破作為特搜的內部資料來準備,是從一開始就不會讓我們得知的。只是因為不破意外被殺,特搜回收攝像機的動作又慢了一步,才讓我找到機會複製了一份裡面的影像,也終於知道了這件事其中的關節。”

然後中野的神色稍稍認真了些:“我得到了明確訊息,今天下午特搜就會正式接管這件案子。”

“這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反正就是作為刑警繼續給檢察官老爺們跑腿……但是,對你卻有影響——因為你想見火鉈英雄。”

“特搜比我們可強勢多了。哪怕是打了集團的幌子,但你介入此事的理由終究不夠充分,到時候肯定會被他們重新拒絕掉的。所以,我就現在把你叫過來了,

“——趁特搜還沒來,你趕快把你想做的事情做了吧。”中野朝著單向玻璃揚了揚下巴。

灰原初點點頭,首先道謝:“承你情了,大叔。”

但他隨即又摸了摸下巴,從包括中野在內的這些人的態度裡察覺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我覺得我的理由很充分啊?火鉈英雄說他能聽到超自然的聲音,這不就是集團的管轄範圍?”

“你說的,是那個所謂的‘正義耳語’吧?”中野卻露出了不確定的神情,“但是不破檢察官的推斷更合常理啊。那三個人的黑料,都是第三者交給火鉈英雄的。他只是在裝神弄鬼唬人……這樣,完全也說得通。”

“但是,我和集團也合作很多次了。說實話,託你們的福,我也確實見過很多完全不講常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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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思考了些什麼,他才又開口道:“算了,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特搜肯定不會信的。特搜那邊肯定會選擇相信不破檢察官的推斷,而不是相信火鉈。而且……”

中野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而且,如果火鉈說的才是真相,那麼不破作為精英檢察官,與那三個人渣豈不是完全沒區別?如果旁觀者形成了這種印象,那麼對特搜甚至檢察廳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灰原初扭過頭來,盯著中野。

中野示意灰原初把耳朵湊過來,然後彎腰在他耳邊低聲道:“兩年前,我經手過一個案子。一名從事風俗行業的女子死於機械性窒息,而根據現場的情況,高度懷疑她當時進行某種具有高技術含量與危險性的服務項目。”

“兇手沒留下任何證據,所以最終這件案子毫無進展,成了死案。”

“但是我現在回想起來,卻發現那段時間,好像剛好就遇上不破檢察官抽調了我們不少人手,去協助他辦理檢察官自偵案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當時以‘指揮偵查’為理由,對我們正在辦理的其他案件,好像也有著超過合理限度的關心……”

“……再想想火鉈英雄最後對不破檢察官說了什麼?”

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灰原初緩緩點頭。

中野也坐了回去,恢復了正常音量道:“所以,小哥你明白了吧?”

“特搜必須讓不破作為檢察官,從死亡的理由與意義上,都與那三個人渣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所以,特搜肯定會採納不破的說法。”

“這件事,必須是“野田買兇殺人”,殺死了‘三名汙點證人’,並導致了一名正義的檢察官的‘光榮殉職’。”

“這件事,絕對不可以是‘火鉈英雄鏟奸除惡’,殺死了‘四名惡人’。”

“特搜,必須按這樣來設定偵查方向。”

“因為這些理由,特搜一定會阻止集團的介入。”最後,中野認真道。

灰原初想了想,承認中野的推測可能還挺準的。

但他並不在意:“那樣啊,也沒關係吧。讓他們再被火鉈殺幾個惡人,自然就會認清現實了。”

“就是因為不想出現這種事,我急著現在就讓你過來。我就是希望你能早點確認事情的真假,然後如果事情是真的,你也能夠拿到令特搜也無話可說的證據,好讓集團強勢接管此事。”中野卻是苦笑道,“……總之,我可不想再死人了啊。”

“死的都是惡人也不行嗎?”

似乎應當是個不假思索回答的問題,中野卻沉默了片刻。

“誰也沒法保證自己純潔無瑕,從小到大沒做過任何一點惡啊……”他最後說道,“如果火鉈英雄真的有那種能力,那麼會有一天,他的正義會宣判到我身上嗎?至少我自己,也是會產生這種惶恐的想法的。”

灰原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叔,至少現在看起來,火鉈也不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你看你都見過火鉈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也有可能等首惡除完就輪到我了。”中野搖搖頭,然後指了指門口,“你可以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去?你不帶我去?”

“我可不想成為死於火鉈手下的又一個亡魂,就讓我自己在這摸會兒魚吧。”

“放心吧,你沒事的。我保證我會保護好你的,大叔。”

“你就饒了我吧……”中野嘀咕著,但還是邁出了腳步,走在了灰原初前面,將他向隔壁房間帶去。

兩人離開屋子,從走廊進入隔壁房間。灰原初走到火鉈英雄,開口道:“火鉈——”

然後他才意識到,火鉈英雄現在這樣子根本沒法交流啊。

灰原初一扭頭想問問中野能不能為火鉈解開一些拘束,卻發現這個膽小又厚臉皮的中年人從進門起就根本沒跟著他走過來,一直就等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一副隨時可以奪門而逃的樣子。

不過,中野也看出了灰原初的意思,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隨意。

於是灰原初上前解開了被縛者的眼罩,取下了口球。

火鉈英雄那五官線條分明的臉再次展現了出來。

他首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吸了吸流的口水,然後睜開眼望向了眼前之人。

“灰原?”

“嗯,是我。”

“我們上次買了三大包咖啡豆這個你知道,但是在你來之前,我還買過五包,都在儲藏室南面架子的最上面。尤其是那包阿卡比亞的豆子時間很久了,要把它儘快用掉。咖啡館的鑰匙一共有三份,一份備用的在門口花壇下,其他兩份都在我的房間裡。如果有一天舞子小姐說她找不到鑰匙了,你要記得,從一開始那兩份裡就是有一份在替她保管……”火鉈英雄立刻一口氣交待了一連串咖啡館工作的相關事項。

“……等一下等一下。”灰原初真的感到有些驚奇了,急忙打斷他道,“這些東西很重要嗎?是適合在這種場合下優先交待的嗎?”

“很重要啊。”火鉈英雄認真地看著他道,“畢竟我肯定是回不去了。”

“所以,以後Mundo就要交給你來照料了。

“……好吧,其實你也沒有義務接下這個責任。”他又想了想道,“那麼請灰原先幫忙記一下吧,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再把這些事情轉達給他就好。”

“總之,請灰原轉告舞子小姐吧,就說我辭職了。”

“工資,就直接充入咖啡館的運營資金去吧,算是我最後再請大家喝咖啡了。”

火鉈英雄終於說完,然後期待地望著灰原初,似乎等待他答應下來。

灰原初撓撓頭:“我是說啊,難道你不應該先問一下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一類的問題嗎?”

“那些問題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Mundo更重要嗎?”

“沒錯。”

灰原初想了想:“……好吧。那麼這樣:我答應你的要求,幫你照顧Mundo。但作為交換,你要老實回答我一些問題。”

“好,就這麼說定了。”

灰原初一把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望著火鉈英雄道:“那麼,開始……首先,我很好奇,火鉈你殺死那四個人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火鉈英雄點點頭,沒半點猶豫地說道:“因為正義宣判他們有罪啊。”

“你是說,那個在你耳邊耳語的正義?”

“嗯。”

“他是一個人?……我是說,他有著人類的形象,對吧?”

“對。是‘天體戰隊’裡的‘恆星之紅戰士’,你應當也看過那部劇吧?”

灰原初問出了關鍵問題:“那麼,這位恆星之紅戰士,對你來說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我或者其他人都看不到,對嗎?”

“對。”火鉈英雄乾脆地點頭道。

灰原初呼出一口氣。

猜想驗證的第一步,完成。

“好——”他滿意地打了個響指,然後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中野一指的:“——然後,你看到那個男人了吧?”

“嗯?”火鉈英雄順著灰原初的指示望向了中野,“這個男人怎麼了?”

“正義看到他犯過什麼罪?正義會怎麼宣判他?”灰原初問道。

火鉈英雄眯起眼睛,抬頭看了中野一眼。

這一眼,令滿頭大汗全神戒備的中野一個激靈,手直接就摸上了房門,差點就直接拉開門逃走……儘管,看了一眼他的那個人,依然被牢牢地固定在拘束架上,連一根手指都沒法動彈。

但只一眼,火鉈英雄就失去了興趣,收回了視線。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怎麼會知道他做過什麼。”他坦然道,“……既然不知道,那正義也就沒法宣判了。”

這個回答,令灰原初頓時愕然。

——怎麼明明猜想驗證的第一步那麼順利,第二步卻又踏回去了呢!

他盯著火鉈英雄的臉看了好幾眼,確認了火鉈沒在開玩笑的。

在殺死四個人的整個過程可以證明,火鉈英雄是明確知道對方的罪孽的。那帶著濃厚儀式,百分百對應的死法,就是佐證。

而且,在剛才中野播放的錄影中,火鉈英雄也正是那麼回答的:那就是“正義”對他的耳語。

不管檢察廳是怎麼想的……反正灰原初從他的角度出發,對此瞬間產生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猜想——火鉈英雄,是一位升靈者。

所謂的“正義”,或者說那位特攝英雄形象的內在填充物,正是為他引路的信使。

這樣解釋的話,那麼明明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卻能一眼知道對方的罪孽,也就沒什麼不可接受的了。

因為這就來到了真靈與權能的領域,與邏輯與現實無關,卻更像是命運與夢。

所以剛才,他提出了問題,並滿懷期待,做好了火鉈英雄會回答“正義無所不知”中之類的話的心理準備。

或者說,如果火鉈英雄真的如此回答了,才是驗證了他的想法。

可——

火鉈英雄,竟然否認了???

“你確實不知道,但是,正義竟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犯過罪嗎?”

灰原初有些不死心,又繼續追問道。

但火鉈英雄卻面露驚奇地盯著他:“……正義怎麼會知道呢?”

灰原初驚訝地看著火鉈英雄,感覺腦袋有些短路:“可你說,正義對你的耳語……”

火鉈英雄想了想,終於瞭然道:“啊……原來是這樣,我的話讓你誤解了啊。”

“正義不知道那些人的罪行。正義只是根據那個人的罪行,做了合適的宣判而已。”火鉈英雄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解釋道,“正義就像法官,又不是什麼全知的神……你難道以為我只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些人犯下的罪嗎?”

“……不能嗎?”

“怎麼可能。”火鉈英雄笑了起來。

然後,他似乎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如果世上真有這種方便的能力,該多好啊。”

灰原初皺起眉來。

事態的發展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他有些意外,但主要是失望。

就在灰原初沉默著思考接下來的應對的時候,倒是中野終於壯著膽子走近了過來。

他又問了一句:“所以,你真的沒有那種看了一眼就能知道對方罪孽的能力?”

“沒有的。”火鉈英雄神情輕鬆地答道,“我真的沒有你說的這種能力。”

中野點了點頭。

“……好吧,那麼從這裡開始,就是我的工作了。”他嘟噥了一句,從懷裡掏出了筆記本與圓珠筆,臉上的神色也徹底拋開了剛才的畏懼,一副進入了工作狀態的樣子。

中野問道:“那麼,你是怎麼知道那幾個人做過那些事情的?”

“當然是有別人告訴我的。”

中野的神情再次慎重了起來。他掏出口袋裡的錄音筆,按下了錄音鍵,然後重新回到筆記的狀態,問道:“那個人,是誰?”

“一個叫野田次郎的男人。”

中野的筆差點劃破紙張,臉色僵硬。

“你知道那個叫野田次郎的是什麼人嗎?”

“知道啊。我知道他是前國會議員,而且前幾天剛被關入這所監獄。”頓了頓,火鉈英雄確認道,“他現在還在這裡,對吧?……此時,此刻。”

中野本能地點了點頭,然後再次皺眉確認道:“就是這個男人,給了你那三個……不,四個人的情報?”

“對。”

中野深吸了一口氣,又掃了一眼錄音筆確認了工作狀態,然後放慢語速問道:“野田次郎議員給了你情報與指令,讓你殺死吉川,木村,中村,中島,還有不破檢察官,對嗎?”

“嗯?才沒有。”火鉈英雄卻一口否認,並露出了不快的表情,“我殺死他們,是因為正義的宣判啊。”

他盯著中野,語氣堅決地說道:“那幾個人,就是該死,不是嗎?這和誰給的情報無關啊。”

正在一旁聽著這對話,灰原初突然從心頭逐漸升起了某種危險的感覺。

蟬群突然嘯叫起來,送來了某個推測。

“正義也宣判了野田次郎死刑……你之所以進入這所監獄,也是為了殺他而來的,是嗎?”灰原初脫口而出。

中野愕然,扭頭望向了灰原初。

而灰原初卻突然抬起頭來,透過天花板望向上方的虛空。

無盡深淵之上,久違的靈視壓迫了下來。

這一次,靈視灼熱,澎湃,沸騰,翻滾著襲來。

就如同——

恆星表面,由岩漿所構成的潮汐。

“叮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警鈴聲突然響起。

刺鼻的焦味與其他難聞的氣味的訊號也在同時傳入了灰原初的腦中,驚醒了正沉心感應著靈視的他。

灰原初意識到,那是中野已經衝到了門口,一拳砸碎了報警器。

但他沒有精力回頭去確認中野的狀態了。

面前那股龐大的存在,瞬間就牽扯了灰原初的全部心神。

灼燒焦味,灼熱的靈視,滾滾地輻射了過來。

面前那具鎖著火鉈英雄的拘束架的周圍,突然降臨了焦灼的地域。

拘束架的金屬桿梁滾燙,發紅,發亮,拘束衣更是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

被包裹在拘束衣中的火鉈英雄,已經從一枚巨大蟬蛹,變成了一枚巨大的火炬。

但火鉈英雄卻一言不發,連神色都沒有改變。火焰在他的身體上燃燒,在他的頭頂上燃燒,隨風飄搖,彷彿他的短髮向外具有生命力的延伸。

火鉈英雄耐心地等待著……似乎正在耐心等待著拘束衣燒盡。

他的瞳孔,是代表著高溫,比火焰還明亮的灼黃色。

第196章 正義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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