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折露葵捂住了臉,深深地嘆了口氣。

在她手上的,是一張比兒童簡筆畫好看不了多少的塗鴉。

灰原初有些無奈,又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

“我的失誤……”折露葵發出了疲憊的聲音,“我光是記得權能具有完美的軀體控制力,所以想當然地認為你可以畫下來……但繪畫,作為視覺重現的藝術,它確實是講究技法的。這些世代積累的技法,一個人當然不可能瞬間就創造出來。”

換句話說,深刻記憶一個景象的每一個細節,是血肉權能範疇內的事情。

畫一條筆直的直線或是一個標準的圓,同樣也是血肉權能能做到的。

但將腦海中的景象復現在另一種媒介上,就不光是軀體控制的問題了,而涉及到了認知、校正、分解、光影、色彩等方方面面的技法與應用……

總之,就像給一個從學過繪畫的人一張原版,他哪怕描線也無法畫出一張複製品來一樣。

灰原初想了想,道:“我有了一個別的辦法。”

“嗯?”折露葵抬起頭來。

“我不會畫畫,但我可以客串複印機。我不會以面的形式來上色,但我可以點對點。所以,給我準備256種不同顏色的筆,我再把我腦海中的印象分解為畫素圖,再根據每一個畫素的色彩選擇不同的筆,按照它們的原始位置在實體的紙上的精確位置點下……這樣,最後我雖然不會畫畫,還是可以把她的臉以點陣的形式重新堆出來。”

這樣,不考慮“技法”,“審美”,“色感”,只復現單個“點”色度值,亮度值以及精確位置,那就是單純的記憶力與肉體控制力的問題了。

哪怕是增加到千萬個不同點,對血肉權能來說也沒有區別。

灰原初如此考慮道,感覺很有信心。

折露葵先是眼睛一亮,但隨即還是搖了搖頭:“辦法不錯,但條件不允許。”

“這樣吧,首先考慮一種最可能的情況:信使所使用的形象,就是聖結的某個學生,或者她的親人。”她想了想,道,“——你現在回憶一遍你看過的聖結學生名單,依次與信使的臉做對比,然後告訴我相似度前五的名單。”

“好。”灰原初點頭道。

他低頭沉思了片刻,蟬群開始在腦內搬運並比較無數的臉。

很快,他就睜開了眼睛,有些詫異。

“怎麼?”折露葵看著他的臉色道。

“不用前五。”灰原初搖搖頭道,“只有一個人,相似度遠超其他任何人。”

“誰?”

“伊集院綾乃。”

折露葵愣了愣,然後突然,彎下腰去,捧腹大笑起來。

很快,少女又在沙發上扭成了一團,用力錘著沙發,發出“砰砰”的聲音,爆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

灰原初在一旁,不知所措。

很快,折露葵止住了笑,重新坐端正。

“很好。”她恢復了冷靜的態度,說道,“如果信使就是伊集院的模樣,那我還會懷疑升靈者可能是其他在意伊集院的人。但如果像現在這樣,信使的形象既像伊集院,又在某些地方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那看來,我反而可以肯定,升靈者有八成就是伊集院。”

“信使的這個形象,就是證明。”

灰原初其實有些不明白折露葵這麼說的理由,他又不敢問她剛剛為什麼笑的那麼厲害,只能順著她的話問道:“所以,這個形象是她的姐姐或者母親嗎?”

折露葵轉過臉來望著他,否認道:“不,伊集院是獨女。而且她更像是父親,所以她母親的形象與這個樣子也並不符合。

“信使所借用的,是升靈者心目中最深刻的形象。

“但伊集院綾乃自私,愚蠢,傲慢。在遇到你之前,她的心裡始終只有她自己,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人的位置。

最後,折露葵輕輕彎起嘴角:“所以,在她踏入升靈之路的那一刻,遠道而來進入她心中的信使所借用的形象,只能是伊集院綾乃她自己——只不過,是她每天日思夜想,希望自己變成的樣子。”

灰原初想起信使從背後都能看見的洶湧,又想起他被綾乃拉起手放在胸口所親身感覺到的平坦……

突然,就懂了折露葵的意思,也明白了折露葵剛才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了。

——叮咚。

套房的門鈴聲突然響起。

一瞬間,灰原初進入了最高戰備狀態。同時,對面的折露葵也一下子收起所有表情,繃緊了身體。

現在是凌晨兩點。

正常的客人,會在這種時候擺放嗎?

更不要說就在半個小時前,灰原初剛剛探查過舊薔薇館,並與工匠所操控的人偶群大戰一場。

灰原初的第一反應,就是也許是工匠再次追擊過來了。

灰原初站起身來,無聲地潛到門口,再次將魂之禪從門縫裡先送了出去。

片刻之後,他有些詫異,但也放鬆了下來。

他回頭對摺露葵做口型道:“是工藤。”

同時,他開啟可視門鈴,將門口的景象展示給正走過來的折露葵看。

看著螢幕中工藤端正站在門口的樣子,折露葵皺了皺眉,低聲道:“你在舊薔薇館裡見過她嗎?”

灰原初沉思片刻。蟬群飛舞起來,將三十分鍾前在舊薔薇館裡見過的所有“人偶”的容貌在片刻之間搬運了過來。

很快,他就從中識別出了某個有著工藤容貌的人偶。

“見過。”他簡單答道。

“……那麼,現在門口這個是人偶了。”折露葵沉下臉色道。

“戰鬥嗎?你需要我怎麼做?”灰原初很直接地問道。

折露葵思考片刻卻搖了搖頭:“不,可能還沒到那麼緊迫的地步……我一直懷疑,工匠可能並不知道我們這邊的情況。”

……整個學院的所有學生都已經被工匠替換為他的人偶了,還說不知道這邊的情況?灰原初對摺露葵的想法有些不能理解。

但折露葵此時顯然沒打算解釋。而且不等灰原初阻止,她就按下了接聽鍵,對門外明知故問道:“——哪位?”

“啊,是折露前輩嗎?”門外的工藤聽出了折露葵的聲音,似乎很高興,“我是工藤。”

“那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是伊集院大人的交代,讓我將為折大人準備的舞會禮服送過來。”

“舞會?”折露葵看了一眼灰原初,表情微妙。

而灰原初更是莫名其妙。從進入聖結兩天來,他根本沒聽說過什麼舞會。但為什麼聽伊集院和工藤的說法,好像她們早就商量過什麼“舞會”一樣?

“是啊,就是兩個小時後的畢業舞會啊。”

從工藤嘴裡說出來的話令灰原初有些吃驚。

兩小時後?可現在不是凌晨兩點嗎?在凌晨四點舉辦舞會,難道是聖結的某種奇怪的習俗?

一邊想著,他一邊本能地扭頭朝著客廳裡的落地鍾望去。

然後在看清鐘盤的那一瞬間,灰原初愣了楞。

對面的折露葵也同樣在此時收回了視線。她比灰原初冷靜許多,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機又看了一眼。

然後,抬起頭來深深地望了灰原初一眼,無聲地將手機螢幕展示了給灰原初看。

上面所顯示的時間,與灰原初所看見的座鐘顯示一致。

18:00,PM。

緊接著,折露葵便側耳傾聽的姿勢。

而灰原初則更直接。在同一時刻,蟬群已經湧了出去,將附近的校園掃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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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空間廣闊,魂之禪的“追溯”能力無法滿足使用條件,所以灰原初無法得知上一刻的狀態。

但從這一刻起,在他的視野中,門外,走廊中,其他花蕾的房間裡,一直到遠處的花萼宿舍樓……到處,都是在清醒地活動著的學生。

天幕的顏色也變了。

就像黃昏與落日剛剛離去的那樣,天色仍帶著微微昏黃,但也正被隨之而來的夜色逐漸染深,並已經能看見早升的弦月與明亮的極星。

而在這樣的天幕下方,整個校園正點起一盞又一盞的燈光,嘈雜,熱鬧。

……就像這一刻,是貨真價實的傍晚六點,剛剛下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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