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放出魂之蚺,索住前方的行屍,然後悄無聲息地追在它身後。

行屍淺野逃跑的速度不慢,全力賓士之下竟趕得上汽車。

但對灰原初來說,要攔住它仍然不難。他只需要全力爆發進行一個跳躍,然後從數百米高空處來一個天降正義的飛踢,光憑落地的衝擊波應該都足以將這具行屍掀翻。

所以灰原初反而不急了。

他打算跟在行屍淺野背後,將它的老巢甚至是幕後主人找出來。

……但十分鐘後,一路跟著行屍淺野的灰原初突然發現——他又回到了西北廢棄校區。

這個行屍……它好像繞了校園一圈?它就是在故意繞圈子?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灰原初又有些愕然地抬起頭來。

前方的魂之蚺告訴他:行屍淺野竟然又重新進入了舊薔薇館!

它從敞開的正門進入,穿過通道來到了後門旁,然後直接從旁邊的樓梯下到了地下室的工坊裡。

然後——

灰原初吸了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從魂之蚺的感官中所獲得資訊。

它消失了。

在一瞬間,行屍淺野的所有痕跡,沒道理地從魂之蚺的感官中徹底消失了!

灰原初懷疑地站在原地——這不會是一個陷阱吧?

可隨即,他被突然被手上的傳來的異樣感覺所打斷。

他低下頭去,抬起手來,驚訝地看著右手握著的東西發生的變化。

灰原初的右手,從一開始就始終緊握著行屍被他擰落下來的斷手。透過握著那只斷手,他間接地握緊了斷手中的那把廚刀。

一直以來,那只斷手的觸感冰冷僵硬,就和屍體應該的狀態一樣。

但的確是血肉之軀。

可——這具灰原初從未鬆開過的右手所握之物,卻在剛才那一瞬間,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變了。

變成了一隻光滑堅硬,樹脂材料的手。

……這是人偶的手。

不敢置信,但灰原初從理智上只能得出結論。

然後他飛快地抬起頭來,望向不遠處的舊薔薇館,然後,驟然加速,衝向建築。

——地下室中的那具長著淺野映見面容的人偶,灰原初本來是原本打算帶走的,但這一動作,卻剛好被行屍淺野突然出現而打斷……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灰原初意識到,他可能中計了。

包括現在的局面,有九成可能性就是一個陷阱。

——但問題是,要獲得答案的話,他就必須步入這一陷阱。

無所謂,灰原初最不在乎的,就是付出生命。

……

衝入大門進入正廳,灰原初剎住了腳步,瞬間恍然。

他離開這裡,才不過十多分鍾。

然而剛才還在大廳裡擠得滿滿當當的人偶陣列,已經一個都不見了!

空曠的大廳裡,月色毫無阻擋地撒在地面上。

灰原初一咬牙,繼續向前,一邊朝著通道衝去,一邊向樓上放出了魂之蚺。瞬間,它就傳回了資訊——樓上的那具有著佐藤容子樣貌的人偶也同樣消失了,整個二樓也一樣,沒有任何一具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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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快的速度衝進地下室工坊內,灰原初第一時間便是一邊減速一邊轉身望去——然後不自覺地吹了口哨。

——入口兩側,玻璃器皿已經被開啟,培養液流了一地。

然而,器皿內空空蕩蕩,原本在裡面的所有人偶,此時全都已經不見了。包括那具被灰原初特別在意的,赤身裸體並有著淺野映見容貌的人偶。

“行屍淺野”根本不是在逃跑。

它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把灰原初引走。然後,那個神秘的人偶製作者,便趁著這短短的十分鐘,將所有人偶全都轉移走了。

灰原初站在原地,迅速冷靜下來。

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開始迅速思考還有什麼可以補救的措施。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些已經消失的人偶不用再說。但既然那個神秘製作者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十分鐘……那麼在這個工坊裡,是否還有來不及轉移的線索呢?

灰原初這麼想著,開始環視四周。

幽暗的燈光下,除了被開啟的那幾具大型玻璃器皿,似乎工坊內並沒有其他的變化。

那幾隻操作臺上,各種工具的擺放位置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還有那些人偶零件——

等等——

灰原初眯起眼睛來。

在工坊最深處的某張操作檯的陰影裡,臥著一具破損的人偶……而它,似乎十分鐘前並不在這裡。

那是一具同樣穿好了聖結制服的人偶,側臥著,一半臉壓在地面上看不見。而另一半……不存在。

這具人偶的破損之處就在於只剩下了半個腦袋。所以面對著灰原初的就是那失去的一半,可以直接看見腦殼中空空如何的內部。

灰原初走了過去,在一動不動的人偶面前蹲了下來。

然後他伸出手,轉動著人偶的頭顱,想要將那被壓在下面的半張臉轉到上面來。

隨著塑膠活動關節摩擦的生澀聲音,人偶剩餘的半張臉終於展露了出來。

——是“淺野映見”。

但是——

和剛才浸泡在玻璃器皿中赤著素體的……不是同一具人偶!

就在灰原初的腦中閃電般地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半毀的人偶突然彈跳起來,“喀喀喀”地飛快震動著下巴,用四肢纏緊了灰原初。

灰原初早有心理準備,淡然地站直身子,簡單地發力準備掙脫——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人偶竟然真的就被這麼簡單地掙脫開了。

它的渾身關節“啪啪”地斷裂開來,瞬間化整為零,重新變回無數零件掉落到了地上。而且,無數零件除了按照物理規律彈跳滾落了一番之後,就真的聽留在了原地,沒出現任何異象。

灰原初卻不敢怠慢,只是又一腳踩下去,將人偶剩下的半個腦袋徹底踩為碎片。

然後他小心等待了片刻。

……仍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地上的人偶零件,也並沒有重新拼合起來,向他發動攻擊。

灰原初望著四下散落的零件,皺起眉頭來。

……為什麼這麼簡單?他原來預想到的,可能會遇到的刀刺甚至自爆都沒有發生。人偶只是單純地抱住了他片刻,然後被他破壞……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它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又等了一段時間,屋內依然一片寂靜,灰原初決定不等了。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本可以帶回去進一步分析的人偶頭顱——但現在卻已經被他踩碎——只好本著“比沒有強”的想法撿起了人偶的玻璃眼球揣進兜裡,然後便朝著入口走去。

走出幽亮的工坊入口,灰原初進入黑暗的樓梯間,一路走到轉向的中間平臺上,一路還在思考著到底自己是否有忽略什麼。

轉過方向,灰原初無意間地一抬頭,然後停下腳步,一激靈。

——上方出口消失了。原本的微光已經不見,只留下了一片黑暗,卻有一片彷彿星夜的光點。

但灰原初看得清。

出口沒有消失,只是整個出口已經被數不清的人偶所擠滿。

或許有十幾個,或許有幾十個,不戴假發不穿衣服的素體人偶腦袋挨著腦袋,肩膀擠著肩膀,齊齊地將上半身從天花板上的門框處探入,俯視著樓梯下方的灰原初。

而在人偶狹窄的間隙之間,它們每一個都伸出手臂,握著一把指過來的尖刀。

而那彷彿星夜的光點,就是它們望過來的玻璃眼珠的反光,是刀尖的反光。

從不知哪一個人偶開始,它們的下巴開始飛快地震動起來,發出連成一片的“科科科”的聲音。

下一刻,人偶之海如流沙一般傾瀉了下來。

只來得及本能又徒勞地抬了抬手,灰原初就被洶湧的人偶組成的巨浪衝擊,撞上了牆面,並被無數雙手抓住手,抓住腳,抓住軀幹,一瞬間動彈不得。

然後,無數尖刀一把一把地刺入了他的體內。

灰原初也在掙扎。

他用力揮舞手臂與四肢,想要依靠力量的絕對差距掀翻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偶。

但……“科科科”的聲浪卻愈加響亮。似乎有無窮無盡的人偶連綿不絕地壓上來,他不記得自己掀開了多少人偶,但似乎每次都僅僅在下一秒,重上數倍的重量又會重新壓制下來。

一把把尖刀刺下來,逐漸令他體無完膚。

而被抖落的零件,也填充著周圍的空間,令他活動愈加困難。

不止如此。穿梭的蟬群還告訴灰原初:人偶們正在形成了一張網。

它們用手與足相互勾連著,先是相互之間成為了一個整體,然後又用在這個樓梯間擠得滿滿的方式,與這棟房子成為了一個整體。

就這樣,整棟房子與數百人偶合為一體,一齊與灰原初對抗。

可是灰原初卻無力改變這一現狀。

再生權能還在冷卻,無法啟動,人偶們不斷刺入軀幹的尖刀則讓他成為了一枚流血的篩子。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體力還在不斷的衰退……

最後,灰原初終於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再挪動哪怕一點點了。

人偶的浪,彷彿已經凝固為了一座人偶的山。

在沉重的山下,灰原初無法動彈。掌控血肉的權能,此時唯一的用處卻只是精確地告訴他:他的生命力與血液在以什麼樣的速度精準流逝,而他距離最後的死亡,又還有多少時間。

……最後,灰原初聽到了一聲轟然巨響。

蟬群告訴他——上面的舊薔薇館,整個塌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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