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的話語暫時告一段落。

左吳還在消化。

大汗已經冷冷嗤笑:“一派胡言。”

教宗聳肩:“對你們空空如也的腦瓜理解不了個中先進,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這算是對大汗之前粗魯的回禮。

可黛拉的眼睛卻眨了眨,稍稍往左吳懷裡探出頭來,小聲再小聲:“那個,我可以提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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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宗馬上點頭,全無對大汗的嘲弄語氣,滿是溫和恭謙:“當然,不如說你對我的想法有興趣質疑,我還高興的緊,嘿,哈哈。”

黛拉蹙眉:“你笑什麼?”

“喔,我只是久聞黛拉小姐你在星海聯盟時,就對各類補習班很感興趣。可惜相關資料缺失,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您對各類知識依然有旺盛的好奇,”

教宗說著,摸了摸臉,又挺了下身子,像羞赧和榮幸在他心中不斷交織:

“我最不甘的事就是我的想法只能憋在自己心裡。可你願意在我們強弩之末的終焉,來聽聽我的想法,確實讓我倍感高興。”

黛拉抿嘴:“兼聽則明而已。在星海聯盟遇到水平太次的老師,我也……不想給他交上足夠的學費的。”

“哈哈,我這邊就真的是免費了,嗯,得想想我經不住詢問而讓你失望,那該予你什麼樣的補償了,”教宗比了個請的姿勢:“儘管問吧,知無不言。”

黛拉點頭,騰出一隻小手開始比劃:“你的想法……到底是死去的人隨機轉世,還是活著的人每到一定的時候都會隨機交換身體?”

“自然是雙策齊驅。”教宗說。

“那如果有人遭遇了意外,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忽然擠佔掉別人剛過了一半的人生?”黛拉問。

“不會,意外死亡就排隊等待所有人隨機交換身體的日子,等到了時候再去獲得新生。”教宗答。

“那這樣,會不會大家就不再會珍惜生命了?啊,一個銀河,總會有資源富饒和貧瘠的分別的。”

“如果一個人轉世過來,發現其對自己這次分配到的環境並不滿意,會不會乾脆自殺呢?反正如你所說,肯定有已經確定的下輩子,”

黛拉說著,呼氣:

“就像那個連結了無數世界的遊戲一樣,許多玩家總喜歡去‘刷開局’呢。”

“而玩家捨棄掉已經完完全全染上其色彩和氣味的世界,甚至可能只是對其初始星系的礦產資源分佈不滿意這小小的原因而已。”

“就因為這麼點事,就讓其染指的銀河再也無法邁向銀河的壯闊,其操作的政權也再也無法寸進一步。”

說著,黛拉又望了望天空,若沒有這場戰爭,並且身處一個幽靜的星系時,還是能偶爾看見銀河之外傳來的幽暗光點,這些光點都是遙遠的希望。

遙遠,遠到可望而不可及,可這些幽暗的,來自銀河之外的星點確確實實還在提醒銀河中尚且倖存的生靈,訴說這片星海本來應該是何模樣。

這讓銀河倖存的生靈還能意識到銀河之外的廣闊的提醒,還將延續到生生世世,永不斷絕,直到連宇宙也一同寂滅的那天。

連有能力離開銀河的黛拉,也無法想象離開了這些星點的導航的話,自己即將踏足的旅途將變成什麼模樣。

銀河外的星點標明了未來和廣闊所在。

而被玩家染指的世界,其內的生靈將再無離開銀河的希望。

黛拉無法想象連追逐這“遙遠希望”的資格都被剝奪,會是什麼感覺。

在黛拉的世界觀中,若玩家真能為其所染指的銀河帶來強盛和璀璨,哪怕只是一時的璀璨也罷了。

可這麼多活生生的世界線,都是因為玩家“刷開局”的行為,而只能生生世世望著那些幽暗,且真的永遠無法觸及。

多麼悲哀?

想著。

黛拉朝教宗輕輕嘆氣:

“連幾乎能主導一個星系的玩家都這樣,何況你所為之著想的‘渺小’?我……我一直很討厭真的高高在上的去評價眾生。我甚至能想象你說的‘聚沙成塔’真的達成後,會何等壯闊。”

“但教宗,你又如何保證你所寄望的渺小,會能比‘玩家’們做的更好?”

“即便周遭環境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像玩家們對初始星系的礦產資源不滿意一樣,而不去浪費他們……已經不再寶貴,而是確定能無數次重來的生命去一次一次的重開呢?”

左吳訝異,自己該說上補習班真的有好處嗎?自己剛才還全然想不到教宗的想法中有這些個漏洞。經蟲娘這麼一說,教宗的話好像又變得千瘡百孔。

教宗卻只是稍稍搖頭:

“黛拉,首先我必須糾正你一個錯誤,就是在我的想法裡,生命從來不會變得不寶貴。以及,原諒我用問題來回應你的問題,但我還是想問你,就是一個宗教最初是基於什麼而建立的?”

黛拉歪頭:“信仰?崇拜?對美好年景的期望?”

教宗苦笑:“唉,黛拉小姐你明明上過這方面的課,但你還是給了我這麼些答桉,是因為你對事實一點也不服氣?”

蟲娘笑了下:“我也有喜歡一些答桉和討厭一些答桉的權利的,再說誰又能說你保證的答桉一定是事實?”

教宗舉起手掌:“我都被叫這個了,總有些發言權吧。行,不如來數一二三,我們一起說說這個答桉?”

“好。”黛拉點頭。

三二一倒數。

蟲娘眯眼:“是生死。”

教宗呼氣:“是恐懼。”

說罷。

他倆遙遙相對,沒有因為互相答桉的不同而做出糾正。畢竟兩人都知道,兩個詞語本質在描繪一件事。

教宗輕笑:

“看來你我確實有所默契。對,宗教能建立,能讓人信服,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壟斷對‘生死’的解釋權。畢竟‘死亡’永遠是智慧生靈最原初的恐懼。”

“有什麼比壟斷生死的解釋權更合算的買賣呢?生命本來只有一次,死者原本也無法復生。誰也不知道死後究竟會有什麼感覺,靠一個故事就能壟斷它的解釋權,無本萬利。”

“可無本萬利的買賣,又怎麼將其維繫?哈,既然宗教的基石本就來源於恐懼,那將恐懼繼續發揚,繼續去恐嚇自己的信眾不就好了?”

“所以,原初的宗教才總會與野蠻和血腥相伴。拿人類來說,多少宗教有使用人骨法器的歷史?多少奴隸和戰俘又被施以活祀?”

“就算日後宗教必須要進行改良了,它恐嚇的本質又何曾變過?業報、轉世、甚至什麼上帝的懲罰,哈哈。”

“我不否認世上總會出現悍不畏死的勇者,可就像會有背叛階級的個人,而不會有背叛階級的階級一樣,勇者再多,總是曇花一現。世間的大多數人依舊會被死亡的恐懼折磨。”

說著。

教宗臉上的溫和漸漸消失,他裹了裹身上的引力外套,整個人像是沐浴在了更深更廣的黑暗中:

“原始的宗教都知曉用死亡來恐嚇信眾,那於我來說,最方便的無疑是一樣的手段。更何況,銀河雖然殘破,對生命而言依舊有活動和繁衍的空間,難道智慧生靈的數量又總是一成不變?”

“隨意找一顆荒蕪的行星,澆上我們的金雨,就會有植被生長,細菌繁衍。我們為什麼不能將這些生命形式也納入‘轉世輪迴’的範疇中?”

“既然自詡智慧生靈,如果還沒有植株甚至細菌珍惜自己的生命的話,那乾脆讓他們在死後轉生時,確信無疑的稱謂植株和細菌去唄。連生命都不珍惜,那當一下無智慧的生靈又有什麼好怕的?”

“當然,會變成植物乃至細菌的可能,就只在死亡後才有,可不包括規定時間內正常的隨即交換身體。我並不想讓大家厭惡和害怕這種隨機。”

他說完。

黛拉又蹙眉:“嘿,明明你自詡先進到讓人無法理解,可在監督手法上,又重拾了宗教的最原始嗎?”

教宗聳肩:“不不,原始宗教在這方面的落後在於,轉世重生後的下場遭遇,全憑宗教的一張嘴來胡說。於我這裡,我會給大家一個確信無疑的評判標準——”

“只要好好活著,然後珍惜生命就足夠。在此基礎上,無論你是懶洋洋的悠閒,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發奮,都是你個人的自由。”

“這是完全量化的,甚至能做出一個警告的閾值和標準。再不是如原初宗教一樣的‘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多少是種進步!”

黛拉愣了下,訝然:“懶洋洋的過完一次又一次人生也可以?那豈不是和你所說的‘聚沙成塔’相悖了?”

“不不,一點也不相悖,”教宗堅決搖頭:

“一個成熟且先進的社會,應當是其麾下生靈只要好好活著,就足以產生多過維持他基本生活的價值。還是拿地球來說,地球的例子已經足夠鮮明了。”

“就是千年前,人類還不能走出星海的時候,地球的糧食產量就足夠餵飽所有人,可還是有三分之二的人口終年處於飢餓。為什麼?不就是因為有人拿走了他幾輩子都消耗不完的資源嗎?”

“我從來不否認積累資源的正當性,畢竟若環境讓生靈覺得朝不保夕,那積累下讓自己能度過難關的資源就是天然的習性。”

“哈哈,但問題又來了,明明地球單論環境,已經能在整個銀河都排上前列,有月球的掩護可以不用擔心致命的流星雨,宇宙中全部的元素都能在地球上找到。”

“可明明這麼優握,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覺得朝不保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本能是一個,對‘難關’定義的不同又是一個。”

“有些人覺得無法保證朝九晚五,週末雙休就是難關、有些人覺得無法朝老闆拿到全年無休的薪資才是難關。”

“為什麼會有這些差異?”

教宗呼氣:

“不就是因為人和人間本來無法互換,自己真的只是自己嗎。但加入隨機元素後呢?為自己的積累將變得毫無意義,取得資源後最好的選擇就是為自己把它直接花出去。”

“哈哈,黛拉,你知道地球上的經濟危機是怎麼回事嗎?不是因為生產貧瘠,而是因為東西生產出來的貨物找不到買家。”

“這早就揭示了一個規律,和戰爭類似。戰爭武器的發展,攻擊手段的發展總是快過防禦效能的發展。”

“對生靈也是一樣,一個人再怎麼窮奢極欲,他一輩子能耗掉的資源又有多少?無論怎樣都超過不了社會生產力的增加的。”

“可為什麼還是有人餓肚子?因為公平正義的發展總是快不過‘腐敗’和‘不義’的發展!哈哈,你想想,哪個國家的富豪剛發跡時手會乾淨?不是侵佔了大眾利益,就是染著異族的鮮血。”

“若我把這種悲劇從源頭斬去呢?”

“生靈只要好好活著,然後充分消費自己得到的資源,再加上靠著透明的死亡所威脅的調節,那同社會一道產生的效益一定會超過其消耗!”

“我所擁有的的未來科技就是一個例子,分解一個恆星,一個太陽,就夠一個城邦幾千年的日常所需!可用於打仗,分分鐘這些磅礴能量就消耗殆盡!”

“所以,就算世上所有人都去追求閒適與安逸,世上的財富和資源反而會越來越多!以及因為不用再去害怕轉世的不確定了,隨機的人生後,每個人都能繼承自己上一任的積累。”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良性循環。”

教宗輕輕眯眼:“我不需要有人去拼命奮鬥,不需要人去勞苦勞心,就是想讓所有人都閒適並珍惜的活著而已。這樣就足夠了,就足夠這片星海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但現在還不夠,畢竟還有客觀差異存在。”

黛拉抿嘴:“什麼差異?”

“比如身體生理的差異,就是橫在我面前的一個巨大問題。甚至,我遍查未來科技,卻沒有一個能滿足製造足量基本相同,只因為每個人靈能波動的不同而改變樣貌的身體的方法。”

“除非,黛拉,除非我得到你和你爸爸的幫助。”

“你是蟲娘,你的前身,那位斯特魯的女王就有長達幾公裡的育兒器官;現在你不用再啟用這些基因,因為有索林原蟲的繁衍特化代勞。還有左吳閣下,我需要你純血人類的能力,將這世間所有的遺傳信息融為一體!”

“畢竟,如果每個人的身體裡生來就包容了世間的一切圖譜,所有人都一樣,那自然就會取得真正的公平!”

“這才是我說你需要和你女兒結合的原因。”

左吳還沒說話。

大汗又搖了搖頭:“我算是看出來了,‘好好過日子’?哈,你是將徹底否定這個銀河的進步。”

教宗撇過眼睛:“未來科技的侷限已經揭示了我們的極限,這個極限足夠養活所有人去好好過日子,甚至銀河的生靈數量再翻百倍,千倍也夠,卻不夠容納你可悲的野心。”

“失去了銳氣的狼,只配當狗。”大汗冷冷。

“連做夢都想再荼毒銀河的,不配活著。”教宗輕聲。

大汗嗤笑,他不再回應,而是忽然席地端坐:“隨你怎麼說。”

“屬於我們的神靈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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