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成為擁有特殊能力的英雄,尤其是那些尚且年幼,酷愛幻想的小孩子們。

不過,小孩子們的想象力可不並不無邊無際,受限於他們的眼界和所掌握的知識,與孩子們同樣年幼的幻想也是相當單純。

這抹單純也讓孩子們幻想中成了英雄的自己,所擁有了的特殊能力也是身邊最常見的東西。

比如冰,比如火。

孩子們不會去思考凍傷後發臭的凍瘡有多駭人,也無法想象為大火燎剩的焦屍有多猙獰,只會去爭論冰和火哪個看起來更酷,哪個又更加厲害。

這天真的爭論綿延不絕,甚至大人偶爾也會在無聊時參與戰團,得出的結論卻總會莫衷一是,就像冰火不容。

然後,隨著孩子們稍微長大一些,就會在初中課堂上學到一個叫“絕對零度”的詞語,一切好像有定論了——絕對零度是零下273.15度,準準確確,不容辯駁。

這就是“冰”的極限,聽起來沒有多了不起,連數字都只有三位,一點都不酷炫。

比起來,“火”的上限好像就高到沒邊!幾萬度,幾十萬度,能在數字後面加上無窮無盡的零,比起那慘兮兮的零下273.15,不是要厲害了太多太多?

就像印度神話,雖然其內容盡是酷似野獸的慾望和荒蠻,卻生生被一些大到沒譜的數字扛起了格調。

還有被圓環動了手腳,讓這個世界差點成為玩家們遊樂場的那款遊戲,據說有些玩家很喜歡玩些自制的模組,裡面對各種艦隊的戰鬥力往往會用一個簡單粗暴的數字來表示。

然後,戰力數字就在模組的更新下越來越膨脹,最後甚至達到了電腦屏幕都顯現不全的地步。

然而玩家樂見於此,甚至有些模組作者看不下去超長數字帶來的混亂,想要去掉一些“零”,把它修改到合理範圍內,還遭遇了不少玩家的一直抗議。

無論如何,對大數的喜愛大概刻在了許多人的神經中。也是因為如此,冰系的能力在長大了些的孩子們的眼中,於與看似溫度無上限的火焰面前開始節節敗退。

可惜。

等到大家的閱歷再高一些,就會發現冰火比拼又發生了反轉、

絕對零度數字看起來小,卻在理論上便意味著空間的消失和時間的斷絕。眾所周知,能和時間與空間扯上關係的東西格調就不可能低。

而火焰的數字亦有上限,溫度的本質是分子運動的劇烈程度,而再怎麼劇烈,分子運動的速度也不可能超過光速,這就是火焰的上限所在。

左吳的眼界就卡在這裡了,卡在重新喜歡上了冰,而覺得火焰費拉不堪之上。

而新帝聯的科研團隊也不會有機會給作為皇帝的他改正這種幻想中的謬誤,若沒有意外,左吳即系將懷揣著這種印象直到長長遠遠。

不過今天就是所謂“意外”發生時。

就在剛才。

左吳覺得自己的童孔被從四面八方驟然亮起的火焰刺痛時,他還有些不以為意。

不就是一次規模更大的失火麼?自己的科研團隊就是縱火慣犯,他們的研究造成的意外不勝枚舉。

新帝聯的大家夥應該早就習慣了應對突如其來的火情的,撲滅星艦中的火災不也應該很簡單麼?

只要大家撤離,將隔絕了艦體內部與太空的艙室開啟;然後,星艦內部的氧氣就會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逸散到宇宙,火焰失去了其維生的土壤,自然會消散無蹤。

所以,就算鏡弗的火攻是用引力所引燃的又如何?不還是該很容易就能解決個中的危機?

大家本該是這麼冷靜的。

前提是這火焰不要真的燒到自己身上。

此時的左吳依然冷靜,卻發覺即便自己所處的星艦艙室的所有防火艙門都已開啟,火勢卻沒有分毫減少的勢頭。甚至越發明亮,眼眸中的那抹刺痛也在愈演愈烈。

怪了,火焰怎麼會如此傷眼?左吳還在不解,有視界調節,自己本該可以直視寰宇間最亮的恆星而不覺刺眼,難道這根植眼眸中的造物出了故障?

還有,怎麼周遭的一切,反而都再也看不清了?

確實出了故障,但故障原因卻不是左吳本能所想。

直到看見火焰的輝光從自己指尖燃起,還有眼眸中的刺痛越來越強時,左吳才明白過來一個事實——

是自己的身體在自燃!即便周遭的氧氣已經全部逸散,依然無可阻擋的在自燃。

連自己近距離“看到”的明亮,大概都是從自己眼眸中燒起的火焰毀壞了一部分視網膜後,給予自己的警報和想象!

火焰本來開啟了人類的文明,甚至經由給人類帶去熟食,開啟了人類的靈智。而後,也在幫人類驅趕獸群,維護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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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股被燒燎的鑽心刺痛折磨,開始不由自主的哀嚎時,人類才會驚覺一個事實——

原來自己本質上也是動物,也該是被這抹熾熱所驅散的一員。文明和理智是由火焰給予,也會被它原模原樣收回。

發覺自己在自燃,左吳心中的恐慌不比任何人少,但他總比其他人多一份底牌。吸收下意識開啟,像給電腦還原出廠設定般,吸收掉身體上遭受的所有的異常。

包括火光,還有心中抑制不住的火光。只是回過神來,左吳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自燃時失控的本能下滾到了地上,身上幾乎沒了一塊好肉,還正被因為周遭空氣全部逸散後的窒息所折磨。

左吳此時還不敢貿然將狀態換到釋放來放出平日積攢的癒合力,他在擔心一旦停止吸收,這不明原因的火焰又會再次燃起,只能把痛感也吸收殆盡後,躺在地上思索——

媽的,怪了,這火怎麼滅不掉?

還有新帝聯的大家夥呢?連自己都在一瞬間中了招,大家現在的狀況如何了?

預想著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左吳還是咬牙,切換到了新帝聯的公共頻段,然後,是比身體更加痛徹的感覺縈繞在心。

公共頻道中充斥哀嚎,左吳不敢細聽的哀嚎。

但哀嚎裡尚存一絲希望。

是科研團隊,這些研究狂人在狂笑,未知攻擊到來的一瞬間,他們就給自己注射了過量的麻醉劑。而連麻醉都抵擋不住的痛苦反而催生了他們的興奮,他們在研究攻擊的本質為何,前赴後繼。

狂笑聲好像為新帝聯的所有人亮起了希望的燈塔,還能動的人開始掙扎和反抗。靈能技藝,各種造物,此刻大家都用了出來,還真在與火焰的抗爭中得了些成果,稍稍扳回一城,甚至有了互相加油打氣的動力。

而科研團隊也在此時得出成果了,他們聲帶被燒焦,卻還是奮力在給所有人預警:“各位,查清楚了!引力是導火索,只要大家還處在被引力影響的範圍內身體就會自燃!”

“至於為什麼會滅不掉……斯哈疼疼疼……是鏡弗運用引力,挑動起了我們身體裡分子的異常運動!所以滅火的方法很簡單,要麼想辦法讓構成我們身體的分子靜下來,要麼就到無重力環境去!”

左吳恍然,難怪科研團隊還能在如此狀況下進行研究。零重力實驗室本來就是許多研究專案的基礎設施,他們只要鑽入其中,便能最大限度阻止傷害的蔓延。

可惜零重力實驗室畢竟是實驗室,不可能給星艦的每一寸空間都改造如斯。更多的人只能自己去想辦法。

此時左吳已經摸到了被燒出了幾個空洞的氧氣面罩,扣在自己臉上,總算讓已經因為窒息和燒傷而發熱的大腦冷靜了不少。

還不夠冷靜,左吳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找到吸收掉身體分子的多餘動量,而不反而讓自己陷入絕對零度繼而直接解體的竅門,此時只能用盡全力,掙扎坐起。

星艦當然比人耐燒。

周遭的全息視窗還在勉強正常執行,左吳透過它們看到了太空中的景象,看到自己的許多國民已經掙扎著出艙。

按道理。

太空中理所當然該是低重力環境,進入其中後不說能徹底讓大家身上的火苗熄滅,總該能大大減少它的烈度。

可今天不一樣,就因為那些碩大的太空鯨,還有在太陽另一邊的以太龍,讓星系中的重力環境改變了無數;原本用於互相維繫的重力體系反而成了束縛大家的催命符。

左吳只覺得今天的太空簡直燃起了無數個太陽。

太空鯨們的此時的自燃,甚至讓恆星都顯得暗澹。

尤其是太空鯨們不乏燎原養殖,體內吸滿了虛空能量的。自燃讓它們身體破損,所存能量無可阻擋的逸散,又反過來助漲了它們身體的火勢,越來越熾烈。

巨獸的哀鳴甚至震盪著超空間。

左吳卻沒時間管這些野獸,只在著急發覺進入太空對熄滅火焰無甚幫助的國民們究竟該怎麼辦。

……首先,就算自己還不敢貿然切回釋放來讓身上傷口癒合,自己也得……站起來!

吸收了全部感覺後,左吳的身體並不痛,只是看著從傷口中滲出的液體,覺得有些反胃,身體也有些不聽使喚,費盡全力,才好不容易抬起一隻手。

下一秒,左吳只覺得眼前一花——較為耐燒的視界取代了左吳受損視網膜的全部功用,讓他能看見眼前之物。

是小灰自空氣中浮現,得益於她對其機群最精妙的操作,構成她身體比分子還小得多的奈米機群此刻已經全部恢復了正常。

左吳看著她朝自己伸出了手,潔白無比的手,和自己已經被燒傷的醜陋是何等的天壤之別。

只要拉住這隻手,自己就一定能輕輕鬆鬆站起,一定可以。

可小灰的表情忽然一僵。

左吳疑惑,才發覺自己下意識間居然揮開了她朝自己遞來的手,即便聲帶已經燒壞,即便只能靠僵硬的嘴型,自己還是在對小灰說:

“別管我,去救新帝聯的大家!給所有人都擬態一個零重力實驗室,快去!用上你的所有機群,一架都不要留在我這裡!”

小灰訥訥搖頭:“可是……”

“沒有可是,我又死不了,多一架機群去救別人,就能多一個人活下來的希望!”左吳咬牙,不知道自己實際失明的眼睛能否傳遞眼神:

“快去,這是……命令!小灰,我作為左吳我重視你,但我作為皇帝……媽的,我還有這麼多國民,他們每個……都比我更該活著!”

命令。

小灰緩緩收回了手,其身體在空氣中融化,笑得慘澹:“你終於肯給我下命令啦。也是,對我來說沒人比你更該去死。但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聽你給我的第一次命令是這個。”

說完,她整個人消失無蹤。而全息視窗外,那些在太空中的新帝聯人周遭被套上了一個個方盒,這是小灰給他們擬態的零重力實驗室。

給所有人都套上還需要一點時間。

左吳此時終於爬起,讓自己勉強不倒下,視界中依然能聽得在零重力實驗室中避難的科研人員的懊惱——

“媽的,這原理不複雜啊,我們都摸到一點邊了!但人家科技就是比我們領先一丟丟,就是這麼防不勝防……”

“真他媽憋屈啊……”

確實憋屈。

但只有活下來,儲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才有復仇的可能。

左吳燒焦的手已經幾乎無法控制肌肉,但還是勉強張了張,思索自己能不能抄起一艘星艦,然後去毆打自己的麾下。星艦在與他們接觸時,就透過它吸收掉所有人身上受到的引力影響。

……有些太難實現了,但總得試試。

俯身,左吳摸上星艦的牆壁,調整感覺,尋找狀態。

卻在這時,這一秒,看見自己眼前的空間,被一抹刀光給劃開。

古畫晴空的空間刀?

確實如此,透過空間裂隙,左吳能看見那臺絕美的造物身處虛空,想來是它在被艾山山駕駛。

可就算是在虛空中,古畫晴空依然在做著種種高難度的躲避動作,甚至沒來得及把左吳也接進虛空。

左吳一瞬間就明白了,古畫晴空是在躲避空間中的重力!重力是貫穿所有維度的力,在虛空中當然也會存在。若被其影響,即便在虛空也會自燃。

但虛空裡,重力會坍縮成“線”一樣的東西,此前白艾斯所使用的“因緣之線”就是重力的一種線型表達形式。而既然是線,也給了古畫晴空和操作它的艾山山躲避的可能。

古畫晴空只來得及朝左吳扔來一個東西,那東西弗一進入現實就在燃燒。

左吳差點驚出聲來,被朝自己扔過來的東西居然是個人。

而且是列維娜!

列維娜燒成了個火球,卻像沒事人般站起,拍了拍身體,她的婀娜即便在自燃中也沒有變形,火光成了她的遮擋,平添了一種危險的魅力。

似是察覺左吳的目光。

列維娜恍然:“嗚哇,不用擔心我。我現在越來越像初丹天使啦,這點燒灼,剛對我身體造成一點傷害就能癒合!邊燒邊好,沒問題噠!”

左吳說不出話。

只看見列維娜一把牽過自己的手,像女僕給自己帶上明亮的手鐲。她在說:

“老闆娘氣瘋了,她想現在就反擊。碰巧,經由白艾斯的遺產,咱們在虛空裡看見的是線型的重力,鏡弗既然是靠操控重力來撩撥起我們身體分子不正常運動,那咱們也能順著這重力之線追朔到攻擊的源頭!”

“老闆娘說咱們新帝聯得加一條規矩,叫不能再有隔夜的仇!”

“老闆你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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