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的大汗不知是懷著對左吳的防備,亦或是對無限神機的研究仍有侷限,又或者單純只是不想看見左吳的任何行動都太過順利的原因。

他只教給了左吳如何刪掉擁有了自己未來的備份的方法,除此之外一概皆無。

左吳由此遇到了麻煩——虛擬的對帝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的亭驛衛星中執行,可自己卻沒辦法把他們給導出來,換個媒介,帶在身邊。

至於為什麼想把虛擬的對帝特帶在身邊?左吳朝自己的科研團隊提出這個需求時,便被這個問題小心的質疑過。

問題很簡單,卻讓左吳卡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殼,最後只能擺起臉色,讓科研團隊別來多問不要多說。

左吳的想法很單純。

本質上,銀河每個星系都有分佈的亭驛衛星,所連成的網路是一個整體,而每個單獨的衛星便相當於訪問這網路的一個埠。

虛擬的對帝特是活在這網路中的,左吳知道無論自己從哪個星系的衛星作為入口,都能訪問進這個網路當中。同時,也會讓虛擬對帝特的執行之處,從網路整體的“雲端”,自動轉移至自己面前衛星的“本地”。

這種執行之處的轉移是全自動的,靠刷左吳麾下任意一人的臉就能完成,大概也是某種冥冥中的觀測者效應。

當然,把亭驛衛星本身帶走也是不可行的。身為墮落國度的造物,只要偏離了它預設好的執行軌跡,就會直接被那網路拒絕訪問。

無論原理如何,左吳想通這個道理的一瞬間,居然只是在關心一件會自嘲自己多愁善感的事——

那就是虛擬對帝特,在他們同樣因由備份而來,卻同樣廣袤深邃的太空中的航行毫無意義。

他們在虛擬中的開拓影響不到現實分毫,他們的航行也不可能對自己與現實中的對帝特匯合有絲毫的助力。

然而。

那片虛擬的世界也是源於銀河的映象備份,其中該有的艱險一點不會少。模擬的對帝特每次航行都是那麼正正好好——

不是正正好好可以好整以暇的走完全程,而是每次都是在他們的極限上跳舞。有無數次,他們離功敗垂成就差了那麼一隙,是靠著何等的意志,才堅持到看見航道出口的曙光。

無論如何,強大的意志都是值得欣賞和歌頌的東西,想來虛擬的對帝特同真實的他們無異。只是這才顯得更加悲哀——

真實的對帝特來到距離自己僅有十四光年的距離,是用真實的意志克服了真實的苦難。

可虛擬的他們不一樣,他們的苦難多半也是由自己冥冥中的觀測者效應帶來。

所謂觀測者效應,就是指觀測者對被觀測物件施加了影響的效應。和薛定諤的貓一樣,虛擬對帝特的每一次航行的經歷,在自己對他們行以觀測前,都是混沌的未知;

而觀測之後,換句話說就是自己嘗試透過亭驛衛星與他們取得聯絡時,他們的經歷才坍縮成實質,成了必定會和自己剛剛好在前後腳脫離各自的航道,各自造訪一片新的星系,然後互相聯絡上的事實。

是的,他們若再度踏上旅途,那這旅途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們自己也該知道這個事實。

但他們還是決定進入航道,踏上旅途,理由也簡單至極,就只是比起在原地枯坐等待聯絡,不如去期盼航行的未知更有趣些。

然後,左吳分明在他們忘了結束通話通訊的嘈雜中,聽到了他們在對又一次踏上征程的雀躍,那股即將征服未知的興奮終究戰勝了意義本身。

他們更在激烈討論與自己的約定,自己說要帶他們去和真實的自己相遇,還有比這更酷的事?

虛擬對帝特的樂觀,反而讓左吳覺得自己有些煎熬,總想為他們做一些事。

可想來想去,也只有把它們的數據傳輸出來,在自己一行於航道中穿梭的過程中,不斷對他們施以觀測,讓他們將克服的困難更加隨機,也更有些意義。

這個想法卻被現實否決了。除了到達目的星系儘快找到那裡的亭驛衛星,觀測他們以讓他們的經歷從混沌坍縮成現實以外,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現在。

左吳知道自己又一次的旅程即將開始,按大汗所說,真實的對帝特還在被不明之物追殺,與他們的匯合必須要快。否則,自己還真想多在這裡與他們交流一陣。

持續交流便算是在持續觀測,他們的命運在這過程中,就還算是掌握在自己他們自己手裡。

可惜不能如願,而臨行前,虛擬的對帝特像是想和左吳作短暫的告別般,又有些像是在挽留這“確定”般說:“閣下,您認為,我們該希望您與我們下次聯絡的時間間隔,是長一些好還是短一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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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怪的問題,”

左吳朝正向自己靠近的星艦揮手,這回在此星系統共也沒停留多長時間,自己麾下只要抹把臉就能投身下一次航道跳躍的程序,此刻大家已經完成了準備,不知不覺間只有自己沒登艦了:

“我倒是覺得時間間隔當然短一些比較好。既然你們的時間長短,取決於我下一次何時觀測你們;那不是說只要我越快的重新與你們重新建立聯絡,你們的航行過程就越是順利嗎?”

他們註定是正正好好和自己前腳後腳的結束行程,再取得聯絡的,是觀測者效應帶來的結果。

聽著。

虛擬對帝特只是笑了一下:“是啊,順利……或許吧,如果您認為我們將經歷的旅途是一場正正好好在極限上跳舞的折磨的話,那確實順利一些更好。”

左吳挑眉:“你想說你們其實還很享受這種瀕臨極限的滋味?”

通訊者似乎是做了個豎起拇指,指指他身後的同伴的動作:“閣下,聽見他們的雀躍了嗎?我們不是享受這種瀕臨極限,而是我們只有這個了。”

左吳搖頭,此時,鈍子的通訊接入,她似乎在不斷敲打星艦的操縱檯,催促自己趕緊登上。

他只能最後說一句:“先別急,等你們和真正的自己相見後,你們總該能擁有些不一樣的……東西的。”

左吳只能說出這個詞,那邊的通訊者感謝幾句,只聽見對方放下話筒,又加入了其夥伴的嘈雜中。嘈雜中流露著隱隱的爭吵,他們是在爭論接下來的冒險該做什麼準備。冒險是他們僅剩的東西,爭論也是如此的激烈而熱情。

鈍子的催促刺耳,左吳還是沒舍得就這樣把通訊結束通話。只是回頭遙望,自己的銀河依然幽暗無邊。航道跳躍對自己的麾下來說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安安穩穩,反倒少了一點那種冒險的氛圍。

當然,左吳不會身處安穩時去羨慕對方的苦難,這樣太地獄了些,卻依然隱隱覺得有些難以形容的遺憾。

通訊終於切斷了,觀測結束,虛擬對帝特又一次陷入了無可知曉的混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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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新帝聯的星艦航行得很快,雖然超空間航道與現實世界的距離對映沒有一個統一的計算公式,但這次,距離真正的對帝特的所在只有十四光年,若進入的航道正確,那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來到目的地的跟前。

換做千年前的地球上,大概只是相當於一場相鄰城市之間的行程。走高速路的話,幾個小時就已經足夠。這回左吳甚至沒回到駕駛室中,就是坐在星艦的出口艦橋處等待。作為皇帝,自己天然就是大家夥的中心。

原本不會有多熱鬧的出口艦橋,在這短暫的幾小時中變得熙熙攘攘,連艾山山和姬稚都“偶然”從旁邊路過數次,朝自己投來或是擔憂或是好笑的眼神。

左吳咂舌,乾脆把離婀王找了過來,只為問她一個問題:“大汗真的沒有朝你透點口風,比如正追逐真正的對帝特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之類?”

離婀王搖頭,純是氣態的她身影模模湖湖,臉都是半透明,唯有其體內流轉不息的靈能勾勒出了她五官的輪廓,亮亮閃閃中出現了點委屈和揶揄:

“怪了,我費勁心思想避嫌,閣下您卻巴不得我們一家子在你這裡生活的不能太平?哦,這是不是一種人類喜歡的陰謀,把我們陷於不義,然後就可以找理由任意拿捏我們一家子了?”

“還請閣下不要這樣嘛,伙食費之類我可是在老老實實的交著的。”

左吳咧嘴:“按我和夕殉道的關係,想給你們穿小鞋早穿了,真的只是問問而已。”

“你們關係不是蠻好?”離婀王叉腰,想了想,隨即搖頭:

“抱歉,想不出來。燎原和我在的那會兒變化太多了,我認識的老汗王也不是現在的大汗。”

“還有維度惡魔的事,當初只是有傳聞說老汗王在和一些來自高維的客人接觸,虛無縹緲得很,哪像現在?坐實了燎原和維度惡魔交易和結盟,而現在這盟約甚至已經破裂了。”

左吳想了想:“離婀王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富有智慧的化身,比夕殉道不知高到哪裡去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暗示我說追殺真正對帝特的,也許和維度惡魔有關係?”

離婀王驚訝的捂了捂嘴,眉眼含笑:“哎呀,什麼智慧?我現在只是普普通通的有夫之婦而已。”

互有家室間的雙方愉快的交流戛然而止,原因是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其中也有那四個小家夥的身影。孩子們間的友誼比起左吳同夕殉道的更加薛定諤,一場莫名發生的吵嚷幾乎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其中以離姒的音量最甚。

剛剛還婉轉溫柔的離婀王瞬間“血壓升高”,她把作為頭髮的氣流一挽,擼起袖子氣勢洶洶的衝去收拾她家小孩。

左吳嘆氣,又回頭看了一眼。峰的投影在那裡怯怯,見離婀王離開後才上來遞交報告:“陛下,這條航道的探測分析出來了……總長度大概……十光年左右。”

十光年,比距離真正的對帝特他們的十四光年要短上不少。等於是幾乎不可能剛出航道,就和真正的對帝特迎面碰上了。

超空間航道就是這樣,在實際進入前,誰也不知道它究竟通向何方;而進入之後,航行到尾段,才能勉強計算出它總長幾許。

聽完峰的報告,左吳暗自捏了下拳頭,說完全沒有失望肯定是假的,或許自己體內的氣運真的已經所剩無幾了。

“沒關係,先出去再說吧,”左吳只能對峰說:“按老方法,出航道前往目的地星系扔幾個探測器……唉,這些事也用不著我來說吧。”

“沒關係!”峰敬了個禮:“老闆說的再是廢話,我也會洗耳恭聽!這就是職場……啊我是想說探測器已經放出去了,已經收集完目標星系的資訊,甚至找到了亭驛衛星的所在,咱們直接開過去就行。”

左吳點頭,剛才心中的那點失望轉瞬間煙消雲散。

事實上,接下來的事態也是無比順利。脫離航道,找到亭驛衛星,將其從沉睡中喚醒,然後接入墮落國度已經放棄的網路,準備又一次透過觀測者效應喚醒虛擬的對帝特,這一切做完甚至沒有花費三十分鍾。

等待虛擬對帝特的聯絡,也就是讓他們所經歷的命運徹底坍縮沉澱,成為事實,甚至成了最為消耗時間的一個步驟。

此間,在科研團隊搗鼓亭驛衛星時。覺得剛才自己又說錯了話的峰在左吳耳邊怯怯:“那個,陛下,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左吳笑了下:“我是不覺得你有什麼‘過’就是了。”

“那就是陛下您給我這個機會了?”峰的投影格外燦爛:“我組了一個小團隊,一直在研究亭驛衛星其他的功能——您和虛擬對帝特取得聯絡的過程我們一直很感興趣,倒真讓我們研究出一點結果。”

“我們大概能做到透過面前的衛星,來定向喚醒另一個星系的衛星節點的,讓它從匿蹤狀態解除。距離我們還有四光年的真正的對帝特,如果發現他們所在的星系忽然出現了一個衛星,又上來探查的話,是不是就能提前取得聯絡了呢?”

左吳的臉亮了一下:“那就快做!燎原說真的對帝特收到了我寄出去的情書,說明他們大機率是對亭驛衛星有過研究的,只不過他們能找到的只是在漫長歲月中因為老化,自動從匿蹤狀態解除的那些而已。”

“好嘞!”峰爽快答應,招呼了幾個人又是一陣搗鼓。

搗鼓完成後的下一秒。

左吳覺得自己體內的氣運真的徹底榨乾了,因為四光年外,有人馬上接起了自己的電話。

“喂?”那邊的聲音如此小心翼翼,卻和虛擬對帝特通訊者的聲音如出一轍。

左吳吸了口氣:“喂?我是左吳,新帝聯的皇帝,你們應該收到了我的情書。”

那邊的聲音勐然流露出一種壓抑不住的狂喜:“真的?新帝聯的陛下?!您……您真的象徵了奇蹟,每次都能出乎我們的意料……請問您現在在什麼地方?”

“離你們不遠了,就四光年。”左吳說,然後把所在星系的名字報了過去。

卻沒想到。

真正的對帝特那邊愣住,愣了很久,之後,才傳來一聲苦澀到極致的笑:“那還真是……真是不巧,閣下,您來的星系,對我們來說是最糟糕的一個星系。”

“為什麼?”左吳不解。

對方笑聲中的苦味愈發濃郁:“因為您所在的星系,和我們這邊沒有航道相連的。我們探查過了,周圍的星系我們都走過了,只有回頭路了;”

“我們中間隔著的這四光年無法跨越,除非繞路,繞一個很長很長,不知道這輩子能否走完的路。”

“沒有航道相連,我們中間就是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啊……”

左吳一時說不出話,卻在這時,又有一個滿是期翼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是虛擬的對帝特他們:“真是一個艱難的旅程,但也真是爽快!……閣下,您見到真正的我們了嗎?”

“您怎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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