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科技的發展已讓所有造物的操作變得相對簡便,但軍用的機甲也不是生手剛一接觸就能操控得起的型別。

可因為腦海中十幾萬本小說的薰陶,左吳原本以為自己或許會是個未曾現世的天才機師也說不定。

這不是很常見的情節嗎?失憶的主角一接觸某臺機體,就如同失明之人忽然重見光明。那臺造物會被馴服的如臂使指,然後輕易戰勝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敵人。

可惜自己只是瞎搗鼓了一陣。

古畫晴空端莊的聲音就變冷了幾分:

“警告,如此操作會使機體完全失衡,墜毀機率提升。已啟用臨時保險機制,會自動否決臨時御主有自殺傾向的操作。”

“那是空調開關,這是音樂播放器。經分析調整他們對現狀毫無裨益。是您太過緊張?是否需要一首音樂舒緩一下情緒?”

“那是自毀開關……您怎麼翻出來的?!請不要碰它,我對除白艾斯大人以外下達的自毀指令嚴重存疑。”

“您到底行不行?”

左吳手指一僵,終於完全放棄掙扎,將在額頭貼歪的電極撕掉,斷開了和古畫晴空的神經連線。

臨時御主操控造物的方法有許多種,包括操縱桿、按鍵以及神經直連等等。有些違反直覺的事實是神經直連其實是其中難度最高的操作方式。

關於這一點古畫晴空在事前已經告知,可覺得自己說不定是天才機師的左吳理所當然沒有聽進去。結果就是他沒將精力放在用眷顧應付天使變化多端的攻擊上,讓他和造物一起在天使的毆打下越升越高。

也越升越快。

躺平,將造物的動作交給古畫晴空來自理,左吳只是專注吸收來自天使可能損毀造物外殼的攻擊。以投影和全息視窗監視的外界會讓人感覺身臨其境,左吳甚至覺得自己是直接躺在太空與行星的交界之上。

而天使似乎覺得高度已經足夠,忽然停止了攻擊。

左吳抬頭,看著她撫摸造物旋轉一圈,繞過了古畫晴空的自衛,輕巧趟到了造物的外殼上。

全息影像中,左吳竟覺得她像是躺在自己的身邊。

“……古畫晴空,夠了,”左吳叫住想往自己身上砍的造物,聳肩:“這位天使好像想和我們聊聊。”

天使微笑,雙手枕頭,嘴巴開合。左吳的視界自動以其唇語將處於真空的她話語翻譯而出:“明智的選擇,陪我看看天空吧?”

“好啊。”

他們還在快速遠離死寂星球。

天使眯著眼睛,瞳孔中倒映著那顆以迴光返照的姿態照耀著星系的湛藍脈衝星:“我能看見停泊在恆星軌道上的哨站,這是你們政權標誌領空的界碑?”

“對。”

“界碑的科技含量應該是最接近你們文明所掌握的平均了,原始,粗糙,”天使的臉很愜意:“真是奇妙,這是星空和星海,我族還以為自時間監獄中脫出後,便再也看不到一顆天然恆星的光了呢。”

“為什麼?”

精靈苦惱,說了一個詞,又比劃了一會兒,造物的電腦很快匹配出了一個相符的概念:

戴森球。

居然是戴森球?

這是種絕對的巨構,所謂“戴森球”其實就是直徑兩億千米不等,用來包裹恆星開採恆星能源的人造天體。是種早在千年前就被提出的概念。

只是“戴森球”其實並不是很實用的東西。能夠建造它的文明用不上那點能量,需要利用它產生能量的文明造不出。

但聽天使的語氣,她是覺得現在的銀河中的數千億顆恆星應該全被遮罩上戴森球了?這怎麼可能?

似乎是感應到了左吳的疑惑,天使輕聲輕嘆:“你們對戴森球的理解居然尚且止步於此?看來是我們自我放逐的時間還不夠長,令人失望。”

左吳扯了一下臉頰:“這話怎麼說?”

“我族從不相信完美與永恆,譬如叫列維娜的小姑娘,她一定是我族的血裔,但僅僅過了百萬年,便忘記了昔日的榮光,”

天使微笑,衝著星空展臂,似乎想要懷抱這片宇宙:“除開我們,其他的文明對這種可能失落的焦慮必定更強,哪怕強橫一時,也一定會擔心自身會不會崩塌退步,從而為後來居上者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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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左吳點頭:“但這和戴森球有什麼關係?”

天使眯眼,陶醉於這生機勃勃的銀河,長髮緊緊貼在身下的造物表面,這是他們仍在加速升高:“你說,一個文明表現出何等姿態時,才會開始有劍指銀河的潛力?”

“弄出超空間引擎時?發明蒸汽機時?還是初次使用天然火時?”

左吳說的這些大概是文明發展的標誌,時間跨度有數萬年。

“都不對,”她像是在感嘆:“是文明有成員初次仰望星空時。哪怕在那時其種族仍未完成進化,又或者被幾條野獸環伺,被上下幾十攝氏度的溫差逼到絕路,下一刻就要滅亡之時,都一樣,只要開始仰望星空,宇宙便已經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你們對付土著文明應該會使些小絆子,企圖鎖死他們的科技發展吧?我族已經實踐過無數次,不行的,鎖不完全。若說宇宙是場恃強凌弱的饕餮盛宴,那科學就是一片本來就沒有道路的無盡之海,你封住了一條路,自然有別的路可以接近真理。”

左吳猶豫著點頭,確實,地球當初覺得高速對撞擊被干擾就萬事皆休。

可現在大家已經發現這個世界有靈能,有虛空,甚至能透過考古來進步。發展的手段繁多,是以往無法想象。

“就算你們發狠心想學那些鐵心滅絕者去幹掉所有智慧生物,也是沒有用的。生命總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角落生根發芽,從你們意想不到的角落冒出來,”天使捂著肚子咯咯發笑:“只要星空的廣闊就擺在那裡,那所有文明都應該感到如芒在背,除非……鎖死整個宇宙的希望!”

左吳凌然,但還是反駁:“只是遮蔽光芒,這樣還不夠吧?總會有些文明會對一片黑幕的天空充滿疑問的……”

“你忘了超空間航道咯,”天使擺手:“雖然我說科學的道路無窮多,但關鍵的節點是沒法繞過的。超空間航道是兩個大質量天體間的雙向通道,要想開闢,那兩端的天體間就必須共鳴。建造戴森球,就是將這種共鳴悶在了手裡,甚至能回溯共鳴找到剛剛發展起的文明,這才是真正的阻斷希望!”

天使說完,胸膛微微起伏。真空之中她不是在呼吸,只是因為接近某種新奇的事物感到興奮:“但,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我說超空間航道是要開闢的,但看你們的日誌記錄,全是發現航道發現航道……”

“是有人幫你們開闢好了?”天使翻身,杵腮,兩隻腳一搖一搖。

左吳無法回答。

按他稍顯陰暗的想法,就是有某種存在將銀河當成了一個碩大的棋盤。棋類是種遊戲,更是為了玩樂,否則現今的銀河本不該這麼公平。天使嘴裡那種大家都深陷極端危機感中才應該是常態。

如果這真是一個棋盤,一場遊戲。

那棋手與玩家會介意來自百萬年前的失落勢力重新入場嗎?

此時,左吳忽然覺得自己背後泛起陣陣金色光芒。古畫晴空的全息影像中,是已經相距數千公裡,已經能夠縱覽全觀的死寂星球地表下所發出。

而眼前的天使還是在杵腮,只是她胸膛仍在起伏,星光撒在她身上,不斷變換角度。而靠因緣之線連著白艾斯的高維空間中,那滿是眼睛的克萊因瓶同樣在共振。

天使是在以左吳無法理解的方式,為困在時間監獄的同族定位這個世界。至於死寂星球上的金光?一定是未被發現的古老星門。埋藏於地殼當中的造物不止一個才是合理。

“我們是器具大人庇護的初丹靈族!百萬年前,與我們交手的是時之蟲,是灰蠱,是維度惡魔的機械屍潮!但他們一個個都消失了,我們一直在等他們,等得太久,太無聊!我們放逐自己,想等著這個世界追上我們!”

天使迎著金光,舔了舔自己的小指:“太好了,世界雖然沒追上我們,但出現了一個更有意思的東西。是誰?是誰幫你們開啟的超空間航道?”

左吳瞄了一眼古畫晴空的速度計,咧嘴:“你這麼開心?如果開闢航道的確實是你們惹不起的東西怎麼辦?”

“那不是更好?”天使叉腰,仰望銀河中央,笑的天真又可愛:“鞭笞他人和被人鞭撻有著不同的樂子。如果戰敗,我希望我受盡折磨。苦痛相比無邊的無聊與空虛,可是天大的恩賜。”

她看著造物:“說起來,你一直在準備做什麼?我可等很久啦。”

左吳點頭,又瞄了一眼速度計。

然後,吸收!

古畫晴空的速度轉瞬間跌落至零,可天使還是因為慣性,保持著那驚人的速度直接自機甲上跌落,然後墜向更深的深空。

近地軌道上,科研船已經啟動,其揹著星球的金光向左吳的方向快速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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