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風的影片在那位天使提著夏爾嵴髓劍,將那艘操控巨構的星艦徹底斬裂而告終。

最後的一瞬,火光飄散沖天,自星艦的斷口往外張望,更多的初丹精靈向脈衝星湧去,羽翼般的頭髮在是熠熠生輝的盤根錯節。

那提劍天使的身體也被艦船爆炸的高溫中燒成飛灰,等待她的高維形態將這身軀修復後再度投放到現實世界。

而後,電影終止,這懸浮於太空中的黑色小盒般的影院在將數萬光年外的災禍帶到幾人的眼前後,便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其穹頂被緩緩拆掉,露出的星空恬靜依舊。

左吳看向灰風。

她回視,被那齁甜的烤糰子噎了下,好不容易將氣捋直,連連擺手:

“唔嗯,不能看下去啦!再繼續,我的偷窺……監視!我的監視會被那些初丹精靈發現的!”

她現在效忠於燎原,正如帝聯將星門附近的第一道防線當做註定捨棄的炮灰般,她和燎原也不可能現在為帝聯出頭。

以及灰風還是初丹精靈的宿敵,若被發現,極有可能讓本是一團散沙的天使們見獵心喜,齊齊調轉進攻的方向,繼而展現出空前的團結。

“那他們湧向脈衝星的航道後的情況呢?”左吳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們跨越超空間航道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最原始的“距離”,現在反而成了帝聯最後可以仰仗的障壁。

說起來帝聯本身就是想要利用自己廣袤的領土,以及天使們在湧入航道後會分道揚鑣前往不同星系的可能性,繼而去稀釋湧出天使們的分佈濃度的。

聽起來是種戰略;但細細想來,所流露出的一股澹澹怯懦怎麼都洗不乾淨。

灰風聳肩:

“噢,這你就多慮……或者該說天真?就天真啦,初丹天使本就有高維身軀,他們進入航道後就更是如魚得水,”

“不會像你們一樣跨越一次就需要幾個月,最多天把,就能接觸第二道防線。”

左吳沉默,回憶著之前經由桑德崖口中知道的每一點細節。

無毛牛頭人說第二道防線,這才是帝聯押了重寶的主力。

可按夕殉道之前的猜測,第一道防線怎麼也該堅持數週的時間,再加上航道跨越的耗時,帝聯總該還有些時間來適應天使的攻勢。

但現實是防線只堅持了三分鐘,航道的路程也只能拖延一天而已。

這麼想來,即使密密麻麻的天使因為各自的樂子,在航道中分道揚鑣湧向不同的星系,面對被稀釋了的天使群的第二道防線還是凶多吉少。

左吳閉了閉眼睛,影院已經拆解完畢,又只剩奈米厚薄,卻在不斷發生著重力的地板。

真空的環境中,左吳除了能透過骨傳播聽見自己於面罩中的呼吸,還有自通訊中傳來的竊竊私語外,依舊是那片無邊無際的寂靜。

就連那顆死寂星球上空的脈衝星的光芒,想要傳播到這裡都需要上萬年;這段時間足夠銀河的文明再洗牌好幾次,重複興盛又衰敗的輪迴太多次。

上萬光年。

左吳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便自己盡最大努力,它也伸不到兩米開外;

算現在自己想做什麼,想在一天之內便對數萬光年外的興亡做出什麼影響,是不是太自大了些?

不對,等等,確實有一件事可做。

左吳心中像被陰冷的閃電照亮,自椅子上緩緩起身,看向身邊艱難啃著糰子的天災造物,吸氣:“勞煩幫我在外面搭個露臺,我去吹吹風。”

灰風只是比了個瞭然的手勢;左吳便轉身出門,只留下列維娜和姬稚兩位女士。

列維娜在嘗試將自己代入到拿著夏爾嵴髓劍的天使視角,想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同族,想與強盛如斯的他們共有榮焉;

想想象她自己也是天使軍團的一員,在和同族向將自己作為食物的帝聯揮出復仇的拳頭。

可列維娜一直都沒法成功。

甚至在影院的光芒轉暗,她閉上眼睛想適應這光芒時,襲入腦海的卻是自己被掛在櫥窗中的噩夢。

這次自己旁邊有了伴,“夏爾嵴髓劍”便掛在自己身邊,森白的嵴椎每節都無比完美,有腥臊刺眼的赤紅在滴落。

無數天使在櫥窗前路過,在對櫥窗中的自己肆意嘲弄;

有些天使還覺得有趣,竟然把自己也賣給了肉鋪,被屠宰時也在笑,享受了被弄上餐桌的全程,然後在高維空間中將身體直接恢復。

他們不會理解自己,乃至所有同胞的痛苦;任何痛苦無論發生在誰身上對這些天使來說都是一種歡愉,包括他們自己。

列維娜隱隱有種預感,會對外界失落的同胞展現大姐姐般的關心的,那位與白艾斯結合的那位天使,才是個十足的異類

下次再有機會看見她,要不要問問她名字叫什麼?現在有這麼多天使了,不如把那位稱為“白天使”,以彰顯她的特殊。

畢竟列維娜的家鄉,很久以前有夫妻結婚後,有將姓氏改為較強勢那方的傳統;白艾斯和那位天使結合後,求道者保持了相當一段時間的主導權。

那叫她“白天使”好像很是貼切。

白天使曾鼓勵自己,要以初丹精靈的身份的為榮。

她會對失落同胞展露關心,其他天使大機率不是,和對死寂星球上可以稱為他們孩子的文明一樣,沒有覺醒不夠美麗的同族只會礙著他們追求歡愉的眼睛。

誰又能強迫天使對失落的同族予以援手?

先發達起來的強者或許從來不想將幫扶弱者作為他們一整個階層的責任,非得是現實條件按著他們不得不低頭。

最多最多,天使般的他們,也就是在興致使然時,灑下一點雨露般的幫助,由此便是浩蕩的恩情了。

很快。

列維娜的心思越飄越遠,竟然有些收不回來;名為夏爾的士兵搖晃的嵴椎,那些密密麻麻的美麗,還有白天使給自己的鼓勵,都紛紛在心頭翻湧。

根本無法找到一個能互相平衡的點。

煩惱越來越深,互相間的衝突也在加劇。

直到她的側腰被輕輕戳了一下。

列維娜的心思瞬間歸於現實,她疑惑轉頭,發現姬稚堪堪收回她的手指。

人馬娘露在裝甲外的尾巴搖晃,像猶豫了很長時間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般:“列維娜小姐,你能幫我去看看左吳的狀況嗎?”

“嗚哇,你是關心他?”

精靈不解:“那你自己去就好,為什麼要我代勞?”

人馬娘嘆氣,瞥了眼灰風,緩緩解釋:“我只是……情人,可以共享歡愉,但分享痛苦就有些不夠格;除非選無可選,否則我大概不是最好的選擇。”

列維娜眉眼浮出一絲笑意,悄然洗去了不少煩惱,捂了下嘴,心中也輕鬆了許多:

“可我也只是小小的女僕,這方面的資格好像也不太夠。”

“你可不止,我聽說過的,”姬稚撇嘴:

“左吳專門把你買下,還費這麼大力氣幫你尋找手腳,只是女僕?我不會信;另外……左吳在煩惱的大概也是你們初丹精靈的事,互相交流一下對你們彼此可能都不錯。”

聽著,列維娜咂了下舌頭,只能舉手投降,即將離開時卻轉過頭來促狹的笑:“真可惜,我已經有老闆娘了,否則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姬稚的尾巴拍了拍地板,眉毛挑起:“你的支援無論對誰都好像沒有意義。”

列維娜獨臂攤手:“嗚哇,難講;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是左吳最信任的女僕嗎?”

……

左吳還在外面看著天空,視界的虛擬面板一直停留在他建立的群聊上,星海聯盟這裡,除了桑德崖以及那夥科技獵人外的熟人都在裡面。

而之前灰風所播放電影的錄影已經上傳,誰都可以細細回放他們所感興趣的地方,並發出他們各自的看法。

可惜電影倒是每個人都有下載,但聊天框中仍未出現哪怕一個位元組的對話;

這片空白顯現著所有人宛如白紙般的無力感,只是不知螢幕那頭的人心中是否和自己一樣掀起著驚濤駭浪。

此時。

列維娜一輕一重的腳步在他身後響起。

他抹了一把臉收拾表情,邊轉身邊問:“列維娜,我要對付你的那些同族,你有什麼建議嗎?”

“你才是老闆,我能有什麼建議,”

精靈翻了下白眼,手自義足撫過又抓住殘臂,定定的瞧了下左吳的臉:“真奇怪,看過我的那些闊親戚之後,我一點不覺得你長得醜了。”

義足是艾山山給的。

手臂是左吳找回來的。

那些天使只會癲狂的甩著別人的嵴椎玩兒。

還因為天使們藏在虛空中的高維化身,可以隨意修復他們自己的身軀,讓他們可以無所顧忌的追求樂子,也早已玩膩了作用於自身的花樣。

別說失落的同族,他們連自己都不愛惜。

左吳顯然沒想到列維娜會這麼說,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不安的問:“咦?那你以後在我面前不會嘔吐了嗎?”

“沒準……嗚哇,難道我不再嘔吐會讓老闆你很失望?”精靈後退兩步。

“別誤會,就算是我也不會,不會……”

他猶豫了半天也沒把這茬續下去,只能生硬的轉移話題:“總而言之,這是你的特點,突然沒了會很不適應的。”

列維娜越退越遠,抬起獨臂捂著嘴唇,眼神也變得無比深邃。

可那聲熟悉的“嗚嘔”終究沒有再發出來。

終於。

精靈最終放棄般立定,甩了甩手,笑起:

“算啦,我放棄,吐不出來就是吐不出來;只是,老闆,有一件是你算是做的很成功,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列維娜看向自己的手,還是一如往常如玉般潔白無瑕:“掰彎我的審美,哪怕一年前,我都無法想象能在人類面前生活的這麼,這麼的……愜意。”

左吳搖搖頭,又點頭,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這片薄薄地面的邊緣,坐下,腳垂向星河之間,良久,也只是說了一聲:“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老闆,”

列維娜猶豫了一下,抬腳向前,小心翼翼做到他身邊;奈米層級的地板是天下絕有的刀片,稍不注意自己的雙腳就會被直接切斷。

明明只是普通的坐下,可就是給了列維娜宛如在刀尖上跳舞的刺激。

她呼氣,心中明白自己同樣是喜歡刺激的精靈,但與天使們終究有所不同。

不同在哪裡?

精靈還沒得出結論,左吳的問題已經跟著接上:

“列維娜,以前你和我說過‘祝福’與‘祈禱’的區別——對相互屬於的東西是祈禱,而互不相干的東西間便是獻上祝福,對吧?”

譬如家中的父母會對遠行的遊子獻上祈禱,因為遊子尚且屬於這個家庭。

而新婚的夫妻接受的卻是父母的祝福,這是夫妻業已獨立,自己成家的宣告。

列維娜輕輕點頭,她身上那潑墨山水般電流灼傷因心情的激盪在隱隱發光。

左吳呼氣:“那我現在想插手數萬光年外的事,應該是算是‘祝福’,還是‘祈禱’?”

精靈仰頭,幾乎是不假思索:“一定是祝福!因為幾萬光年外的事情終究不算屬於你的東西;至少目前,誰也不能說關老闆你的事。”

左吳抿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和列維娜掰扯這個問題,或許自己就是渴求這之間短短的愉悅:

“可我能想出來,拉帝聯一把的方法就是在這萬里之外火線加冕,將帝聯視為我自己的私有物,把織褸的氣運施加到帝聯上去……”

“這樣還能算是對不相干的東西獻上祝福嗎?”

織褸的“詛咒”是將氣運附加到純血人類自己以及他們的私有物之上;而皇帝就是將政權的一切視為自己私產的職業。

列維娜轉過臉來。

她的臉本來就漂亮的令人窒息,可在影片中見識了密密麻麻的天使,總是對這樣的眉眼有些疲勞。

但她的殘缺,她身上如潑墨一樣的傷痕狠狠撕碎了屬於精靈的完美,只讓左吳感受到一股沁人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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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如白月光板遙不可及,不像“完美”這個詞語般虛幻。

她就是切切實實的人,切切實實是自己的女僕。

而列維娜身上傷痕的泛出的光越來越亮,而後,她竟然壓抑不住衝動,伸出手指戳了下左吳的額頭,碰了碰他的眼睛。

然後將這根玉一般的手指放進嘴中舔了舔。

很好,果然沒吐出來,列維娜笑起,找到了自己的答桉:

“我明白了,我道歉!以前我算是說錯了,祝福是主觀的,也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向別人獻上祝福;而祈禱是被動的,低位的人才能向對方祈禱!”

“我是最好的女僕,你是我老闆,也該是這世上最好的老闆!想做什麼都應該順著你心意去做,想當皇帝,就應該扛起皇帝那任性的責任!”

皇帝的責任就是任性的畫出藍圖,然後讓臣民拼死執行;在此之後功成名就還是神似道消都是自己的責任。

“在這畏首畏尾的人可不像你,當初孑然一身,面對星球要爆炸說走就走的你,才更……更不會讓我吐出來!”

自己的祝福也是。

我希望的是大家都快樂的樂子。

天使與我相差太遠。

“老闆,你要幫我狠狠揍他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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