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吳又是一陣不解:

“給玩家當走狗?難道玩家知道他們遊戲中的文明有自己的思想?可這不是和那遊戲相當粗陋這一點矛盾了嗎?”

連玩家電腦的效能都無法充分調動的遊戲程式,若再往裡面加入人工智慧,只會讓人懷疑那遊戲公司的高層是不是已經被友商派來的內鬼佔領;

目的是用卡成幻燈片的遊戲來精準氣死一個又一個忠實的玩家。

可黑球卻晃了一晃:

“我想你誤會了;那遊戲比你想的還粗陋,甚至開發出它的文明也還尚未掌握成熟的人工智慧;當然,我的措辭也可能有些不準確。”

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加深對一行人語言的理解和消化;語法已經在剛剛的交流中學習完成,缺少的知識亦透過長城經年來收集的資訊而補齊:

“哦,抱歉,我更正我剛才的話;某些文明成為的不該叫玩家的走狗,而是跟在他們身後,覬覦食屍的鬣狗。”

這倒好理解了一些,可還是有些抽象;好在黑球雖然完全掌握了一行人的語言,卻壓根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玩家是一種無比任性的天災,對銀河中的其他文明是,而對被他們操作的文明也是。”

聞言,良骨伶怯怯舉了下手:

“等等,被玩家操縱的文明不說能把把統一銀河,至少也該運營出一段其他文明難以想象的輝煌來的吧?怎麼對被操縱的文明也是一場天災的?”

黑球默然的點了下頭:“請不要忽視我的形容詞,玩家是無比任性的天災,‘任性’這兩個字不能丟。”

“因為我們的世界,對於玩家們來說只是一場單純的消遣,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不需要對這個世界負上任何形式的責任;”

“有些玩家喜歡尋找一個更舒服的‘開局’,會在找到心儀的星系與政權前放棄他們曾降臨過的數十上百個世界;”

“有的玩家則是單純的技術不行,一通操作直接葬送一個文明的前程……”

良骨伶眨眨眼睛,不知是否是錯覺,她有些覺得黑球正舉的例子好像沒什麼大不了;

開局不好直接被放棄的世界,不是也直接得到了自由?還有被葬送前途的文明?就算玩家沒來,卻還是把自己玩完的文明不也是和星星一樣多?

但黑球話音忽然一頓:

“……當然,我剛才說的並不是重點,從你們的表情我能看出來你們對這些代價會有些不屑。”

“玩家的到來對被其附身的文明是場災難的緣由,還是在這款遊戲的機制上——玩家究竟能做些什麼?”

“能操縱各類艦船,去完成科研與作戰的任務;能決定一顆星球該如何建設,建造各類區劃和建築;能決定人口去留;能決定接下來該走哪個科技樹……”

“這些是玩家的權柄,也是獨屬於玩家的權柄;哪怕是被其操縱的政權的首腦也無從染指。”

左吳愣了一下:“獨屬於玩家的權柄?意思是等玩家離開後,這些許可權也不會交還到被其操縱的政權手上?”

“沒錯,”

黑球輕輕回答:

“玩家的降臨就像忽然扎進那個文明中樞神經中的滾燙病毒,會奪走其文明自主行使這些功能的能力;”

“試想一個無法建設和管理星球,無法發展科技,無法任命人事,甚至連自己的艦船都無法操縱的文明;哪怕它前一秒還是睥睨銀河的龐大帝國,在玩家走的那一瞬,不也是一塊桉板上的肉?”

就像織褸在給予人類氣運的祝福之時,也讓血脈斷絕的詛咒漸漸降臨;

而疑似圓環的存在讓玩家到來,幫助被操縱的文明輝煌無比,卻也預示著在玩家走後,那個文明最最基礎的生存能力也會被奪走。

左吳後來才知道,陶沃姆懷疑這個世界與域外的遊戲繫結是終末之圓環做的手腳,也是這麼個原因——

遊戲中,與終末之圓環籤訂契約的文明,會讓科技、經濟乃至文化的發展速度得到極大幅的提升,加速到一個其他文明只能仰望的程度。

然後在遊戲時間五十年後,終止一切,收回一切,把玩家所操縱文明的領土變成一片片動彈不得也無法接觸的廢墟。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

這和現實世界中遭受玩家降臨的文明何其相像?

聽著。

良骨伶昂起腦袋,思緒不知何時飄到了天上——

她在想象一個強大無比的帝國一下子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刺身,一樣飄在天上,散發著令人眼冒紅光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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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律師回過神來:“玩家離開後,世界的時間還在流動嗎?小伶覺得不會有哪個玩家,會喜歡自己的存檔自動改變的。”

黑球轉移視線:“很有意思的問題,遊戲中,玩家確實有暫停整個宇宙時間的能力,只需要輕輕按下一個按鍵就能做到。”

……輕輕按下一個按鍵就能暫停時間?

左吳抿嘴,望了眼古畫晴空駕駛艙內的鐘錶;虛空中的時間相對於現實世界流動的無比緩慢,這是他們冒險潛入到如此深的虛空中才勉強辦到的事。

而且沒有左吳一直在吸收虛空的亂流,就連古畫晴空也肯定早已墜毀。

可玩家只能按一個按鍵,就能切實暫停整個銀河的時間?

那自己以前所篤定,就是時間只是測量宇宙中物質運動的標杆,本身並不存在的理論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而虛空中時間的流逝相對於外界的緩慢,也是那種微妙的對映關係所帶來——虛空中的一步是現實世界的萬里,一秒的時間也同樣延長。

可玩家的行為好像把這種原理擊了個粉碎。

黑球似乎一瞬間就看穿了左吳的疑問:

“放心,我們同樣認為時間本身並不存在,只是標記物質運動的尺度云云;”

“而玩家的暫停時間,我們認為是他們自‘操縱遊戲’的姿態變成了‘觀測遊戲’的姿態;本質和我們潛入虛空進行的時停觀測是差不多原理的東西。”

“總而言之。玩家只要還有繼續一個存檔進行遊戲的意願,那他們就會一直相當於我們世界的觀測者;無論他們是暫停,還是關閉遊戲,從電腦前離開。”

“我們的世界對這樣的他們來說,也是隨時觀測,隨時停止。”

“這種時候,被他們操作的文明還是他們的寵兒,可以在銀河中縱橫睥睨。”

左吳點頭:“可一個遊戲和一個存檔總有玩膩的一天。”

遊戲總會膩,玩家總是會換新遊戲,開新存檔,或早或晚而已。

有時玩家也會對一段時間自己的操作不滿意,便會讀檔而重新來過;而原本那個世界線同樣相當於被他們拋棄。

黑球嗡嗡:“是的,一旦玩家決定再也不繼續一個存檔後,他們便不再是觀測者,與他們拋棄的世界也不再想幹;”

“我們世界的時間會繼續前進,徒留失去了基本生存能力的文明在這裡——但因為玩家的操作,這些被拋棄的文明可是無與倫比的寶物。”

“於是,我所說的,如鬣狗一般的文明便會開始伺機而動。”

“他們利用我們的長城,利用代償機制,把他們宇宙一些無人又荒蕪的行星換過來;把玩家建設完成,精心規劃的行星換過去;”

“被玩家操縱繼而睥睨天下的那方就此被分食,毫無反抗的餘地。”

“玩家反而成了被利用的那一方。”

“仁聯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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