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

業務員的本職,就是拉來更多的委託,其專業知識也只是個添頭,證明他們有承接這些委託的能力而已。

左吳的新委託依舊算是大單子。

雖然其牽扯到帝聯以及帝聯的兵團,少有差池就真可能被星艦騎臉;

以及良骨伶還十分“乖巧”地向家族隱去了那些聽起來就十分厲害的名詞,讓委託的行文結構看上去有些支離破碎,虎頭蛇尾。

那又如何?

大骨頭刺身飯店承接律師業務,沒少遇過有難言之隱的客官;骨人也從來不刨根問底,每每會努力在有限的資訊中,將工作做到最好的地步。

良骨伶沒能獨自包下監視科技獵人,聯絡軍團,從而能方便她開啟針對夕殉道陰謀的活計。

此刻她還跟在左吳身邊,竭力維持著專業人士的笑。

原因很簡單。

骨人祖母一合計,發覺良骨伶即便狀態頗差,也能從左吳手上拉來新的業務;無論原因如何,總該有些超越小伶業務能力的某些私人好感在裡面吧?

讓良骨伶繼續奉陪左吳到底,多好?萬一還能再拉到一些其他的委託?

骨人畢竟是骨人,本質又是附著在骸骨上的微生物聚落。

左吳若真的喜歡,把構成“良骨伶”的聚落切出一半,形成新的小伶後直接贈與,為逃亡者號無上限提供美味的刺身,又有什麼問題?

金庫的委託已經是其祖母無法拒絕的價格了。

另外,骨人祖母也想好好跟科技獵人算算賬;律師們能奉出的友誼向來不多,結果依然遭到背叛,也不怪祖母會出離憤怒。

也不知道律師和科技獵人當初是怎麼攪合在一起的。

結果就是。

委託為飯店那邊接下,又以驚人的效率在快速推進;只要律師們想,用以人脈,便幾乎可以聯絡上銀河中被指定的任意一人。

至於良骨伶,她還要在左吳身邊待上一段時間,至少要走完他們將去的那場拍賣會。

左吳樂得如此,相當於白賺一個伶牙俐齒的嚮導,怎麼想都是賺到。

一切都已定下。

良骨伶保持微笑,“噠噠”走到為左吳所攢著,那團暗影的面前,手一下下揮舞,像在扇暗影巴掌,可惜她無法干擾光子,什麼也沒感覺到:

“詳細說說那個拍賣會,時間地點人物,進去需不需要什麼憑證?呀呀,趕緊的,我知道你也在趕時間!”

暗影確實神遊天外,全部集中力都順著之後要交給鈍子複製備份的鑰匙卡來回搖曳。

也使得他們以詠唱作出的回答無比簡潔,確實沒有耽誤一分一秒的時間。

良骨伶臉皺起,左吳挑眉,獵人們和律師剛剛的交流像是一段密碼,他確實沒聽懂。

“怎麼了?良骨律師?”

“他們真是……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拍賣會說是被他們放棄的研究,一點不假;時間就在四個小時後,他們原本連襲擊都已經策劃好了。”

良骨伶嘆氣,視界中將隱藏起來的時鐘拉起固定;拍賣場地也不在這顆行星上,她還要儘快安排交通工具。

艾山山訝異:“稍等,科技獵人怎麼把策劃恐怖襲擊也稱為他們的研究?”

良骨伶沒來得及回答,反駁的卻是列維娜。

精靈無比奇怪艾山山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語氣理所應當,又晃晃自己的手臂:

“科學家不都該是這樣的?發表研究前先把肌肉練好,否則不知什麼時候會遭遇競爭對手的物理踢館;當然,他們自己踢館的事也不少!”

反正在列維娜的家鄉是這樣的,失落的精靈們在帝聯的探測器造訪之前始終認為自己才是最先進,自信被擊破後開始奮發圖強,每位科學家又都覺得自己的成果才是真理。

遇到他們所認為的愚蠢謬誤,自然不會費盡心思去辯駁,直接提刀上門進行物理說服才最有效率。

只有誰也打不過誰時,精靈的科學家才會握刀坐下,以言語相辯相駁,渴望自己的成果打擊的對面心神搖曳,以此抓準機會提刀出鞘,鎖定勝局。

宛如一場場危險又優雅的決鬥。

列維娜很少談及自己的家鄉,去依然留存著對家鄉的自豪。這次科普起來,對這樣武德充沛的傳統讚不絕口。

海妖愣愣:“不對吧?你們初丹這樣……若真有些瘦弱的科學家找到真理,不是永遠也出不了頭?”

列維娜疑惑的歪頭:

“對科學家來說,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不是基本要求?反過來說,其成果連自己體魄都野蠻不了,還談什麼復興家園對抗帝聯?別出來丟人啦!”

“以及,只要對自己的研究,和被強化身手有自信,任何人都可以去和初丹最頂尖的科學家去掰扯一下,任何人都有望成為科研界最頂尖的人。”

“憑肌肉在科研中說話,不是比某些文明高不可攀的學閥,憑藉血脈和職務所壟斷以及其築起的壁壘在科研中說話,不是要好得多?”

“至少在初丹,若挑戰者憑自己的研究,真把某位‘大牛’揍得滿地找牙,其弟子只會欣喜若狂,感覺找到了更厲害的真理!”

列維娜搖晃獨臂的拳頭,看著天空,好像她自己腳邊便趴滿了各路愚昧的手下敗將。

左吳啞然,心說精靈們雖然失落,但骨子裡是不是還在追求基因的強化飛昇?科學家靠揍人和決鬥,來證明自己道路的成果,當真簡單粗暴。

姬稚卻微妙的有些認同。

在她所屬的人馬牧場,裝備研發部門的高層,記憶中出自一個家族的歷史,已經有數百年了。

……

逃亡者號是用不了,列印作業以及同軍團的聯絡,還需要鈍子來居中統籌。

以及,最關鍵的——就是金庫裡的東西還沒挑完呢,放棄太可惜,這裡可是限時開放的。

逃亡者號的倉庫必須保持時刻開啟。

夕殉道被招呼過來,抱手:“也好,挑選的事情就交給我和離婀,我們也許久沒過過二人世界了。”

說著,他轉頭,看著氣態生物的眼神含情脈脈;離婀王也回以曖昧淤積的微笑。

左吳一下子不爽起來。

現在,這裡的監控已經關閉,於此種的所有人也將悉數離開;難道自己和艾山山沒做成的事,要便宜了夕殉道這廝?

艾山山心靈相通般,狠狠敲了下左吳的後腦勺。

良骨伶忽然有些明白科技獵人為什麼會與祖母締結友誼了,他們動不動就想著恐怖襲擊,事後肯定需要有人來擦屁股。

其一場行動的收益,說不定大半都落到了祖母手裡;能持續不斷帶來收益的朋友,怪不得友誼如此堅定。

這次應該不至於鬧到如此程度。

想著,良骨伶已經開始催促:“呀呀,別閒聊了!快走快走,交通工具我聯絡好了,也弄到了可以合規進入拍賣會的門票,咱們就沒必要去搞什麼襲擊啦!”

……

“襲擊”的字眼讓左吳有些在意,再帶上黛拉,恐怕有些不安全。

以及,蟲娘的兩個小夥伴不可能離她們正卿卿我我的父母太遠,便乾脆將三個孩子送回逃亡者號中,讓鈍子去照看。

到達近地軌道的距離,對夕殉道和離婀王確實不算遠;艾山山懷疑他們憑藉靈能技藝,本來就可以在這高度來去自如。

到達地面乘坐電梯,說不定只是配合自己一行的步調而已。

左吳沒和夕殉道告別,倒是給尚且在裁判庭中的瑪瑞卡發了封郵件,又找到在金庫外帶孩子們散步的金棉,完成各項事情的交接,終於踏上了良骨伶所準備的星艦。

小型擺渡星艦而已,在星海聯盟星系內部,藉助每顆行星的引力和磁場,以及設定在太空中各個驛站似的站點,能走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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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絕不可踏出星系一步,也無法承受超空間航道當中的亂流。

也稍有擁擠,沒有搭載壓縮空間的擺渡星艦一眼看下來,活動空間只有逃亡者號駕駛室的二十分之一這麼大。

“呀呀,還請大家原諒小伶的能力不足,這麼短的時間,要去的地方還刁鑽得很,就只能考慮速度,無法兼顧舒適性啦。”

良骨伶如此所說,身體詭異地摺疊在一起,只佔據了一個抽屜般的空間,還愜意自如。

這讓姬稚有些羨慕,其穿著動力甲的龐大身軀有些施展不開。

人馬牧場沒有掌握空間壓縮的相關技術,姬稚的動力甲只是簡單的摺疊收納,平日裡還好,此刻她只能悶悶不樂地佔據龐大的角落,儘量縮起自己的身體。

要不是星海聯盟的領空,大大小小的壓縮空間也分佈在太空也有所分佈,不使用專用星艦,可能直接撞到裡面萬劫不復的話;

姬稚真想讓左吳坐到自己背上,直接以人馬動力甲的效能飛渡太空,就和之前在那雙星星系,從喧鬧趕向靜謐那次,一模一樣。

左吳倒無所謂。

再窄,有他曾不知躺了多久的那個培養倉這麼窄?相反,如此氛圍竟然讓他有了種回家的感覺。

以及這次,倒是難得和金棉那身溫暖的皮毛貼在一起的機會。

有故意的成分,但更關鍵的是左吳猜想,這拍賣會將和鶯歌索應該關係匪淺,有事情必須和金棉交接,

和發自內心憧憬的人貼在一起,獸人小姐有些微妙得不自在;絕不是因為討厭,反而是覺得自己會不會有些不配。

透過靈敏嗅覺,聞到的荷爾蒙氣味如此沁人;金棉抖抖鬍鬚,指甲互相間來回相撞:

“……毛絨絨拍賣會?星海聯盟的命名方式還真特別喵,又是大骨頭又是毛絨絨的,一點也不知羞。”

左吳歪頭,想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對金棉來說,“毛絨絨”一詞就是類似於人類的“光熘熘”。

至於“大骨頭”指代的是什麼,左吳從鶯歌索昔日首領筆記裡的情詩窺得一二,大概就相當於人類詞彙當中的“露骨”吧。

光熘熘的拍賣會?露骨刺身餐廳拍賣會?意,確實有些糟糕。

可惜事情不是用一點旖旎的擦邊球就能蓋過,左吳心中嘆息,挪動了下身體,正色凝視著金棉稍有放大的童孔:

“很遺憾,金棉,並不是你想得這樣,按科技獵人,良骨律師還有我自己的一點推測,情況大概是這樣……”

他將事情大概說出,情況的冰冷撕下了這層含情脈脈的誤解。

金棉才因為嗅著荷爾蒙有些渙散的童孔陡然縮小,虎牙咬緊嘴唇。

就像地球古代的印第安人,忽然從殖民者的口中得知,一塊塊“頭皮”便是指代他們自身般;

原來“毛絨絨”一詞,說不定就有層如此血腥的意味。

金棉不自覺看了眼列維娜,一直聽說這位無比美麗的女性曾被掛在櫥窗中被販賣;她曾無數次想象過那副光景,可否有血流自精靈的四肢斷口中,緩緩流下?

被特意屠宰販賣,和戰場上已經司空見慣的犧牲,金棉不知道哪個要更加瘮人。

不對。

還有一線希望。

獸人小姐舔舔手腕,像貓兒般洗了把臉令自己清醒些,回首看向窩在抽屜中的律師:“請問,我的同族有沒有流亡到這裡的記錄?”

良骨伶自抽屜探頭:“我不知道,至少我沒有收到類似訊息……這方面就別太指望小伶啦,每天來到星海聯盟的人不知繁多,我沒辦法完全掌握的。”

就如越都彪和氦止一樣。

都身負血仇與重責,可那又如何?還不是在聯盟走動的無數生靈中,無比普通的億萬分之二?

似乎心有所感,金棉緩緩搖頭:“不,鶯歌索人不普通,我們身體中還刻著創神檄文,因為首領,刻著創神檄文。”

良骨伶已經聽左吳大略說過鶯歌索的事,此時此刻,忽然有些煩躁;你們不普通,那越都彪和氦止又算什麼?

煩躁中。

律師的話有些刺人:“是嗎?可我怎麼覺得特別的只有你們首領一人,其餘所有鶯歌索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只算是沾了他的光!”

金棉耳朵立起:“我不否認,我們現今的歷史,的確是由特別的首領所鑄就,所以,我們不普通。”

“蹭英雄的面子,不會覺得有些厚臉皮?”律師的職業微笑終於露出一絲窩火。

“……英雄也是出自我們之間,即便他是個暴君,更是個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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