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不記得自己有多麼鬧騰。

只是清醒過來時,發覺原本被星艦開動引擎,輕易驅散的濃霧又在不經意間捲土重來。

桃源星球千年都未必有一次的晴朗晚霞已經消失,濃霧背後是深沉的黑暗,和視界中閃爍的時間一起,訴說著黑夜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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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還未消散的酒氣,同漸漸涼下的空氣一同席捲著還未收拾的宴會場地, 吹到黛拉身上,讓她小小的打了個嗝。

這裡也不需要收拾,已經決定之後就跟著左吳他們離開這顆桃源星球。

濃霧與周圍的巨木會很快奪回原屬於他們的地盤,至於這些垃圾上殘留的微生物,會給這顆星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或許是百萬年後才會揭曉的謎題,權當飯後消遣的話題就好。

黛拉伸了下懶腰, 扯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偏頭,發覺離姒蹲在她身邊,滿臉都是崇拜:

“黛拉,剛剛你真厲害!”

“咦?我做了什麼?”

蟲娘依稀有那麼些印象,只是剛剛小小的腦袋瓜處理了太多遞質資訊,還是有些暈乎乎的,無法回憶得太清楚。

離姒比劃:

“你讓你的蟲人們搭了個幾十米的人梯!又邀請我和夕陽坐到最頂端去!你的貓媽媽在下面可是急得不行,一起爬了上來,結果好像比誰都玩得開心!”

黛拉啞然,想起同艾山山看的千年前的地球紀錄片;貓貓喜歡貓爬架,很合理。

“還有嗎?有沒有錄影?”

蟲娘滿是期待,忽然發覺自己手心多了幾根毛,好像是金棉的鬍鬚。

“當然,你部族的人梯一直在動, 後來還和尤缽沙塔它們去比了身高!途中你提出要和造物們一起玩牌,誰輸臉上就要被狠狠畫上幾筆!”

“那誰贏了?”

離姒嘻嘻笑了一下, 展開了面水銀鏡子:“你自己看。”

黛拉愣愣,也是傻笑起來。

鏡中的她還是滿臉沒有擦乾淨的墨跡;蟲人勞工們果然還是喜歡打牌,可惜窮盡他們所有人的智慧, 還有自己這個女王居中協調,結果對陣當今世上最先進的造物們,還是輸得屁滾尿流。

離姒跟著傻笑了一會兒,忽然搖頭輕嘆:“真可惜,做了這些事後,我想帶你玩兒的可能就沒這麼刺激了。”

“今天還沒結束?還有什麼玩兒的?夕陽呢?”

“不不,這是咱們的秘密,不能帶夕陽。”離姒神神秘秘,伸手幫黛拉擦了擦臉。

“到底是什麼嘛?”

黛拉沒有躲避,配合著離姒的動作。

氣態少女起身,聲音依舊壓低:“咱們去偷看你爸爸媽媽打架!”

“他們才結婚,怎麼會打架?”

“誰知道?反正我爸爸媽媽以前天天打,現在次數少了,但偶爾還是會很激烈。”

黛拉冥思苦想,不得其門,好奇逐漸壓倒一切:“那,走唄?”

“走!”

離姒領路, 將自己身體上的一點氣態分離, 包裹在了黛拉腳上;

這樣, 她倆都能藏匿會發出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移動。

目標就是那棟專門搭建出的小木屋,蟲人勞工們出了大力氣,也讓黛拉無比熟悉它的所在。

這裡應該是張燈結綵的最後一處,黛拉瞅了一眼地上的腳印,爸爸和大媽媽應該剛進去不久。

而離姒對偷看這件事似乎很有心得。

只是把之前給黛拉照自己的鏡子放下,鏡面便化為液體往屋內流淌,又經過奇妙的光學折射,模模湖湖映出裡面的情景。

艾山山似乎正對著左吳一陣數落:“你是不是太慣著黛拉了?看看今天她瘋成了什麼樣,你管不管?”

左吳抓抓腦袋,坐在椅子上:“沒關係,咱們的女兒,以後咱們一起管。”

“哈,誰要和你一起管!”

黛拉有些臉紅,更仔細地看著水銀裡的倒影;艾山山說完那句話後,就一直在冷笑。

左吳也是眯眼,咧嘴與海妖對視。

好像一場交鋒,如對峙的劍客想勘破對方的破綻;又像古時的牛仔在決鬥前,默然等待午時的到來。

空氣中好像開始瀰漫火藥味,離姒捅了捅蟲娘的腰窩,示意她沒有說錯。

黛拉小小聲:“離姒,你說,現在是誰的優勢?”

“我哪知道?還沒真的打起來呢。”

內裡的沉默又持續了好久。

直到艾山山忽然一笑,宛如玫瑰盛開,帶刺卻又嬌豔非常:“怎麼,難道某人還在等著我的邀請麼?”

“又或者,某人其實比我還緊張?丟不丟人?”

左吳靠在椅背上的腰微微直起:“不,只是我為了今天一直在操勞,有些累了而已。”

“哈?!累了?你什麼意思?”

“就是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做,只是想睡覺。”

艾山山柳眉豎起,尖牙露出,反射著燭火的紅光:“你敢?給……給我睡外面的草地去!”

“好啊,我這就走,不打擾你了。”

外面的黛拉和離姒一陣驚慌,四下張望,想找躲藏的地方。

但左吳和艾山山都沒有動。

而海妖擦了擦眼角,泫然欲泣狀:“真是……我輸了,非得我來說嗎?”

看著艾山山眼角冒出的淚光,左吳得逞,還是揪心,起身,上前,想幫海妖擦擦眼淚。

但他的手卻被艾山山一把抓住;海妖舔舔尖牙,又舔了舔嘴唇:“真遺憾,輸的是你,畢竟小女子只是在假哭。”

“你也真的被我騙過來了。”

……

門外的黛拉緊緊捂住嘴,盯著水銀鏡面,如此認真。

這真是……

“哇哦……”

蟲娘終於忍不住感嘆了一聲,而離姒知道現在不用再刻意隱藏,屋內的兩人一定已然忘我,不可能再注意外面的情況。

她們又看了一會兒。

離姒輕輕趴在了地上:“黛拉,知道嗎,我一直很嫉妒你。”

“咦?嫉妒?我?”黛拉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水銀鏡面上收回:“為什麼?”

氣態少女翹起的雙腳一擺一擺:

“因為你有這麼多媽媽,卻沒有兄弟姐妹,可以獨享父母全部的愛意。”

“不像我,在我爸媽某次打架後,夕陽就來到了這個世上;從此,我便知道我不再會是他們的唯一。”

“夕陽可是個討厭鬼,什麼都要搶我的,媽媽也總是偏袒她,我的東西越來越少。”

“不過,黛拉,你也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

黛拉沒說話。

只是心思又飄向了自己的部族。

自己永遠是他們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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