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畢竟不是一回兩回了。

吳遠瞅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其餘都響的二六式腳踏車,覺得它才是罪魁禍首。

即便這車被宋春紅用油漆粉飾過,重新整理過。

可改變不料它幾次要撞上自己的事實。

“宋老師,聽我媳婦說,上回你堅持不收家教費,她費了百般心思,給你換了新車才收下的。怎麼新車不騎,還騎這麼個破車?”

宋春紅推車跟上吳遠的腳步道:“新車讓我賣了。”

吳遠嗟嘆一聲道:“你說你要是缺錢,我媳婦跟你結算現錢時,為啥不要?”

宋春紅無奈解釋道:“後來有幾戶家裡窮,連給孩子的紙筆和書包都買不起,我就把新車兌了,買了些材料回來……”

其實這些自己私下裡做過的事,宋春紅除了自家老孃,誰都沒說過。

但在吳遠面前,她就是剋制不住。

彷彿嘴上的開關被開啟了一樣,問什麼說什麼。

這理由聽著實在叫人窩心。

吳遠又嘆了口氣道:“叫我說,那算命瞎子說的文曲星不是別人,就是你。文曲星轉世,不是轉成哪個孩子了,轉世成你了。”

宋春紅不明就裡地問:“什麼?”

於是吳遠就把今天丈母孃劉慧,連同村裡好幾家上當受騙的事兒說了一通。

不知不覺間,就熘達到了村部。

吳遠駐足。

就聽宋春紅突然煞有介事地道:“不過算命瞎子在你家說的沒錯,你家那倆孩子,我總覺得,至少能出一個大學生!”

吳遠不由失笑道:“宋老師,你說這話,我可沒有卦金給你!”

更何況,前世吳遠沒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沒有鯉魚跳龍門的機會。

只是幾位姐姐家的孩子,稍微跟他沾親帶故點的,就屬三姐家的熊武,以及四姐家的仨孩子,後來念出點出息來,從農村走向了大城市。

然而宋春紅卻被吳遠的調侃,急紅了臉,直跺腳道:“我這是身為人民教師的直覺,你不信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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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騎上二六如風般走了。

吳遠還在後頭叮囑道:“你慢點,小心再撞著別人。”

一聽這話,宋春紅好險一個激動,差點拐到河溝裡去。

村部的小賣部裡,一夥人頂著昏黃的白熾燈,打著牌。

旁邊許家飯店裡的兒子許三金也在看熱鬧。

見狀抬起頭來,打趣吳遠道:“吳老板,宋老師就愛跟你說話,跟俺們都不愛搭理的。”

吳遠倆眼一瞪:“怪我咯?”

許三金當即服軟低頭:“不敢不敢。”

隨即連忙支走吳遠道:“俺大跟老支書都在裡頭呢,到現在沒出來,你快去。”

吳遠抬腳進了村部。

果然就見從自家先行離開的楊支書,還蹲在這裡。

從家裡帶來的給大黑的狗飯,就放在旁邊,隱隱約約地還能聞著飯香哩。

吳遠掏煙散了一圈,才指著袋子裡的狗飯道:“爹,這飯再不餵給大黑,一會該涼了。”

結果楊支書渾不在意地道:“涼就涼,它還吃不了涼飯了?”

這年頭農村的狗子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是沒那麼多講究的。

吳遠默默為大黑傷心了三秒,就問起愁雲慘澹的老三位道:“爹,許叔,李叔,這都商量什麼呢,愁成這樣?”

楊支書吐了一大口煙霧,老臉擰巴得,把煙霧都擰巴成了發愁的模樣。

老許頭也是唉聲嘆氣地不說話。

最後還是李會計道:“這不秋蠶馬上開始了,咱村養蠶的戶少。鄉里給下達的蠶張數,連一半都沒到。”

“還有一年一度的提留款又該要催收了,每年到這時候,我都沒臉見人。”

“還有計劃生育……”

果然,能讓老幾位愁成這樣的,就不是一件兩件小事。

不過吳遠一句話,就讓老幾位格局開啟了。

“爹,許叔,李叔,這年頭日子難過,又不光咱們一個村。跟別的村相比,咱們額外存在的問題還有幾個呢?”

老許頭頓時抬起頭來,噯了一聲道:“那就剩一個了,養蠶。”

吳遠侃侃而談道:“養蠶這事,照我說也好辦。”

老許頭和李會計頓時興致勃勃地看過來,楊支書也跟著露出注意傾聽的神色。

吳遠續道:“最後無非是賣多少繭子到繅絲廠的事兒。咱們村裡悄摸地從別的村收點過來,湊足了數,問題不就解決了?”

老許頭眼前一亮:“無非就是花錢的事,相比於其他村,這是咱村的優勢。”

賬上寬裕點,其實已經是很大的優勢了。

換做前些年,想要這樣騰挪應對,都辦不到。

總不能收繭子,跟人打白條吧?

不過吳遠這三言兩語,頓時讓老幾位開啟了思路。

楊支書提起狗飯,回去伺候大黑去了。

剩下老許頭和李會計也起身關了窗,熄了燈,鎖了門,準備離開。

老幾位一走。

吳遠就信步往回熘達了。

回到家,已經過了央視的黃金時間,八點多了。

看著倆孩子玩得興起,劉慧也從樓上下來了,只是依舊臭著個臉。

楊落雁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忙活著,母女倆這關係還沒緩和。

吳遠一屁股坐下道:“剛才出去的時候,碰見宋老師剛從學校裡出來。”

一說出這話,連劉慧都替他捏了把汗。

可不興在媳婦面前提其他女人哪,這傻孩子。

果不其然,楊落雁目光有如實質地射過來。

吳遠話鋒一轉,伴隨著微微一笑道:“宋老師說了,她覺著,咱家倆孩子,將來鐵定能出個大學生。”

劉慧一聽,心裡一下子透亮了,連帶著整個人都自信起來,當即對女兒道:“你聽聽,你聽聽!”

因為她知道閨女是信宋老師的。

楊落雁並沒有直接相信,而是質疑道:“真的?”

吳遠無所畏懼地道:“這我還能騙你麼?不信你去問她。”

楊落雁俏臉上瞬間明亮起來。

跟劉慧聽見算命瞎子說起文曲星轉世、落到倆孩子身上時,一樣的明亮。

一聽到吳遠提起:“不過你送她的那輛新車被賣了,給孩子們換了學習用品。”,立馬就道:“咱再送她一輛!”

吳遠不由失笑,這跟劉慧給人家五十塊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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