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來鍾的時候,吳遠抵達縣招待所。

不早不晚。

一進門,就見縣招待所的小姑娘們穿得格外整齊,一字排開。

清一色的高腰健美褲,上搭著高領貼身的機織毛衣。

毛衣隆起的最高處別著各人的胸牌。

賞心悅目之餘,也讓人易於聚焦。

看來招待所的郝科長,是懂得領導們口味的。

吳遠目光打小姑娘們身上掠過,一刻不停留,徑自往裡走。

冷不防姑娘們佇列裡有人把他認出來了:“吳老板,您今兒可真帥,我差點都沒認出來。”

認出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沉清。

吳遠一笑而過。

這話你能當真麼?

招待所的服務員們,見到地中海和矮冬瓜的領導們,也是這般誇的。

她們什麼世面沒見過?

沉清快步跟上道:“吳老板今兒是來赴誰的宴?”

吳遠徑自問道:“財政局陳主任訂在哪裡?”

“陳應乾主任定了個小包,吳老板請隨我來。”

進了小包,陳應乾還沒來,趙果卻先到了。

一見到吳遠道來,趙果便起身對沉清道:“這裡交給我吧。”

沉清還有些意猶未盡呢,聞言也只能恭恭敬敬地退出。

趙果給吳遠倒了杯水,就聽吳遠問道:“你知道陳主任今兒有什麼事兒?”

趙果壓低聲音道:“太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陳主任愛人好像是在縣服裝廠,最近縣服裝廠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我想大概跟這事有關。”

之後,倆人就說些家具廠的話。

光明正大的,免得說其他的,被突然趕到的陳主任聽見不好。

談話間,沉清藉著送火柴和菸灰缸的機會,又進來一趟。

但吳遠並沒有抽的意思。

十多分鍾後,陳應乾出現,身後還跟著個三十來歲的得體女人。

一進門,陳應乾便爽朗地道:“吳老板,久等了。你說我難得做個東、請個客,結果還要你等,實在是不應該。”

吳遠起身道:“陳主任為人民服務,日理萬機,我們都理解。”

“吳老板,你這話裡有話的,我聽出來了。”

倆人熟稔打招呼的同時,得體女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倆人。

直到吳遠問起道:“陳主任,這位是?”

陳應乾這才恍然地一拍腦門道:“這是我愛人陸萍,縣服裝廠財務科副科長。”

吳遠伸手過去道:“陸科長,要不是陳主任介紹,我還以為您是陸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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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萍虛握住吳遠的手,一觸即松道:“吳老板抬舉了,要不是時常聽老陳說起你,我甚至覺著您像是南邊來的洋老闆,一身的羅曼蒂克氣質。”

這是個會夸人的主。

一語就道破了吳遠身上區別於這個時代人的一種超然特質。

吳遠哈哈一笑,雙方落座。

沉清趁機進來送選單,結果下意識地就往吳遠手上送。

直到吳遠遞了好幾個眼神,這才反應過來,改送到陳應乾手上。

這丫頭還想不想幹了?連主次都不分了。

不過陳應乾接過來,依舊往吳遠手裡塞:“吳老板,你看看,想吃什麼隨便點。”

吳遠沒接:“但憑陳主任做主。”

趙果就更不可能接了,一幅乖乖女的模樣。

很快,沉清抱著選單離去。

包間裡沒旁人了,陳應乾依舊沒入主題。

反倒是陸萍提起道:“吳老板的盼盼傢俱廣告,令人耳目一新。年關時間還給大家夥拜年,也算是獨一份。銷量肯定很好吧?”

吳遠呵呵一笑:“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

直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陳應乾這才提起道:“吳老板,不瞞你說,這次找你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吳遠客氣道:“陳主任有事就說,不存在什麼求不求的。”

“縣服裝廠的情況,你可能也多少瞭解一些。我愛人的意思,是想跳出這個泥坑,趁著年輕,還有幹勁,下海搏一搏。”

“吳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不知道能否考慮考慮我愛人,給安排個合適的職位。我愛人財務工作多年,經驗和眼光是實打實的。”

竟然是這事。

吳遠著實是有點沒想到。

因為這事對他來說,太小太簡單了。

畢竟各個廠裡都需要財務人員,尤其是這種經驗豐富的老財務。

不過吳遠轉念一想,能讓陳應乾親自開這個口,請這頓飯,應該不是一個普通財務職位能打發的。

而且瞅著陸萍這氣場,幹個普通財務,也確實屈才了。

於是吳遠心裡一動。

“難得陳主任開一次口,加上陸科長這實力和名望擺在這裡,等閒一般的財務職位,我也拿不出手。”

“不瞞二位,我目前還真有個副廠長的職位虛位以待,這個副廠長最好能代替我,主抓廠裡的財務工作。跟陸科長各方面都很匹配,但只有一個問題。”

陸萍看了看陳應乾,搶先道:“吳老板但說無妨。”

“這份工作需要在駐紮在彭城。”

這牽涉到兩地分居問題,尤其是這交通並不發達的現在,更讓問題無限擴大。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年頭的人,依舊很能吃苦。

有時候拼起來,分居兩地甚至根本不算是問題。

所以,問題重新回到陳應乾兩口子這邊來。

吳遠見機,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結果卻只是出門找個地方抽根煙,難得是趙果竟然也跟著出來了,手裡頭還拿著個打火機。

吳遠甚是欣慰:“有眼力見!假以時日,你也能像陸科長這樣,獨當一面。”

趙果雙手握著打火機,給吳遠上了火。

這才道:“陸科長在縣服裝廠的確算個能人,老闆你怎麼看出來的?”

吳遠笑道:“氣場不一樣。”

隨即話鋒一轉道:“你覺著,袁濤和裴娜倆人,誰更有可能願意到彭城工作?”

趙果道:“我覺著裴姐更有可能。她能捨棄市醫院的安逸工作,到我們廠來,本身就是個不安分的人。”

吳遠彈了彈菸灰道:“年紀輕輕的,也沒必要太早安分。行,等明天我找她談談。”

又過了倆分鐘,一根華子抽完。

吳遠掐滅,扔進垃圾筒上面的菸灰缸裡道:“差不多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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