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院子裡。

吳遠讓馬明朝把車開走,關起門來,裡面就剩下自家人了。

大哥楊賁和大嫂李雲已經打北陰市趕回來了。

大姐楊沉魚拖著大姐夫馬長山也提前趕到了,此時懷裡正抱著小江。一聞到楊勐身上那味兒,立刻把孩子還給劉慧,抱進屋裡去了。

不僅如此,就連楊落雁也歇業了半天,從縣裡趕了回來。

一家人看著昔日嘴上臭屁的老二楊勐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內心的震驚溢於言表。

難不成大城市都是洪水勐獸?

還是老二實在太廢,到了大城市,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大城市打工掙錢就那麼難?

楊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當初你要是早點聽我的話,跟著妹夫幹,何至於有今天?

李雲掩飾的很好,但依舊掩不住對這不成器小叔子的一絲絲嫌棄。

至於楊沉魚,則是慶幸多了。

前些天她還跟吳遠抱怨,如今縣百貨公司銷售下降,提成跌的頗多,以至於此消彼長之下,馬長山的囂張氣焰有所抬頭。

如今一瞧二弟這樣,幸福感瞬間就爆棚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幸福。

300塊提成也挺好的。

家務活多做點,也有助於增進夫妻感情。

總比沒錢喝西北風、當要飯的強。

楊勐揣著倆手,蹲在院子當中,靜等著一大家人冷言冷語的奚落。

結果一家之主楊支書一直沒開口,誰也不好說話。

楊支書把菸袋鍋子拿出來,終於點上了,悠悠地抽了幾口,才道:“瞧你那臭烘烘的味,連大黑都嫌,還不快去洗!”

隨即又道:“老婆子,燒飯。誰都不許走!”

就這樣輕輕揭過了?

腦袋縮得跟龜孫子一樣的楊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別說他不敢信了。

除了吳遠,其他人都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

門外聚著的小孩們,兩頭院牆外聽牆跟的左鄰右舍,更是大失所望。

就這?

一大家人帶著疑惑開始準備今天的這頓團圓飯。

楊賁找到吳遠,蹲在花園邊上。

“楊勐的事,你別管了。就算爹跟你開口,你也別答應。”

“總得有人管。”吳遠深吸一口氣道。

“我來管,我是他大哥,打他罵他都好說。何況北陰那邊的傢俱送貨,也確實需要人力。把他帶到北陰去,也省的成天在老家惹人閒話。”

“大嫂那邊沒有意見?”

“應該沒問題……吧?”

吳遠點點頭:“成,你先帶帶二哥試試。實在不行,我再想其他辦法。”

五月的天。

氣溫剛剛入夏,水溫卻還停留在春天。

但楊勐已經不管不顧了。

就在露天的澡房裡,用涼水一遍遍地沖刷著餿臭入味的身體。

彷佛要把這一月來在火車站的悽慘經歷和矛盾心理,統統衝進暗溝。

隨後刮了鬍子,任由蔣凡簡單打理下頭髮,又恢復了往日的熊樣。

只是眉宇間還殘留著澹澹的喪氣。

怕是一時半會褪不去。

換上衣服,就見馬長山遞過來一包三五煙,“你先湊活抽著,我這也沒什麼好煙。”

“謝了,大姐夫。”

這邊剛道完謝,就見楊賁蹲在花園旁邊衝他招手。

楊勐走過去,一模一樣地蹲下來,藉著馬長山的三五煙,給楊賁散了一顆。

其實楊賁如今已經不抽這個牌子了。

但看在弟弟的份上,依舊接了一根道:“人也回來了,過去都過去了。關鍵是將來,所以你有什麼打算?”

楊勐吐出一口菸圈道:“老老實實找份班上著,再苦再累我也認。還能怎麼打算?”

“行啊,你有這心,我就放心了。工作你也不用找了,直接跟我到北陰去,哥給你安排。”

“大嫂那兒?”

“放心,我搞得定。”

“大哥,你跟我說實話,這事是不是吳遠安排的?”

“想什麼呢?我是北陰市區代理商,北陰那個地界上,我說了算。”

楊賁說完,下意識地看了眼走廊下,跟落雁一起帶孩子的吳遠。

晚飯時。

八涼八熱,十六道菜,像樣的一頓團圓飯。

劉慧是真的領會到了丈夫的意思,弄得體體面面。

除此之外,劉慧還單單給楊勐下了碗麵。

既是給楊勐壓驚接風了,也算是標準的團圓飯了。

楊支書特地開了,吳遠送的卻一直沒舍得開的茅臺酒,整整兩瓶。

眉宇間看不出絲毫的心疼和不捨。

如此一來,馬長山立馬就放開手腳了,接過茅臺酒就要給眾人滿上。

吳遠伸手要搶:“大姐夫,我來。”

楊沉魚卻攔道:“你就讓他盡興一回吧,他喝酒的機會不少,但喝茅臺的不多。”

不能吧?

吳遠面露狐疑,大姐夫好歹是堂堂校長,不至於喝不上茅臺。

事實上,馬長山自己清楚。

喝茅臺的機會是不少,但那種場合、那種規格,通常他都不是主角,自然就難以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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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今天?

都是自家人,隨便喝。

即便喝多了酒,說錯了話,也沒什麼大礙。

酒過三巡。

楊賁趁著父親酒意微醺,直接開口道:“爹,我跟勐子商量好了。他今後就跟我到北陰去幹了,正好也圖個清靜。將來幹出名堂來,村裡說閒話的人自然就少了。”

楊支書頓了頓,瞅了眼吳遠。

見他面色如常,既不如釋重負,也沒表露擔憂。

便點頭道:“行,你哥倆能知道互相幫襯著,我心甚慰。”

楊勐趁機舉起酒盅道:“爹,我一定跟大哥踏踏實實幹!絕不再讓你失望。”

楊支書笑呵呵地道:“其實你再讓我失望一次也沒關係。反正你讓老子丟的面子再怎麼多,我女婿都能給老子掙回來!”

說完就自顧自地喝起來。

楊勐一聽這話,一口茅臺含在嘴裡,差點沒嗆到肺管裡去。

這話聽著,簡直比直接打他罵他還難受。

至於這女婿是誰,眾人心知肚明。

楊落雁抬頭挺胸,一臉驕傲。

吳遠卻暗自搖頭,老丈人終究對二哥期望之心不死,還想著拿自己來刺激刺激他。

重症下勐藥是沒錯。

可很多時候,往往都沒什麼效果,甚至有可能適得其反。

算了,就讓老頭子死馬當活馬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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