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世大學到德勝門,足足四十裡路,全校師生硬是一路步行走完全程。

現代火炮技術的飛速發展,讓城牆的防護作用大為降低。儘管外**隊已經數次輕易地攻進北京,但清朝中央政府依然頑固地躲在厚重的城牆後面,不願走出來。如今德勝門依然會晨啟夕閉,還會有眾多兵丁看守。他們遠遠望見數千人隊伍自東北滾滾而來,第一反應就是關閉城門,報告上司。

清代京城防衛最高武官是從一品的九門提督,可九門提督衙門設在崇文門裡頭。等訊息逐層報到九門提督那裡,數千名學生早已圍住了德勝門。

不知是有意,還是湊巧,經世大學近千名外國留學生走在最前頭。讓守城的兵丁更加緊張,雖然手裡握著刀槍,卻不敢稍有動作,生怕誤傷引起國際糾紛。

德勝門的城門領從城牆上心翼翼探出頭,高聲喝問道:“爾等何人?意欲何為?”

學生們七嘴八舌答道:“快開門,我們要入城!”

“我們是學生,要去學部請願!”

“Open the gate!”

……

數百上千人同時回答,亂糟糟一片,那個城門領哪裡聽得清?

這時嚴復站了出來,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答道:“請城上諸位放心,我等系經世大學師生,並非不法刁民。聽聞我校校長、欽差大臣、學部右侍郎孫元起先生昨日在東北遇刺,我等激於義憤,欲進城向學部請願。還望諸位行個方便,開啟城門!”

聽這些人是“激於義憤”,還要“進城請願”,城門領更不敢開門了。便敷衍道:“既然並非不法刁民,為何還要圍住城門?爾等是大學堂師生。當知書達禮。遵紀守法。現在如此行徑,與倡亂匪民何異?須知天網恢恢,王法無情。爾等還不快快散去!”

下面學生頓時一片漫罵聲,性急的甚至揀起磚頭瓦片往牆上亂扔。

嚴復急忙止住學生的行為。高聲道:“正因為我等知書達禮、遵紀守法,所以才手無寸鐵。步行兩個時辰來到京城,就是到學部申明我等的合理訴求。你們只負責把守城門,為何阻擋我們師生正常入城?”

城門領腹誹道:是。你們是手無寸鐵。可你們會扔磚頭瓦片啊!你們這數千人,還夾雜著數不清的西洋人,算哪門子“正常入城”?

嚴復和他磨了半天嘴皮子,這位城門領就像吃了秤砣一般,反正死活不開門。

學生們也沒有辦法,這麼高的城牆。總不能插翅膀飛進去?夾雜在人群中的張澤宇大為惱怒:“這群混蛋再不開門,老子回去開飛機來。炸了這破城門!”

聶帆撇撇嘴:“你做夢?先不你能不能把飛機開出來,就算能開出來,你怎麼炸?用什麼炸?”

張澤宇被他噎得直翻白眼:“你管我怎麼炸!我去北平鐵廠借**,然後駕著飛機從天上往地下扔,不行麼?”

“我們幾千人在城外,城裡是普通民眾,你就能確保一定扔到城門上?別到時候炸到我們自己!”聶帆如今絕對是四十裡不換肩——抬槓好手。

張澤宇吭哧半天,才道:“那我再研製個瞄準器裝在飛機上,保證不會扔偏,這樣總行了?”

聶帆有氣無力地答道:“好、好、好,等你去借完**、研究出瞄準器,再來轟炸城門,估計兄弟我在這裡早餓死了!”

“那,”張澤宇眼珠一轉,“反正我們現在已經先後研製出三架不同型號的飛機,那我就開著最老的飛機瞄準城門之後,自己跳傘,讓飛機由著慣性直奔城門。憑那麼大個鐵傢伙,就算不把城牆撞倒,也能撞個大豁口!”

“你真想的起來!飛機值多少錢?用飛機來撞城門,你還真敢想。簡直就是紙上談兵的趙括!”聶帆不放棄任何一次打擊張澤宇的機會。

張澤宇怒道:“是、是、是,我是趙括!你是諸葛亮再世、劉伯溫重生,行了?那你倒是想個法子啊!”

“呃……依我看,可以研製一臺機器,前面是鐵棍,由大馬力發動機帶動,沒準能直接撞開城門”聶帆思忖片刻答道。

張澤宇的未婚妻林之雅在邊上不禁抿嘴笑道:“果然都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張貽惠也是展顏一笑:“你們倆啊!都能去北平鐵廠弄到**了,何苦還要研究亂七八糟的機械呢?”

張澤宇、聶帆同時怒目而視道:“機械怎麼了!”

且不這四人打嘴仗。眼看局面就這樣僵持不下,盧瑟福站了出來,用彆扭的漢語道:“城上的士兵,我現在要馬上進城!如果再不開門,我會透過外交途徑,向你們的外務部提出強烈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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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幾百名金髮碧眼的歐美學生也鼓譟道:“我們強烈抗議!”

城門領頓時老實了:他能和國人打馬虎眼,但對洋大人卻不敢不謹慎。從第一次鴉片戰爭以來,七十多年數百場大大的敗仗,早已在國人心中烙下“畏洋如虎”的印記。從皇帝皇后,到文官武將,再到革命黨、普通民眾,他們都有這樣的共識:洋人是頭等公民,滿蒙貴族第二,漢人要排第三第四,甚至是最末。——這種心理甚至已經融入血脈,變成遺傳基因,一直影響到現在。

城門領回頭斥道:“讓去請提督大人,怎麼還沒訊息?”

“的再去看看。”兵丁趕緊應道。

聽洋大人要抗議,九門提督烏珍再也不敢優哉遊哉,趕緊打馬飛奔而來。

烏珍站在城門樓上,看著下面近千名洋人,有些心驚膽戰:“請問諸位先生,你們有什麼要求?”

盧瑟福答道:“我們要進城,並向貴國學部請願!”

聽這麼些洋人要進城請願,烏珍覺得自己心肝都亂顫起來:“不知諸位為何要請願呢?”

“聽孫百熙博士在東北遇刺,我們作為孫博士的好友和學生,對此表示極度的失望和憤慨。孫博士是國際著名的科學家,在貴國教育界也享有崇高聲譽,如今卻在東北遭到歹徒襲擊,這表明貴國對於孫博士的安危絲毫不重視,才會出現這個後果。

“我們每年有二百名學生,以每人5000千兩庚款的學費,從各國來到北京,主要就是想跟隨孫博士學習。萬一孫博士有什麼不測,我們來中國還有什麼意義?如果貴國不接受我們的抗議,我們會向各自國家提出建議,考慮是否應該取消此項留學生計劃。”盧瑟福雖然漢語不標準,可思維卻是世界尖的,自然知道大清的痛處在哪裡。

要取消每年100萬兩的留學生計劃?如果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這個後果,估計朝廷絕對會把自己發配到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的!

被戳中G的烏珍現在不僅心肝顫,全身69塊肌肉都無一不顫:“各位、諸位,你們這麼多人要進城,確實有不方便之處。既然諸位想找學部抗議,依在下愚見,不如由我把學部榮尚書請到這裡,你們有什麼話,直接和他,如何?”

對於烏珍這個禍水東引的餿主意,盧瑟福、嚴復等人商議後覺得還可以接受。如果惹毛了政府,沒準皇室那些愣頭青真敢拼著兩敗俱傷,把經世大學給關停了。事已至此,不如各退一步。

在軍機處得到孫元起遇刺訊息不久,榮慶也已獲悉:畢竟榮慶是學部尚書,而孫元起還是學部左侍郎。對於這個訊息,榮慶並沒有太大的歡喜和悲哀,好比別人告訴他今天白菜價格漲了一文錢似的,不痛不癢。但烏珍派人明原委之後,他全身感到分娩一般的疼痛: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如今終於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回池魚!

涉及每年100萬兩白銀的大事,榮慶也不敢耽擱,分分鐘趕到了德勝門:“鄙人榮慶,忝為學部尚書,請問各位有何賜教?”

這事兒還得盧瑟福出面交涉:“我是英國人盧瑟福,現任經世大學副校長、留學生院院長,獲知孫元起博士遇刺的訊息後非常震驚,受全院近千名留學生委託,向貴國學部表示強烈的不滿。因為你們的疏忽,導致我們最尊敬的老師陷於險境,眾多留學生暫時失去了求學機會。所以,現在我們提出三個要求,請貴國政府酌情考慮,否則我們將建議各國政府取消經世大學留學生計劃。”

榮慶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澀聲問道:“不知是哪三個要求?”

“第一,盡最大可能救治孫百熙博士,讓他早日恢復健康。

“第二,加強孫百熙博士和經世大學的安保工作,避免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第三,嚴懲襲擊孫百熙博士的兇手,以儆效尤。”

聽完盧瑟福的三個要求,榮慶心裡不禁長舒了一口氣:“盧先生,榮某一定把諸位的要求如實向軍機處轉達,相信一兩日內必然有訊息。還請諸位回校安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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