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獲得『陰陽磨』這門內功，並將之提升到大圓滿境界那一刻開始，陳沖就發現了內功的奧秘。
內功修煉，是從存氣開始，隨著內力逐漸深厚，真氣逐漸充盈，便要開始著手衝擊穴竅。
打通經脈，就是打通穴竅，只要整條經脈上的穴竅全部打通，經脈自然打通。
不過，經脈和血管不一樣，打通經脈也不能視之為打碎血栓。
若將血管比作一條條管道，那麼經脈就是塞滿淤泥、乾涸多時的河道。
而組成經脈的一個個腧穴，就是河流中那些既寬且深、可以大量儲藏水的河段。
肉身如荒漠，經脈如河道，只要水足夠多，荒漠自然煥發生機。
水，就是真氣。
所謂的內家修煉，其實就是以先天一炁為引，勾連煉氣者攝入的後天之精，將其化為後天真氣，再以真氣填滿乾涸河道，滋養整個身體的過程。
神完氣足、萬物回春，肉身自然圓滿，達到煉氣的終極目的——長生固壽。
至於飛簷走壁、摘花飛葉、握水成冰這些能力，不過是修煉過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附加產物。
這些對內功修煉的見解，完全來自於上個世界的積累，也是陳沖從“武術”過度到“內力”後，對新力量體系的認識。
但是，依照這個時空的情況來看，他對內力原有的認識，其實並不充足。
“凝氣......”
看著牆上的黑字，陳沖在腦海中調出了『嵩陽功』和『陰陽磨』，並將兩者修練真氣之法，開始逐字逐句進行對比。
這一比較，果然發現了一些不同之處。
在『陰陽磨』中，內功修煉之法相對簡略，總結起來就四個字——蓄水衝淤。
何為蓄水衝淤？
先從五臟六腑獲得真氣，透過不斷修煉積攢內力，將其匯聚在丹田氣海這個蓄水總樞中。
等總量蓄的夠多了，就開始開閘放水，將經脈中的阻塞衝開，和攔截水壩衝散河道淤泥一個道理。
不僅『陰陽磨』是這種修煉方式，甚至『六合童子功』、『玉蟾功』、『神龍素女功』這幾種內功，都是這種修煉方法。
但在『嵩陽功』中，內功修煉並不止於此，雖然大致相同，卻多了一個“凝氣”的步驟。
所謂“凝氣”，即是透過特殊手段，提升丹田中真氣的質量，使其變得更加凝鍊。
簡單來說，就是將雜草擰成一股草繩，讓其承重能力更強大。
『嵩陽功』中的凝氣之法名曰“巨石壓頂”，需要修煉者託舉重石，並觀想巨石擠壓，輔以種種行氣手段，壓縮丹田真氣。
這門內功是嵩山派入門功法，由此可知其中的真氣凝鍊之法，或許並不怎麼高明。
而且，從左冷禪展現出的劍氣來看，陳沖感覺即便『寒冰真氣』能打通四條經脈，其中的真氣凝鍊法門也不一定有多高明。
但即使如此，他也覺得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世界中的武功夠恐怖——
風清揚可是說過，這個世界中的武林中人，理應個個都能化解劍氣。
此世內功大多涉及觀想，這該得有多可怕？
想到此處，陳沖忽然有些憂慮。
他曾經天真的以為，在這個世界的當前時間點，自己能接觸到的武林高手中，最厲害的可能是古今福。
但在和左冷禪交手，並粗略瞭解劍氣奧秘之後，他已經確定若是單挑，古今福絕不可能是嶽不群的對手。
十尺劍氣是什麼概念？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嶽不群手持長劍，便有了一柄從三尺三到一丈三、幾乎任意伸縮長短的武器。
非但如此，此人除了劍法精湛、輕功不俗、內功高深，還有極為深沉的心機，以及毫無下限的行事風格。
為了不留後患，多年好友說賣就賣，為了擺脫嫌疑，嫡傳大弟子的武功說廢就廢，為了絕世神功，親生女兒說殺就殺。
這種從武功到心性，近乎沒有任何破綻的高手，單想就覺得可怕。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紫霞神功》，如果這門神功他也會，那這個人在武功上，或許就沒有短板了。
見陳沖久久無言，眉頭擰成了“川”字，風清揚忽然問道：“小兄弟，為何依舊愁眉不展？”
“沒事。”
陳沖勉強一笑，沒有說出自己的擔心，而是試探道：“請問老伯，若我懂得一門凝氣之法，不知道能不能用在其他內功上呢？”
風清揚扒了扒火堆，低著頭看不清面色：“你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再來問我呢？”
陳沖輕嘆一聲，只得放棄了一招鮮吃遍天的企圖。
其實這也是應有之理，雖說名義上都叫內功，但楓漆松樺還都是樹呢！
也沒見有人拿樺樹汁刷傢俱、拿楓糖漿制墨條、拿漆釀酒、拿松脂做糕點吧？
“看來還是我異想天開了。”
他苦笑道：“也是，四書尚不能闡盡道理，佛經還有千百種，天下哪有能凝鍊數門真氣的法門呢......”
風清揚打斷道：“如果說，真有這麼一種法門呢？”
聽到這句話，陳沖忽然抬起頭，雙目中神光猶如實質，甚至讓風清揚覺得有些刺眼：“學！不僅要學，還要不惜一切代價學！”
說罷，他死死盯著風清揚，眼中盡是期待的神色。
風清揚面無表情，見陳沖面色逐漸忐忑，驀的展顏一笑：“我可以教你——”
陳沖頓時欣喜若狂，忙站起身連連作揖：“多謝老伯，多謝前輩！以後但有差遣，必然萬死不辭！”
“且慢！”
風清揚低喝一聲，伸手制止繼續作揖：“我有個問題，若你答得我滿意，我才教你。”
陳沖連連點頭，期待的說：“老伯儘管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真！”
風老頭沉吟片刻，和陳沖對視半晌，這才緩緩說道：“小兄弟，你雖被左冷禪和那太監劍氣所傷，但能從這二人手中脫身，可見武功極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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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還說，只交手數次便學會了左冷禪的劍法，可見你資質亦是十分出色。老頭子倒有些好奇了，你如此用功練武，到底是為了什麼？”
“變強，行俠仗義！”
陳沖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聲音洪亮鏗鏘，目光灼灼道：“世間不平之事多如牛毛，天下心懷正義者也不在少數，但能主持正義之人卻少之又少，為何？心有力而力不足罷了！
這些不平之事中有的小，小到市井小販缺斤少兩，有的大，大到皇帝昏聵殘暴、官吏貪贓虐民。缺斤少兩還能管，昏君貪官誰來管？
沒人管，也不敢管，強如左冷禪，即便有五嶽盟主之名，也要向東廠俯首跪拜、向閹人稱小道卑。為何？武功不夠高罷了！
在我看來，我等習武之人，既有一身本領，就該仗劍除惡，還天地以正氣！而我努力練功，就是為了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保證自己遇到任何不平之事，都能夠行俠仗義！”
聽到這番有些孩子氣的宣言，風清揚強忍笑意，心道這小子不會是在逗我吧？
但見陳沖神色堅定，眼神中瀰漫著憤怒的光芒，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感覺，這番話是認真的！
看著陳沖這幅樣子，風清揚下意識嘆了口氣。
但凡習武之人，誰不想著行俠仗義、懲奸除惡，得萬民稱讚呢？
只不過習武之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飯睡覺、就逃不過七情六慾，難免被酒色財氣影響，被人收買拉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為練武之人，能保證自己不為非作歹、仗武欺人，就已經算正道人士；若可護一方百姓、保一地平安，更是當得起一句“大俠”。
如果能抽空行走江湖，隔三差五行俠仗義一番，那就不得了了，各種溢美之詞不要錢，還能得個好聽的諢號。
不過，想要當正道容易，想成為大俠難，想混個好名號更難。
是人都有三親六戚、四朋八友，為非作歹的惡人也不例外。
你殺了為非作歹的人，其親友自會找你尋仇，若是打不過你，便會想方設法報復你的親朋。
殺不了你，還不能殺你親朋？
你再怎麼厲害，不可能所有親友，都和你一樣是高手吧？
即便你護住了親朋，還能將你同鄉、同村都護住？
護不住，那我殺你幾個鄉親洩憤行不行？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只要想報仇，任何人都能找到機會。
也正因如此，武林中正道雖不少，但“大俠”卻不多，至於名冠武林的英雄豪傑，那是一個也沒有。
畢竟再好的名聲，也要活人著才行，人沒了名聲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而那些心懷正義、意氣風發、渴望行俠仗義的少俠，只要在江湖這個泥潭中打幾個滾，知道天高地厚、知道江湖險惡以後，自然就踏實下來了。
誰不想過安生日子呢？
風清揚長嘆一聲，只覺渾身湧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好日子誰都想過，但也不是誰都能過的，因為武功即便再高，也不一定能解決一切問題。
畢竟，有句老話說得好——先出頭的椽子先爛。
作為一根優秀的、先出頭的椽子，風清揚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過什麼好日子。
年輕時拜入華山派，可以說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盡了練武的苦，卻又獲得前人遺物，學會了天下無雙的劍法。
剛在武林中闖出名堂，門中又開始搞劍氣之爭，在內鬥即將達到巔峰時，自己雙親忽然失蹤。
為了尋找雙親，他只得暫時離開華山派，也因此給氣宗可乘之機，讓劍宗徹底被趕絕。
更可氣的是花了整整十天，惡匪還沒找到下落，劍氣之爭就已經結束，隨即雙親又奇蹟般的出現，而且是毫髮無損的出現。
就因為這場變故，風清揚便決定退隱江湖，還將親友全部接走，安置到一個隱秘的所在。
而他本人，則是放棄一切榮譽，拋開一切江湖恩仇，從此遠走他鄉，和至親只以密信聯絡。
“唉，老了......”
風清揚感嘆一聲，越看眼前朝氣蓬勃的青年，就越覺自己有種英雄白頭、美人遲暮的悲愴。
沉吟片刻，他哪雙昏花老眼中，閃過一絲果決，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隨即頓了頓，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教你這門秘法。”
陳沖聞言暗松一口氣，只覺心頭大石頓時落了地。
他躬身行禮，面色嚴肅的說：“師傅在上，請受——”
“慢來！”
嘴中那句‘受徒兒一拜’還未出口，就聽風清揚再次出聲，制止了陳沖的拜師行為。
陳沖只覺手腕一緊，本欲下拜的雙手，竟直接被人託舉起來。
他抬眼一看，發現正是風清揚，這老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站起身，更是身如鬼魅般閃到了陳沖身前。
風清揚將陳沖扶正，並笑著問道：“小兄弟，何必拘於俗禮，咱們以朋友論交即可。”
陳沖從善如流，心中卻在嘀咕這趟來的值，哪怕沒學到《獨孤九劍》這門神功，但只要學會了凝鍊真氣的法門，那也可以算大賺特賺。
畢竟在原著中，《獨孤九劍》對資質要求十分高，雖不知這個世界設定如何，但總歸不如這門秘法適用性廣。
正想著秘法的事，卻聽風清揚緩緩道：“很多人聽說‘拳出少林、劍歸華山’，就以為華山派得此讚譽，是因為劍術精妙、內功心法卓絕。
然而除華山派核心弟子，幾乎沒人知道華山派劍氣之所以無堅不摧，是因為有獨門秘法，和內功心法關系不大。”
陳沖連連點頭，期待的問：“能凝鍊所有內功的，就是這門秘法嗎？”
“不錯！”
風清揚微微頷首，臉上有幾分自得：“旁的內功凝鍊真氣，幾乎都要觀想物什，我華山派的內功也是如此，但這門秘法並非如此。它不僅不需要觀想，甚至對所有真氣統統有效，實乃天下一等一的法門。”
陳沖迫不及待道：“既然如此，還請老伯費心指點。”
“莫慌莫慌~”
風老頭笑吟吟道：“我看得出，小兄弟確實是實誠人，但咱們也得先小人後君子，把醜話說在前面。”
陳沖愣了愣，鎮定道：“老伯但說無妨，只要我做得到。”
風清揚十分滿意，隨即伸出一根手指緩緩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