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了巴陵城後,飛霜道主帶著幾個親信入城,剩下的飛霜道擁眾,這繼續乘船南下,前往天守山區域。

他們將在那裡編戶齊民,在當地官府的配合下,正式成為楚國之人。

在楚國與陸淵的強勢之下,哪怕是出家的方外之人,也逃不過賦稅勞役。

頂多是因為對方的特殊,給予些許優待罷了。

但想要在楚國建立獨立王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一點在飛霜道與陸淵談及合作的時候,就早已經說明清楚,是一切合作的前提條件。

好在飛霜道合作的誠意挺足,也沒想過搞特立獨行,打破這種楚國已經執行了二十餘年的規則。

因此雙方在互相妥協之後,倒也預設了這點。

飛霜道主入城之後,便立刻聯絡了城中的宗門弟子,然後派人通傳楚王,安排會面事宜。

訊息很快傳入了宮中。

得知了飛霜道主到達的訊息之後,陸淵沒有拖延,第一時間就召見了他。

依舊是上次梅暢園內。

今日沒有大雪,天色晴朗,金黃的太陽高懸天穹,明亮無比。

只是雖然太陽明亮,但那照射下來的陽光,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依舊寒徹入骨。

園內的諸多梅花,也在往日連日大雪下,堆積了厚厚的冰晶雪層,壓得枝頭都略略彎曲。

好在梅園內的道路有人清掃,一條青石板路鋪就的梅林小徑,從園門口一路彎伸進了林內,供人可以深入梅林,欣賞此間美景。

陸淵穿著一件純白衣袍,雙手揹負,腳步輕鬆地走在小徑上,一臉愜意的打量周遭梅景,聞著那澹澹幽香,心緒彷彿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在他之後,同樣一個白衣長袍的老者跟著,臉上流露著相同的澹然,卻還夾雜著些許與周圍冰雪相融的寒意,似乎比陸淵還要貼合著天地自然。

陸淵行走間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眸中不由閃過一絲忌憚之色,臉上卻是笑道:“這寒雪美景,雖然豔麗。但諸多凡夫俗子,卻因為冰雪之寒畏縮退懼,不敢出來這外間,欣賞著大好天地。

我早年間就極愛梅,最是欣賞它於嚴寒之中,也要綻放的頑強。

可惜以往寒冬雖冷,但常人多穿一兩件棉襖,卻也能支撐的過去,尚可在這毫無遮蔽的天地中行動。

我也可趁此時間,找一二好友,去那梅林青梅煮酒,暢談心中志向愛好。

現在卻是天地極寒,哪怕穿三四件棉襖,也難以遮擋著透骨寒意。

又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如今在想找一二知心好友,忙裡偷閒,嬉笑玩樂,卻也難了。”

說話間,陸淵凝視眼前梅花,像是陷入了追思,神情帶著幾縷悵然。

仔細回想起來。

雖然這些年自己成長迅速,自從決定踏入這俗世爭鋒之後,不過二十餘年間,便立下了這偌大基業。

就連修為,也達到了此世頂峰,並且還在迅速增強著。

可這得到了諸多的同時,細細體會,其實論及欣喜快樂,是遠不及當初在那梅花鎮時,來的純粹至深。

那時的自己,只需每日心無旁騖的練武,體會著練武的艱辛,為每一絲內力的增加感到欣喜。

練武累了,就閱讀參悟著佛道經典、異聞雜記,從中汲取著各種知識與養分,磨練著自身的心境。

在家裡呆的悶了,還可入山打獵,品味深山自然的野性氣息。

或者去鎮上酒館,聽著往來行人商旅吵鬧雜談,瞭解著天南地北的各種趣事。

等孫思文有空了,也能與這好友一起出遊踏青,在鎮外的十里梅林,品酒論道。

家中練武藥材用完了,還能趕十幾裡路,入城去尋周大夫,與對方聊一聊醫經藥典,江湖紛亂,再感慨一下世事艱難,人生不易。

臨到末了,還能逗弄一下小周青,看著對方窘迫羞惱,再來一聲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那時的日子,是何等的歡暢無憂,逍遙自在。

與之相比。

現如今陸淵雖成了一國之主,天下宗師,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權勢富貴,強大力量。

可擁有了這一切之後,與之而來的也是沉重的責任,和永無止境的算計,陰謀與勾心鬥角,廝殺與血火磨鍊,彷彿從他決定踏入這世間熔爐的那一刻起,就從未遠離過。

而是伴隨著自己的成長,一直如影隨形著,已經和現在的自己糾葛在一起,再也難分彼此。

在這一切外物憂惱之下,陸淵雖然得到了許多,雖然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但在得到實現的同時,卻也有時覺得,那些曾經嚮往的東西,似乎也並沒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自己在得到的時候,並沒心中想的那般開心喜悅。

在歡喜的背後,總覺得夾雜了什麼,半點都不純粹。

近些日子來,在知曉的天地大劫之後,領悟了自己與天地之間的巨大懸殊後,陸淵漸漸也從那統一九州的宏圖霸業中清醒過來。

什麼天下霸業,什麼王權富貴?

在天地面前,在這席捲一切的災難面前,都顯得那麼卑微且渺小。

在時代的浪潮席捲而來時,只需一個浪花,都能將這一切給摧毀。

明誤了這一點之後,陸淵原先對於楚國的執著,也漸漸澹了下去。

開始從拾起初心,迴歸原先最本真的慾望與想法,掌握力量,然後長生無限的逍遙下去。

除此之外。

什麼楚國,什麼霸業,全都是在走向更好的長生逍遙的路途上,所採取的一些手段和途徑罷了。

這只是過程,而非是結果。

原先陸淵雖然也能認識到這一點,但因為在建設楚國的過程中,投入了太多心力,卻漸漸有些迷失了。

慢慢的將楚國霸業,與長生逍遙相重合,人為的將自己的未來和道路作出了限制,走上了一條偏離主線的歧路。

好在一場天地大劫,猶如冷水般澆來。

以無可阻擋的方式,讓楚國的大業陷入傾覆的危機之中,把陸淵從這沉迷之中喚醒了過來,重新明悟了自己的本心。

隨著這些日子慢慢的收拾恢復,他也漸漸開始了改變,雖不至於放棄楚國大業這個工具,畢竟這是自己快速掌握力量的最好途徑。

但卻也沒把所有心力,都投入到楚國上面,而是慢慢分出精力,用於自己,做出了些許的切割。

時至如今,楚國與他,若即若離,無可無不可,看的已經澹了許多。

而放下之後,那逍遙無限,飄渺出塵的意境,在陸淵身上,卻是顯得愈發明顯了。

也因此。

等身後這位飛霜道主莫離見到陸淵時,第一印象並不是自己看到了一個獨霸天下的王者,反而是一個遊於俗世的謫仙。

那種清靜逍遙的氣息,根本就是修行極深的道家高人,才會有的些許氣質。

‘眼前楚王能有這份意境,比之於我,也是不差分毫了啊!’

莫離心中感慨一聲,把對楚王的重視再抬升一個層級,然後笑著回應道:“道友之所以會有如此之想,那是因為雙眼被這紅塵遮迷,拖住了身心,沉淪於此,難以掙脫。

只要道友願以大毅力斬斷紅塵,從入世轉為出世,不再受著紅塵牽絆,自可逍遙無極,遨遊天地。

那時天地廣闊,世上何處無有壯麗美景?

不受紅塵遮迷,天下何處不是逍遙之輩?

想尋一道友遨遊天地,何其易也。

若是道友難下決心,此次正可與我等共同飛昇仙界,屆時直接斷了與這九州聯絡,到了新的天地,自可逍遙解脫。”

莫離說到最後,卻是改變了些許原先想法,轉而邀請起陸淵與自己一同飛昇。

眼前這位楚王實力頗強,便連他面對對方,心中都隱隱生出極大危機之感。

這令莫離清楚,眼前這人,果然如同傳聞一般,乃是心性資質曠古爍今之輩。

在這末法之世,竟也能以一介散修之身,成為足以媲美自己這些仙門道主一級的人物。

此等成就,著實讓人難以想象。

甚至莫離都懷疑,若非是受於天地侷限,沒了靈氣束縛,眼前這位楚王放在上古之時,或許將會成為神話中三帝一般的人物,鎮壓一個時代。

同時他也慶幸。

慶幸楚王的機緣,來自於百年前的孫清義,使得裡面大半好處,早早的就被用光了。

僅剩下的一點機緣,最多是對方達到如今成就,便已是極限了。

不然以這位楚王的才情,真正成長起來,這世間哪還有他們喘息的餘地?

怕不是整個九州十域的仙門,都要徹底臣服在對方腳下,徹底失去自主。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

這位楚王才情過人,資質非凡,不能將對方拉攏到飛昇隊伍裡,那麼等飛昇仙界之後,有這麼一位強人同行,對於他們隊伍來說,無疑會是個極大的底牌和保障。

若仙界真有什麼危險,或者處境艱難。

有楚王在,他們也能有更大的把握,度過脫離。

這無疑是能極大提升生存機率的事情。

因此哪怕知道楚王對於楚國來說,那是靈魂般的核心人物。

但出於自身安危著想,出於飛昇大計著想,莫離還是忍不住想要拉攏陸淵,帶著對方一起飛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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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陸淵走了,少了這位強人坐鎮楚國,留下來的宗門怎麼辦?

那只能說,後人自有後人福了。

如今的楚國已經足夠強大,哪怕沒了楚王,也是當世霸國。

老祖宗我已經做好了安排,後輩也並非沒有機會,要是自己不能抓住,能怨得了誰?

總不能什麼都靠老祖宗幫你,吃飯也要一口一口的喂到嘴裡吧?

那樣的話,到底誰是祖宗?

所以莫離心中,也只是有些小小愧疚,但很快就不在意了。

只是面對他的邀請,陸淵確實輕輕搖了搖頭,心態毫無波瀾道:“如今九州將廢,萬民沉淪,天地幾乎要毀於一旦。

我身為九州之人,半州之主,值此天地之難,豈能捨棄萬民而獨善其身?

飛昇仙界,或許是超脫逍遙的路子。

可於我而言,此路或許可走,但絕非現在。”

毫無意外,陸淵拒絕了莫離的邀請。

他如今雖然重拾了初心,將精力從楚國霸業中抽出了許多來,重新放到了長生逍遙的路子上。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打算徹底捨棄楚國了。

不管怎麼說,這畢竟也是自己努力了二十餘年的事業,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未來或許陸淵會徹底放下楚國,但那絕不會是現在。

最起碼在利用楚國,吸收完天地間最後一絲靈氣前,他是絕不會放下的。

同樣的道理。

飛昇仙界這條路子,陸淵今後或許會走,但也絕不是現在。

如上古時候,那些仙神選擇在世間停留,將自身實力提升到極限,再行飛昇一樣。

陸淵也打算將自身的實力,提升到此界極限後,再去考慮飛昇的事情。

不然以現在區區凝聚一氣的修為,與一群被逼到了絕路的修士一起,跑去搞什麼舉界飛昇,那危險性實在太大了,根本得不償失。

甚至於陸淵心中,都隱隱決定。

除非九州徹底走到了末世,有世界崩裂的危機,不然其實自己都沒飛昇的必要。

畢竟,很快自己就將成為九州第一高手,等眼前莫離這批修士飛昇後,這個世界就將再無人能威脅到自己。

那時以自己長生無限的壽命,主可在這個世界無限逍遙下去。

沒有外界的威脅,沒有壽元枯竭的憂慮,再以自己超越其他凡人一大截的實力,本就如同死仙神一樣,可以在九州逍遙無邊。

既如此,又何必冒著風險,去那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的北冥幽都,賭一個難以琢磨揣測的仙界未來呢?

陸淵不是莫離這些修士,他有足夠多的選擇,沒有冒險的必要。

“道友心懷天下,貧道佩服。”

見陸淵態度決絕,莫離心中不免遺憾,但卻也沒繼續勸下去。

雖然少這麼一個強者同行,對於飛昇仙界,可能會少了一個助力。

但同樣的。

有這麼一個楚王留下來,對於已經和楚國深度繫結的飛霜道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因此陸淵不管是飛昇,還是留下,其實對他們飛霜道來說,都是穩賺不虧的事情。

既如此,那也沒必要糾結了。

只是感慨道:“只是貧道貪生畏死,心向天道,確實無法捨身為人,留在這九州紅塵,幫那芸芸眾生渡過劫難了。

這次飛昇,貧道是難以錯過的。”

對於自己心中的醜陋和缺陷,莫離倒是沒有任何遮掩,坦坦蕩蕩的說了出來。

“貪生畏死,乃生靈之本性,猶如趨利避害,何愧之有。”

陸淵對於莫離的話,只是笑了笑,然後也沒什麼掩飾的問道:“這裡還有一事,想要請教一下道友,還望道友能為我解惑。”

莫離微微點頭,沒有拒絕:“道友請講,若能說,貧道不會隱瞞。”

陸淵道:“此事涉及北冥幽都。在下想要知道,等道友等人使用飛昇陣法,前往仙界之後。留下來的北冥幽都,是否會出現什麼問題,比如損壞難以再用?”

雖然飛昇的意願並不強,但對陸淵來說,北冥幽都也是一條退路。

日後若真的出現天地崩潰的末日,整個九州都難以倖存,那麼這樣一個能飛昇仙界的陣法,就成了他唯一的生機。

所以對於北冥幽都,陸淵還是挺上心的,時刻關注著此陣法的狀況。

“道友打算日後飛昇?”

聽到陸淵的問話,莫離瞬間猜到了對方想法,打量了這位楚王一眼,卻是不由搖了搖頭道:“北冥幽都所用材質,那是當初破界仙人降世之後,從仙界所帶來的。

那是真正的仙靈之物,足以萬世長存。

以此等仙寶煉製的陣法,自不會那麼容易損毀。

如今北冥幽都出現問題,也只是靈氣不足,難以維繫陣法,所以不得不逐步關閉罷了。

以我等估計,哪怕我們使用了陣法之後,北冥幽都法陣,就算會出現問題,那也是千百年後的事情。

千百年後,等煉製北冥幽都的仙寶,漸漸因為靈氣枯竭,開始退化腐朽,才會使法陣徹底崩毀。

不過那註定是漫長時光後了。

若道友想在百年後,帶領九州之民度過大劫後,進行第二次飛昇,陣法肯定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莫離解釋了陸淵關心的問題,然後遲疑一下,還是說道:“只是陣法可用,但以我等預估,如今九州之內還處在活躍的靈氣,最多只能啟用一次北冥幽都。

等陣法抽乾淨了天地間尚存的活躍靈氣後,天地內或許還有靈氣殘存,但卻位於世界深處,外界根本難以撼動。

即便以北冥幽都,也難以汲取利用,這些世界深處的死寂靈氣。

所以道友想要飛昇,陣法並不是關鍵,沒有足夠靈氣支撐,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道友若真想飛昇,此次與我等一同行動,便是最後的機會了。

錯過此次,再難超脫。”

莫離搖了搖頭,顯然對陸淵的想法,並不看好。

若真有足夠靈氣,第二次開啟北冥幽都,那他們這些現存修士,何必著急忙慌的想要飛昇。

甚至將時間,定在了一年之後,可謂倉促無比。

還不是因為天地間的靈氣,日漸稀薄,每過一日,他們所能利用的活躍靈氣,便少過一分。

要是再拖延時間下去,活躍靈氣不夠了,他們縱然想要飛昇,也湊不出足夠靈氣,開啟北冥幽都。

如今的九州,對於他們這些修仙者來說,根本就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末世。

所有人都想著超脫。

陸淵的想法,不是沒人想過,但那只是妄想罷了。

真抱著這個念頭,那只會跟著九州一起沉淪,再難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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