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楚軍大營。

“下臣拜見大王。”

營帳內,從城中匆匆趕來,面見新的君主的李雄,很是恭謙的向陸淵行了朝見之禮。

陸淵坐在上首,眼神銳利的打量著對方。

對於這位攪弄了西川與大長和國風雲的梟雄,他一直都久聞其名,但處於種種原因,最後都未能見到一面。

此時終於見了,總算是知道這位戰爭狂,是個什麼樣的。

嗯,面相豪邁英武,身形挺拔魁健,近兩米的身高處在身前,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之感。

‘這等氣度,確實是領袖模樣,難怪能引得這麼多人追隨,接連弄出兩場大亂來。’

陸淵心中這般暗忖,然後看著眼前人恭順的姿態,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微微抬手道:“起來吧。”

“謝大王。”

聽著這聲音,下方李雄也起身。

然後藉著站起來的空隙,總算有些餘裕,來打量眼前自己認下的新君。

第一印象,就是年輕。

那出乎意料的面相,那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那如同少年一樣的生命活力,看的李雄不由發愣。

自從突破了先天,有了足夠自保之力後,陸淵便沒有再繼續靠化妝,來偽裝自己年紀了。

而等到自己修的仙法,並且這個事實已經暴露出去後,他更是直接恢復了自己少年郎的模樣。

對外的藉口,自然是修了仙術,返老還童了。

而這個藉口,也沒引起多少人的懷疑。

畢竟長生不死,永保青春,本就是世人對仙人的印象。

甚至六大道脈之間,其實也有不少能駐顏的秘術,能讓人保持一隻年輕的模樣,並不稀奇。

反倒是陸淵真實面目如此年輕,那更加讓外人,尤其是丹鼎道那邊印證了一點。

那就是他修煉仙法的年紀,果然極早,遠在得到太平道書之前,根本就不是這兩年才開始的,進一步左證了他沒有修煉太平道書的事實。

這件事情,倒也是個意外之喜了。

只不過關於這一點,陸淵暫時還不清楚罷了。

而眼前的李雄,更不清楚這些隱秘。

此時的他,望著年輕的過分的陸淵,尤其對方年輕外表之下,能清晰感受到的可怕力量之後,心頭的震驚,以及震驚之後生出的無限忌憚敬畏,簡直無以復加了。

‘這絕不是先天,絕不是先天。’

李雄在心中咆孝。

雖然因為出身緣故,他眼界什麼的並沒太寬廣,但做了好幾年西蜀皇帝,也不可能全無所獲,該有的見識還是不會少的。

如今見著陸淵,自然能夠清楚的辨別出,對方絕對不是普通的先天,或者說不是單純的先天。

在陸淵的身上,李雄感受到了自己一生經歷中,前所未有的壓力與威脅。

此前他見過的所有先天,都沒一人能給他這種。

先天之上,第二境嗎?

他不由想到這個自己一直努力求尋,但卻一直都摸不到邊的境界。

隨即,就是更大的震撼與忌憚了。

對方才多大?

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是先天第二境了嗎?

面對這樣一個天才般,不,該說可以橫壓一世的人物,李雄竟忍不住生出恐懼。

對上這種人物,他實提不起與之對抗的心氣。

原先一些還不甘心的妄想,此時見了本人後,也瞬間被擊散,徹底死心。

對於李雄內心想法的不斷波動,陸淵猜不出來,但透過他的神情和氣息的變化,也能理解對方心中巨大的震盪。

對此他忍不住一笑。

此時之所以暴露自己身上的氣息,想的就是透過絕對的實力,來震懾這個已經鬧了兩次大亂,把西川和大長和國攪翻天的梟雄。

‘如今看來,這一手縱然沒竟全功,也因取得了不小成效。’

這般想著,陸淵臉上笑意更濃,然後看著對方道:“你既已降順,那便是我大楚之臣,今後只需用心領命,為孤效力,自有世世不絕的富貴。”

李雄微微俯首:“臣知曉,定不負大王聖恩。”

“嗯,知道此點就好。”陸淵嗯了一聲,然後也沒繼續敲打這位新附之臣,而是問道:“我領兵初來,稍與夷人交手,將其迫退,算是解了石城之圍。

但夷人雖退,卻依舊屯兵於城外,兵馬十餘萬,依舊不容小覷。

要將其擊敗擊退,緊靠孤城外的這些兵馬,尚有不足。

你在城中還剩多少兵馬?又有多少能拉出來一戰的?”

自從十天前,陸淵率軍奇襲城外大長和軍,一舉破了對方東面營寨之後。

這幾日來,兩邊就一直大小戰不斷。

所以再無萬人規模以上的交戰,但其它數十人、數百人的小規模交鋒,卻是一直都沒停止的。

靠著這些小規模戰事,陸淵也一步步擴大自己手中掌握的營盤,慢慢將對面的大長和軍徹底的從東邊驅趕了過去,解了對方對於石城的圍控。

而他本人也在城東紮寨,與石城互為犄角,總算站穩了腳跟來。

但即便如此,那些夷人依舊人多勢眾。

十數萬、甚至可能多達二十萬的夷人,依舊牢牢分佈在城北、城西、城南三個方向,包圍了石城周圍數十裡方圓的地界。

想要將這三個方向的敵人全都擊敗驅退,緊靠陸淵手中經過不斷交戰,只剩下五萬餘的兵馬,根本就不現實。

三四倍的人數差距,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就能靠質量抹除的。

更別說那些夷人,自從發現楚人到來,並且自己野戰不是對手之後。

就一直沒有主動出來,正面列陣交鋒。

而是一直龜縮在營寨之中,玩起了固守的把戲。

對面有著兩位先天,軍中更是有大量一二流武者,在輔以數量多到難以計數的大軍。

面對這等防禦力量,哪怕陸淵親自出手好幾次,也沒能在三個戰線上取得多少突破。

對方擊敗不了他,讓他也沒法輕鬆解決對方。

兩邊大軍,就這樣陷入了殘酷又枯燥的對峙消耗之中。

事情就正如此前預想的一樣,這場征伐大長和國的戰爭,打成了這種僵持局面,變成了一場爛戰。

好在對於這種局面出現,陸淵心中也都有著預料。

不僅儲備了一千多萬兩銀子的龐大軍費,更是邀請了蘇、宋、西川三國參與合縱,一起加入到了這場戰爭中來。

有著這些儲備,再加上四國合力,足以和這些西南夷人,打一場十年以上的漫長戰爭了。

可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是一回事。

但在這場漫長戰爭中,把自己的精銳禁軍,消耗在無意義的前線上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打了幾天,就已經損失了四五千人的陸淵,很快就有些感到肉疼了。

看著自己辛苦訓練了數年的精兵,就這樣白白消耗在這種純粹只是消磨人命的地方,陸淵當然捨不得了。

可沙場征戰,犧牲又是免不了的。

你不派兵,去一個個拔掉夷人的營寨,去消耗對方的兵馬,自己又怎麼取得這場勝利?

所以死人是要死的,犧牲也是要的。

不過死誰的人,犧牲那批人,這就值得商榷了。

於是便有了今日,陸淵急招李雄,讓他來營中問對的一幕了。

我聽了他的問話後,李雄心裡稍稍一緊,身為軍閥本能,他自然知曉對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外乎,就想把自己的兵馬當成炮灰雜牌,送上戰場上給消耗掉。

如此既能節省自己損失,又能排除異己,加強統治,真可謂兩全其美。

但陸淵是美了,李雄就慘了。

沒了手頭兵馬,他唯一值得拿來談條件的籌碼,就只剩下自己作為先天宗師的實力了。

這等自我削弱的事情,沒誰樂意做。

他有心推弄過去,但一望陸淵平靜的目光,心頭就忍不住一顫,瞬間想起了對面先天第二境的實力,還有背後那個龐大楚國。

面對這等力量,李雄實提不起欺瞞的心思,也知道自己騙不了對方。

最終只得在心中嘆一口氣,然後略帶幾分苦澀回道:“回大王,如今城中尚有兵馬兩萬三千餘,其中有兩千多傷兵。刨去守城之人外,可出一萬五千人助戰。”

“一萬五千人?”

陸淵聽到這個數目,微微皺眉。

這點人雖然不少了,但營寨攻防戰,何等艱難,就算有一萬五千人,也撐不了一月,就會被消耗乾淨。

不過李雄情況,他也瞭解幾分,知道這應該就是對方手頭上,僅有的力量了。

自己就算再逼,也逼不出多少來。

因此最後只能點點頭道:“可以,明天你便將這批人調來吧,暫時歸入我麾下聽用。”

聽到這命令,李雄心中苦笑,果然,最終還是逃不了這步。

但已經沒了反抗餘地的他,也只能死心應命:“臣謹遵命。”

見李雄沒有反抗,而是乖乖聽命,陸淵臉上不由露出笑容。隨後便安撫道:“李卿且放寬心,孤今日徵你兵馬,乃是為了破夷。

若能擊敗夷人,盡收其土,則我大楚可收數千裡疆域。

這廣饒之地,孤想要盡數設府置縣,也不現實。

最後少不得分封出去,令人為我大楚守土。

只要此戰李卿能立下足夠功勞,便如昔日孤王與蘇王等人幫助前越北伐故事,助我擊滅這大長和國。

那此等大功,別說區區弄棟四國了。

縱然是半郡,乃至一郡之地,孤又何惜哉?”

向來喜歡打一棍,再給個甜棗的陸淵。此時在奪了對方兵權之後,瞬間又畫下了一張大餅。

一張誘惑力極大的大餅。

果然。

聽到陸淵許諾,而且還拿出了自身的經歷做例子,作為同樣經歷了這一件事情的李雄,瞬間就被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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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郡,乃至一郡之地?

想到這個許諾,李雄呼吸都不由急促幾分。

若真能得到如此的地盤,那作為據擁數千裡之地的雄主,他縱然名義上要臣服陸淵,但在世上的身份、地位和權勢,也將比現在提升不知多少。

‘至少,再怎樣,也不會比濟慧禿驢,還有喬康全那兩個老東西差。’

他心中這般想著,就不由火熱了起來,連忙激動道:“大王仁厚,臣敢不效死命。定會奮勇爭先,為大王剷平這些夷人,開拓西南之地。”

見把對方調動起來了,陸淵不由笑著點頭:“有李卿在,孤無憂也。”

他半是真心,半是期許的說著。

這次給的許諾,陸淵並非是忽悠李雄。

如果此次真的能打下整個大長和國,尤其是其中之民,還全都是與東揚人格格不入的夷人。

那麼面對這廣大到兩郡,比楚國所有疆域加起來還要大的地盤。

以楚國如今的實力,確實吃不下來。

先不說,疆土擴張兩倍,要安排多少兵馬守衛,要安排多少官員去治理?

就說國內那些被滅國的赤黎夷人,就真的會甘心,接受滅了他們家國,破了他們信仰的東夷人統治嗎?

到那時候,此起彼伏的叛亂,無休無止的殺戮,是絕對止歇不了的。

這種情況之下,你佔領的地盤越大,被牽扯住的兵馬與精力也就越多,想要維護住佔領區的統治成本也就越大。

到最後,怕不是就真的要學著前越滅靜海國的時候,在大長和國的疆域上,常駐十萬大軍,一直維持一位先天宗師的鎮守了。

不,可能情況還更糟些。

因為靜海國原本就是大越的朝貢國,雖然主體是由南越人構成的國家,與東揚人不同。但一直受大越影響,文化習俗方面,已經和東揚人日進趨同了。

甚至因為長久的朝貢,他們對於以東揚人的金陵天子體系,都有著認同感,自認為是王化之民。

所以在大越滅了靜海國後,除了前兩年需要朝廷輸血,等到第三年開始,此地的產出就足可滿足謝寧手下五萬大軍的日常所需了。

因此,那邊同化起來更簡單些。

而在這片西南夷的地盤,這是完完全全未曾開拓的蠻荒之土。

這裡沒有東揚人的文化影響,沒接受過郡縣體制,社會風氣還保留在部落層面上,甚至還有著極高的神權信仰。

這種與大楚完全不同的土地,想要同化他們,想要統治這裡,難度遠比同化靜海國多了不知多少倍。

而無法同化,無法有效統治,那麼在這片地盤完全安靜下來之前,將一直無法給大楚提供充足產出,提供賦稅。

甚至都無法給屯駐此地的大軍提供軍糧。

楚國需要源源不斷的往這邊輸血,源源不斷的往這邊移民,背上這個包袱走上十餘年,才可能獲得正面收益。

在如今天下風雲變幻,各國兵戈日趨激烈的大環境下,楚國揹著這麼個包袱,絕不是件什麼好的事情。

甚至鬧到最後,這佔領的大長和國,還可能變成楚國的負擔,成為楚國的破綻,被它國抓到機會,用作擊敗楚國的手段。

所以這種種顧慮,種種不利,最後都促成了陸淵的決定,那就是此次出兵大長和國,縱然大勝,但最後吞下的地盤,也只能是一郡之地。

一郡的地盤,不過三五千裡之大。戰亂過後,估計也就百萬之民,甚至不到百萬。

這點地盤,以楚國如今的實力,就算依舊有點負擔,但在承受範圍之內。

可以保證在佔領區內,留下足夠防護的力量後,還有餘力應對其他各國的挑戰,還是能夠吞下的。

但再多就不行了。

因此這場征伐之戰,如果真能打下一郡以上的地盤,那麼多出來的那些疆土,陸淵是並不介意用來封賞功臣,或者拿來與其它合縱盟友做交易的。

反正自己吃不下,賞賜給李雄,也能讓這人頂在自己前面,直面戰爭第一線,成為一個緩衝帶,幫陸淵承受打下大長和國後,那些西南夷人的反擊。

同樣也能讓這人先幫著梳理一遍,這些自己無法控制的領土,將國內那些刺頭夷人給清理乾淨,為自己將來接收這些地盤做一步先期準備。

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陸淵這不會拒絕。

不過關於治理西南夷人,已經籌備數年的他,當然不會只有這點手段。

因此畫完餅後,陸淵看著李雄,要繼續道:“要滅大長和國,僅靠這點兵馬,還是不夠,孤需更多大軍相助。李卿在此國多年,辛苦耕耘,根基深厚。

我意令李卿為我大楚徵西行營徵兵總管,專司在這西南夷之地,徵募那些心向王化,願為我大楚效力之勇士。

李卿可願接任?”

聽到這個任命,李雄微微一愣,不知是何用意。

心中急思,隱隱猜到些什麼,但還不敢確認。

不過任命已下,而他剛剛又吃了那個畫的大餅,對於這能立功之事,這不會推拒,當即領命道:“臣受命,願為大王效力。”

陸淵微微點頭,然後立刻下旨:“李卿既接任,那稍後,孤便命有司,官印官服送來。現在,李卿便先回去,幫孤把事情籌辦起來。

派出人手,在這烏蠻國舊地,還有這幾日打下來的會川、弄棟兩地,幫著徵募出五萬夷人兵馬來吧。”

陸淵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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