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兄如此才是,談事情的態度嘛。”

陸淵看著楊景微微垂下的頭顱,臉上終於露出微笑,滿意說道:“楊兄放心,若朝廷真能滿足我們所求。那麼別說放周兵過河了。

我等三家,皆可出兵出力,幫著朝廷打退周兵,甚至幫著收復西川郡都沒問題。

如此一來,朝廷不也多出了一郡地盤,可以用來封賞功臣了嗎?”

見到楊景服軟,陸淵也跟著一改先前強硬態度,開始懷柔誘惑。

若能打下西川郡,那朝廷就將恢復九郡地盤。

到那時,他們三家割走三郡,朝廷還能剩下六郡。

而這六郡地盤,朝廷是依舊給觀海山莊與白鳳寺半郡之地。還是如她們兩家一般,各給一郡之地,便就是朝廷的事了。

但不管是哪種選擇,朝廷核心的廣陵、臨海、豫章、建安四郡,總歸是能夠保住的。

而有著四郡核心之地,那朝廷的基本盤就還在,日後休養個二三十年,重新養回五六十萬兵都不在話下。

有如此多兵,只要等到時局變化,那朝廷重新收復割讓出去的諸郡,也並非沒有機會。

這便給了朝廷一個復起希望,留下了足夠誘惑。

至於這個誘惑到底能不能成真,那就看最後誰的手段高明了。

反正陸淵此時,只想先把這三郡地盤,給做實了再說。

拿了眼前好處。

果然,聽到陸淵這話,楊景神色好看了許多,雖然依舊難看,但總不至於像先前一副死人模樣了。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緒,然後道:“你們所求,我會如實轉達朝廷。但到底能不能同意,還得等朝堂上的公卿商量過後,才可給個答覆。

這需要時間。

所以在給出答覆之前……”

楊景說到這裡,看著陸淵,認真道:“南海派與九川劍派舉兵之事,還有你打通長江之事,萬不可推行。”

這位武宣侯是真的怕,他陸淵剛剛所說之事,化為現實。

那樣就算雙方真的和談了,那對於朝廷來說,也是難以挽回的噩耗與損失。

所以此事絕不可發生。

楊景這時,不得不再度叮囑又叮囑。

陸淵點頭道:“此事自然可以,畢竟我等也能體諒朝廷的難處的。不過商談事情,總得有一個期限吧,不能讓我們一直等下去。

這樣吧,我們等一個月。

從洞庭郡這裡,一路順江南下,十天就可抵達金陵城。返回時候慢一點,但十五天也就夠了。

我們給朝廷留五天時間,五天時間讓朝堂上的諸公、皇帝商議,足夠給出個結果了吧?”

如今雙方已經撕破了臉面,再過激一點,就要兵戎相見了。

最最重要的是,陸淵這邊,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底牌。

所以未免朝廷能及時作出反應,他必須壓縮雙方談判準備的時間。

一個月的時間,剛好夠訊息傳到朝廷那裡,然後又不夠對方做出應對安排,這是兩邊都能接受的安全時間。

超出這個時間,朝廷有了準備佈置,那陸淵這邊想要起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在這個時間之內,朝廷來不及佈置,那麼就算有了警醒,這邊繼續舉杯起事,效果也不會差。

楊景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但他也知道,這應該是對方的底線,不可能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所以最後只能臉色難看道:“可以,一個月內,定會有答覆送來。”

聽到此話,陸淵不由大笑一聲:“既如此,那事情就這樣商定了。楊兄,營中已備好酒宴,專門招待天使。來來來,事已談完,我等去共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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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陸淵便想去拉楊景。

然而這位武宣侯,卻是直接避開了身子,抽袖說道:“不必了。我還有要務在身,將軍給的時間也緊,就不吃這場酒宴了。這便告辭。”

說完,楊景拱了拱手,然後轉身直接離去。

另兩位副使見此,也匆匆而去。

陸淵看著這一幕,只是一笑,然後就快步上前,送人出營了。

一路把楊景送離了軍營,然後他才返回營中,途中對著湊過來的弟子周青道:“把營內準備好的兵馬散去吧。此事相談甚是順利,不用動刀兵。”

“是。”周青立刻領命而去。

這次接待天使,陸淵可不僅準備了酒宴,同樣準備了刀斧手。

為的就是一言不合,可以直接痛下殺手。

好在現在事情都已談妥,這些佈置倒是用不上了,倒也免去了一場血光之災。

周青那邊去散兵馬了,陸淵又扭頭,對著旁邊嚴望秋等人道:“如今事情談畢,既然那位天使不肯賞臉,那我等便自家享受歌舞吧。好好佈置的酒宴,可別浪費了,正好當做半個慶功宴。”

“甚善!”

嚴望秋等人聞言,不要露出笑容,跟著笑道。

方才一場會談,唇槍舌劍,刀光劍影,最終自家取得勝利,確實該值得慶賀。

不過去酒宴的路上,嚴望秋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陸賢弟,朝廷那邊,會答應我們的條件嗎?”

雖然剛剛楊景是屈服了,但就此人一人屈服,頂多能代表六姓七族之一的楊家態度。

對於剩下的十二家世家,他們會不會同意妥協,可還說不定呢?

陸淵給了自己這位盟友一個安心眼神,自信笑道:“放心好了,這次我等準備如此充足,由不得朝廷不妥協。

除非他們真的想看到周兵渡河,我們兩邊玉石俱焚。

不然的話,就必須答應我等要求。”

其實這次威逼朝廷,陸淵他們最大的依仗,並不是三家聯盟。

反而是那些被朝廷水師攔在江北,遲遲不能渡河的三十萬周兵。

如果沒有這些周人陳兵江北,虎視眈眈的覬覦著越國疆土。

那麼就算陸淵他們三家聯盟,真能掀起八十萬叛軍,對於越國朝廷來說,其實也不過是再來一場平叛戰爭罷了。

以朝廷的實力,在沒有外力干擾的情況下,想要鎮壓下去陸淵他們,還真的並非沒有可能。

甚至可以說,可能性相當大。

畢竟朝廷還有大義名分,還有將近三十萬的戰兵,還有七位先天宗師,六姓七族說不定還有什麼底蘊藏著……

有著諸多優勢在,平定陸淵他們八十萬烏合之眾,並非不能做到。

但可惜。

如今朝廷江北之地,就是有三十萬周兵壓著。而在江南之地,還有陸淵這三家同盟在。

這兩邊任何一方,大越朝廷其實都能獨自應對。

但兩邊合流,那就是一場難以應付的災難了。

所以如果陸淵真的放周兵過河,那對於大越來說,便是滅國之時。

而如果大越滅了,周兵過河了,那麼臨海郡的世家,那些六姓七族,也就完了。

周人是不會留著他們的。

原因很簡單。

這些六姓七族,這些千年世家,在江南之地的根基,尤其是江東四郡,實在太深厚了。

把他們留在江南,那麼周國遠隔萬里之地,如此長的距離,這些打下來的江南地盤,想要安穩統治都是個問題。

怕不是江南才穩定沒幾天,這些世家們就會跳出來造反,重新復辟江南朝廷了。

到那時,周國遠在萬里,想要調兵來平叛,都要數月半年。

等平叛大軍來了,江南朝廷都已經建立了,黃花菜也涼了。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為了自己一場滅國之戰不白打,那麼剷除臨海郡的世家,滅了六姓七族,就成了周國唯一的選項。

而陸淵這些叛逆分子,也為了不讓仇敵死灰復燃,自然也不可能再留下六姓七族來。

斬草除根,那也是必須的。

正是有著這些客觀條件存在,陸淵先前提到放周兵過河,楊景反應才會如此之大,瞬間就擊破了心防。

就是因為這位武宣侯知道,周人渡江南下,陸淵這些人或許不會有什麼問題。

畢竟大越九郡,周國也無法一下吞併消化,所以分出幾郡來給陸淵他們作為賞賜,這是有可能的。

所以陸淵與周國,是存在合作基礎的。

可他們這些臨海世家,卻就不存在這種合作基礎了。

畢竟周國滅越,總不能把這個大敵滅了,還給你們世家分出幾郡,留給你們封國吧?

那我這一場滅國之戰,豈不是白打了。

正是有著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臨海世家與周國之間,是徹頭徹尾的死敵,根本就不存在緩和的可能。

“因此對於朝廷來說,他們現在的選擇,只有兩個。”

酒宴上,陸淵將這些事情分析出來,然後看著眾人笑道:“要麼接受我們條件,割讓三郡,延續國祚和自家家族傳承。要麼與我等反目,然後周兵渡河,不僅國破,還要家亡。

你們說,換做是你,你會如何選?”

旁邊蘇玄歌聞聽此言,不由長飲一杯,哈哈大笑:“自然是選擇妥協,苟延殘喘了。”

嚴望秋也放下心來,點頭道:“是極!是極!給出三郡,總比丟了八郡要強。最起碼國不用破,家不用亡。”

其他眾人,也是各自一笑。

望著滿室的歡樂氣息,陸淵舉杯道:“那我等就在這裡等著朝廷一月,然後各自開國,稱孤道寡了。來,滿飲此杯。”

“滿飲!”

眾人齊齊起身舉杯,飲酒入肚。

……

與朝廷天使切談之後,陸淵接下來,便沒再搞什麼大動作了。

除了繼續領著兵馬圍住益陽城外,忙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正在進行的選官考試了。

因為先前的政治考慮,南三府那邊,雖然已經平定一年了,但時至如今,依舊缺乏大量的底層官員。

武陵府那邊,更是還在維持軍管,地方沒有官府管理。

而剛剛接管的衡陽、長沙、嶽陽三府,在陸淵擺明旗幟,和朝廷對著幹後,也有大量官員選擇掛印而逃,不肯給他做官。

如此一來,這又多出了數百官員的缺額。

陸淵控制的整個洞庭郡江南九府,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下,官員缺額竟達千人之數。

也算是喪心病狂了。

而如果他日後真的開國建制,那麼哪怕建立起一個一郡小國的朝廷,這也最少需要三五百中央官員。

這些缺額一出,對於官員的缺乏就更多了。

到了如今,進行科舉考試,選拔合格官員,已經是陸淵不得不做的地步了。

這已經是成了一種必須。

只要他想維持在洞庭郡的統治,想要開國建制,那就必須要有這麼多的官員來支撐。

關於這一點,孫思文這近半年來,已經接連好幾次上書寫信,催促陸淵快點進行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所以如今和朝廷攤牌後,陸淵也不在遮掩偽裝,立刻發起了選官令,宣佈各地府縣,凡是秀才以上功名者,都可前往邵陽府城,參與這次選官之試。

而凡是考中者,都將以徵南將軍的名義,授予舉人功名,並且分派官位。

可以說,這就是赤裸裸的收買人心了。

只是無奈的是,儘管陸淵這邊,在精力收買人心。

但洞庭境內的各地士子,對於他這個反叛朝廷的徵南將軍,卻是顧慮重重。

畢竟這些底層的文人士子,他們可不知道陸淵有著南海派和九川劍派兩個盟友,而這兩個盟友又有何等能量?

他們只能看到,朝廷十萬的西征大軍,已經停在了豫章郡潯陽府,眼看著馬上就要進入洞庭郡了。

而陸淵這邊,雖然兵馬也眾,但到底只有一郡之力。

以這點實力,對抗朝廷十數萬大軍,對抗整個大越天下,怎麼看都感覺不樂觀。

甚至不少人都在暗自嘲笑唾罵,認為這個徵南將軍是自尋死路,竟然在這個時候反抗朝廷。

果然是武夫殺胚,滿眼只看利益,鼠目寸光的傢伙。

當下的洞庭郡地方,在那些文人士子眼中,陸淵的風評基本就是如此了。

當然,在經營已久的邵陽府,那邊雖然也對他反抗朝廷,有著擔憂困惑。

但這個地方的文人士子,不少已經與陸淵進行了利益繫結,而且此地受他庇護已久,也算廣佈恩澤了。

故此這一地方,陸淵在文人間的風評還算可以。

可就算如此,面對他發出的選官試令,邵陽府依舊沒幾個人參與。

在那些文人士子間,大越朝廷的聲望,其實依舊堅挺。

畢竟朝廷養士數百載,金陵正統的名義,對於文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等到最後,陸淵接到彙報統計,這一個月來,前往邵陽府報名考試的秀才,竟然只有區區百餘人後,心中也是無奈了。

不過藉由此事,倒也讓他看清了,大越立國兩百餘載,到底還有不少恩澤遺留。

如今逼迫朝廷妥協,確實頗有用處。

怕是只有自己得朝廷正式冊封,名正言順的割據一郡,開國建邦,才能讓那些地方士子豪強,真正的認清現實。

知道風向變了,世道不再是以前了。

大越朝廷,真的已經衰落,無法再控制地方了。

而只有等到那時,洞庭郡內的士子豪強,估計才會真正的放下對朝廷的幻想,期望真正的朝著陸淵靠攏,徹底歸心。

也只有到那時,他才算真正的站穩了腳跟。

“而眼下,再等等吧。”

陸淵給邵陽府那邊送來的奏文進行批示,讓當地不必管人數多少,依舊進行選官考試。

不過考試的嚴格程度,可以再保證合格線的程度上,稍稍放寬。

如今在這種時候,還能來投靠他的秀才,要麼就是心向自己之輩,要麼就是想要搏富貴之人。

以上不管是哪一種,為了千金買馬骨,為了做出示範作用,陸淵都要給出好處,用以收買人心。

當然。

就算收買人心,但他也不是誰都要的。

所以考試難度雖然放低了,但最基礎的水準,還是要保證的。

不然選個無能之輩過來,連官都做不好,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如此,弘道七年四月三十的選官試,便在這種虎頭蛇尾的氛圍中,悄然落幕。

而陸淵這邊,在忙著收攏人心。

嚴望秋與蘇玄歌二人,也沒閒下來,而是按照先前約定,各自返回了建安郡與南海郡,籌備著舉兵事宜。

三人已經約好。

若是等待一個月後,陸淵這邊沒收到朝廷的滿意答覆,那便立刻飛馬通傳兩人。

他們兩個會各自在南海郡與建安郡起兵,然後按照先前的戰略,分別向北向南,與朝廷決戰。

他們那邊,先前就已經準備了數月,此時可謂積蓄已久,起兵並不是什麼難事。

朝廷要是真的頭鐵,那麼到時,定能給對方一個好看。

只是三人內心中,卻還是希望,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畢竟他們都是江南之人,對於周人這些北虜,終究走不到一塊去。

而且若是最後沒了朝廷這塊牌子擋著,縱然陸淵他們能被周國一時懷柔,允許封國建邦。

但等周國消化了江南之地,怕是周人下一個目標,便就是他們所立三國了。

到那時陸淵幾人要面對的,可就是一個經過強化,實力遠勝越國的周國了。

那一幕,是誰都不想看過的。

只望,朝廷別真逼他們,走到那一步吧。

洞庭、南海、建安三郡內,各自分處千里外的三個盟友,忙碌之餘,偶爾望著天地山河,心中忍不住作此想。

而後,便是煎熬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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