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宜出行,而這一日也是甄武他們商定的赴京日子。

城外,天還沒有亮透,便聚集了許多的軍士和馬車,有王府之人,亦有同行赴京的靖難功臣的家眷,再加上這些人家的細軟與吃穿用度,這一趟的人數絕對可以算得上浩浩蕩蕩。

等到隊伍真的攤開後,更是綿延出去幾里地,完全不亞於一次行軍,也幸好甄武是統軍大將,對這種事安排起來得心應手,不會出現什麼紕漏。

隊伍的頭部,是甄武帶著軍士護衛著王府一眾人,以及一些重要將領的家眷,之後才是一輛輛裝滿行李的馬車,而隊伍的每一節也都有甄武安排的軍官負責守衛,在隊伍外亦有騎軍周旋,以及來回奔行的探馬。

馬車內的朱高熾看著外面的騎在馬上的甄武,如臂使指的指揮著護衛軍士,眼中有些明滅的光芒閃動,即便他不喜軍事,可看著甄武這般風采,也不免讓他心中有些羨慕,他突然想起小時候,也曾幻想過成為這樣的一員大將,可惜老天不與他意同,終究讓他走向了另一條路。

張氏大抵猜到了朱高熾的心事,伸出手放在了朱高熾的大手上,輕輕握了握,朱高熾衝張氏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他早就習慣了隱藏他的想法。

反倒是朱瞻基瞧見甄武的樣子,吵鬧著想要去騎馬,只不過他年齡太小,任他怎麼吵鬧,終是被張氏鎮壓了下去。

朱高熾憨乎乎的笑著安慰朱瞻基:“你現在還小,等你再大幾歲,我便讓你大姑父教你騎馬打仗如何?”

“我大姑父很厲害?”朱瞻基仰著小臉好奇的問道。

朱高熾點了點頭。

朱瞻基想了想後,又脆生生的問道:“那二叔厲害,還是大姑父厲害?”

朱高熾笑道:“當初你二叔初入戰場時,便是跟在你大姑父身邊歷練的,你說誰厲害?”

朱瞻基頓時激動了起來:“那我要跟著大姑父學,我要變的比二叔還厲害。”

這話讓張氏聽的眉開眼笑,在她眼中,這是兒子有志向的表現。

而朱高熾反倒皺起了眉頭,溫聲訓斥道:“又胡亂言語,讓你隨你大姑父學武打仗,非是要讓你逞兇鬥狠,和人比個高低的,更何況你與你二叔比什麼,一家人要和睦相處,以前你二叔捏你臉,只是逗你玩的,你倒還記上了。”

朱瞻基悶悶的‘哦’了一聲,心中卻不以為然,他年紀是小,大部分的事情轉頭就忘,可卻獨獨忘不了一件事,那就是上次二叔回北平時,一身鎧甲威風凜凜又趾高氣昂的和父親吵吵嚷嚷,好似全然沒把父親放在眼裡。

他覺得父親有些…

反正此事之後,他便想著長大後,一定要比二叔還要威風。

朱高熾不曉得小小的孩子,此刻已經開始存了心事,只覺得自己的話有了效果,想了想後又接著說道:“不過你大姑父確實是極有本事的人,有機會跟著你大姑父學習的話,定要和三月好好相處,認真學習,往後啊,總會讓你受益終生的。”

“我知道了。”朱瞻基悶悶道。

張氏這時卻納悶問道:“姐夫還沒給小三月起大名嗎?這小三月可轉眼也就五歲了。”

“取了。”

朱高熾說道:“前些日子剛定下的,不過名字我大姐好像不太喜歡。”

“啥名?”張氏好奇起來。

朱高熾笑了兩聲後,臉色突然變的正經起來,他轉頭撩起簾子看了一眼遠處的甄武,輕輕的開口道:“甄破北,而且未來第二個兒子的名字也一次性取好了,叫做甄定南。”

破北,定南。

這兩個名字好似已經把甄武對這個世界的野望,全部鋪了出來。

張氏在嘴裡咀嚼了兩句,感嘆道:“姐夫對三月倒是寄予厚望,不過當初他們不是想給孩子定個大字嗎?怎麼又取了個兩字的。”

自古以來,單字貴,雙字賤,在漢代時雙字的名字,可以說只有下等人才會叫,不過後來慢慢的北方胡族與漢族的交融,到隋唐時便已經沒有那麼講究了,不過經過一場大宋,這股風又有吹起來的跡象。

不少世家大族不屑取雙字,反而是普通百姓給孩子取名多是雙字。

當然這其中也是因為世家多是讀書人,會另取字號以代稱呼的原因。

普通老百姓是沒有這個條件的,兩個字更好排輩和稱呼。

朱高熾冷哼一聲道:“雙字我看就挺好,當年皇爺爺不也只是給父親他們那一輩定了單字,之後的全部又改回雙字了,咱祖上本就是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可避諱的,也沒必要去學那些規矩。”

“這倒也是。”張氏說道。

就在他們閒聊之中,隊伍也在緩緩的前進,三日後,眾人來到了河間府,然後打算在此稍作休整。

而隊伍剛剛安排妥當後,甄武便找到了朱高熾。

朱高熾一見到甄武,便曉得甄武的來意,問道:“姐夫現在就要走?不打算讓嬸嬸他們休息片刻?”

他們之前就商議過的,隊伍到了河間後,甄武會帶著甄家的人,去往無極一趟,朱高熾則需要頂替甄武,擔負起隊伍的安危和運轉。

甄武點頭道:“不休息了,早點去也能早點回來,順利的話,五六日的功夫就能再追上你們。”

“那行,這樣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至於這裡,姐夫且安心,我定會處理好的,絕不會出了紕漏。”

甄武點了點頭,他還是比較相信朱高熾的,這傢伙絕對是能力高出意料之中的那類人,和朱高煦截然不同。

隨後,甄武就去通知張玉清等人轉向去往無極。

這一次去無極,二賢等出嫁的人,甄武沒打算叫上,但是小六小七,張玉清,朱玉英,三月,以及唐氏這些甄家人,都需要去的。

小六這時已經帶著一群小不點玩了起來,她穿著甄武送給她的女士鎧甲,束著一個馬尾,眉飛色舞的享受一群小不點的吹捧。

其中三月,朱瞻基,張若霖都在其內,一個個姑姑,小姨叫的歡實的不行。

小六被這群小不點吹捧的開心後,興之所至還矯健的連翻幾個跟頭,惹的一群小不點驚呼不已。

還別說,小六在這身鎧甲的襯托下,加上不矮的身高,倒真顯的英氣勃勃,氣質不俗。

甄武找到她後,沒好氣的一巴掌抽在她的後腦勺上,讓她從孩子王的地位瞬間跌落成一個受氣包妹子。

“你可真嘚瑟,也不嫌鎧甲重。”

“要你管。”小六張牙舞爪,很不滿意甄武不給她留面子的舉動。

“你可拉倒吧,我不管你,你得想上天。”

甄武照樣不留情面,說完轉頭找了找,在這群小不點中沒看到小七,又開口問道:“小七呢?他怎麼沒和你在一塊?”

“我不愛帶他玩,所以讓他去找三保哥了。”小六眼睛一轉,挺了挺腰說道。

甄武一眼就看破了小六的小心思,翻了個白眼戳穿道:“你還不愛帶小七玩,是你糊弄不住小七了吧,就你一天天的,也就糊弄糊弄這些小蘿蔔頭。”

“甄大武…”小六急了。

“我還甄六德呢。”

甄武也不在意,嫌煩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咱們這就去無極老家,你之前不還盼著呢。”

小六本還打算和甄武大戰一個回合,聽到甄武這話,頓時注意力被轉移到了一邊。

“現在就去?”

“對,現在就去。”

小六咧嘴一笑,剛才和甄武大戰一回合的氣勢頓時消散的一乾二淨,樂的眼都沒了道:“那成,我現在就去收拾。”說完,她興沖沖的轉身就去收拾東西。

甄武沒好氣道:“你倒是把三月帶上啊,我還得去叫小七。”

小六一愣,回身看著甄武撓頭傻乎乎的笑了笑,然後跑過來,彎腰抱起三月又再次跑走了。

這傻妹子。

甄武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他替小六擦屁股,招手叫來近身伺候朱瞻基他們的侍女,讓她們把朱瞻基他們帶著各找各娘後,這才去叫小七。

等到甄武提溜著小七回來時,張玉清她們已經都收拾妥當了。

甄武一揮手,一行人向著無極的方向而去。

……

無極,甄氏的大本營,而甄氏族人更是遍佈在無極的所有地方,其中甄氏最主要生活的地方有五處。

縣城是主家主要活動的區域。

甄村是甄氏祖墳所在之地。

還有另外三個是三個比較大的旁支繁衍下來的,分別叫做東甄家莊,北甄家莊以及西甄家莊。

這五處的家主便是甄氏一族的五位族老,這五位日常不僅把控著族中的一些公共資源,也是負責調解和管理無極地界上的甄氏一族。

只不過主家一脈的家主,亦是甄氏一族族長的甄老太爺已經死了,而當初甄武被視為反賊,甄氏一族的其他四位族老便瓜分了主家一脈的權利和錢財,便是連一直傳承的中山堂號也被搶了過去。

甄武聽唐氏所說,甄氏一族在無極的產業眾多,皮毛店,布莊,糧莊,藥材等等,可以說全是掙錢的買賣,而主家一脈,不僅私產不菲,在公產中也佔著不少的份額。

這讓瞭解到這些的甄武有些咋舌。

如果把甄氏一族比喻成一個公司的話,甄氏完全是盤踞在無極的巨無霸,怪不得總聽說新官上任一方,必須要和當地的士紳處理好關係。

這他娘的能不處理好關係嗎?

而無極還只是小小的一個縣,至於甄氏莫說在全國,現如今在真定府怕也不見得能排在前列,這般情況,足可見盤踞在某郡,某府的某個大家族的恐怖。

這些家族若是鐵了心給朝廷找麻煩,單個還不可怕,若是聯合起來,還真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甄武一路上想著如何才能消減這些力量,同時又不會惹起動盪的法子,可一直到了真定府,腦海中也還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他搖了搖頭,把這些問題暫時的丟擲腦後,當下還是先解決了他的家事再說其他吧。

此刻天已經黑了下來。

他們一行趁夜來到了真定府,甄武叫開城門後,在真定府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次上路向著無極而去。

等他們到了無極縣城時,出乎甄武所料的是,城門前竟然有一群人等待著迎接他們。

甄武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

還成,不算不可救藥。

至少訊息倒是靈通。

小六騎馬在甄武的身側,好奇的問道:“哥,那些人是等咱們的?”

甄武點頭道:“請罪的。”

說完,甄武輕夾馬腹,馬匹慢慢的向著城門前走去,而那一群等待的人眼見如此,連忙迎了上來。

其中一個縣令打扮的人,帶著那群人上前直接跪下,然後他開口道:“下官賈文,恭迎趙國公。”

甄武沒有理他,眼睛漠然的掃視著跪倒的這一群人,眉毛一挑道:“我甄氏的幾位族老都是那幾個?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人群中四個老頭驚慌的抬起了頭,他們看向甄武,只一眼,便覺得甄武的眼神彷彿刀子一般鋒利,霎時間讓他們再不敢直視。

繼而,十月天裡,他們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甄武輕輕嗤鼻,隨後面無表情道:“你幾個跪至午後,好好想想一會兒該怎麼給我交代,然後再去府中說話,至於其他人,起來吧。”

“謝趙國公。”賈文帶頭謝道,同時賈文的心中忍不住一鬆,當年甄老太爺自盡時,他也在甄府,但當時他身不由己,也無他法。

他是真怕甄武不顧緣由,不講道理的直接捎帶著他,把這些人都一鍋端了。

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在甄武面前,升不起一絲抵抗的心。

其實甄武確實也沒打算大開殺戒,說到底當時是朱允炆下的命令,程濟帶人過來逼死的甄老太爺,和這些人關系不大,讓甄武痛恨的只是這些人的小人作風。

當然不打算大開殺戒,不代表不殺人。

賈文不清楚甄武的想法,心中提著擔心,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仰頭看著甄武說道:“國公爺,下官已在城中備了酒水,您看時間也近中午,要不咱們先去進食?想必小少爺和太夫人他們也定當餓了。”

甄武側眼看了一眼賈文,什麼話也沒說,卻嚇的賈文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了,生怕說錯了惹的甄武惱怒。

隨後,甄武收回目光,不再搭理這群人,他帶著張玉清和唐氏等人慢慢的向著城內走去,賈文等人則小心的跟著。

至於那幾位族老以及族老的直系子孫,臉色難看又惶恐的目送甄武他們一行人進城,等到甄武他們走進城後,他們才松了一口氣,敢大口喘息。

他們心中如今只剩下了滿滿的後悔。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可誰能想到當初的一個反賊竟然成了國公,誰又能想到一城之地的燕王,竟能打進京師當上了皇上。

這事放在幾年前誰會相信,怕是即便有人告訴他們結局,他們也會嗤之以鼻的大嘴巴抽那人。

而這時,這幾個族老的直系子孫中,有幾個年輕的後代,忍不住幽怨的看向幾位族老,他們心中有著濃濃的不甘和懊惱,這種懊惱甚至讓他們想要質問他們的長輩,當初為何要那麼做,如果他們沒有那麼做,如果他們站在甄家主脈這一方,那麼現在他們便有一個國公族長,國公堂兄或者國公堂弟…

這是什麼概念。

他們完全可以借勢走出無極,莫說真定府,便是整個大明又如何,他們照樣敢橫著走。

可這些美夢終究只是美夢。

事實上,他們反而得罪了國公。

終於,有一人忍不住的開口道:“爺爺啊,你當初怎麼那麼糊塗啊,如今卻害慘了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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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開口,其他埋怨的聲音繼而連綿不絕的響了起來。

“是啊爹,你說你當初為何不和我們商議一下,咱都是甄家的人,相煎何太急呢,你們為什麼要助旁人逼死了老族長呢。”

“說起來,老族長在我小的時候,還抱過我呢,若我早知道你們要逼死老族長,定要阻攔你們。”

……

絮絮叨叨的埋怨聲不斷。

一個族老忍不住開口道:“放屁,當年朝廷下令,我們如何能擋?你們少在這裡放馬後炮,我們老的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們當家做主。”

另一個族老開口道:“這都什麼節骨眼了,孩子們說兩句怎麼了,當年就是你言辭太過激烈,老哥哥才憤然自盡,要不然也不至於此啊。”

“西莊的,你什麼意思?現在你要和我推卸責任了?”

“我推卸什麼,我說的不對嗎?你們東莊的不就是一直不服主家嗎?”

“你他娘的放屁,論不服主家,你們西莊的不比我們東莊差。”

……

一眾人頓時吵了起來,激烈時吹胡子瞪眼,好不熱鬧。

而這一幕,在他們得知甄武封了國公時,早就發生了不止一次,他們想過各種辦法應對,甚至想要聯絡甄家當官的來說和,或者送錢找一個保護傘,可現如今誰敢得罪甄武呢?

即便有敢得罪甄武的,也不是他們能接觸到的。

不僅如此,大明雖大,但得罪了一個國公,他們跑也沒有地方跑,如今也只能祈求甄武的原諒。

可這種生死由人的感覺,真真不好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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