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長路輾轉,各式各樣的意外總是在接踵而至,而希望和深淵就站在對岸微笑的看著每一個行者,猜著他們會走近誰的方向。

合之這一天一夜跌宕起伏,已經愈發的聞到深淵的氣息,他對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而感到不安和害怕,可是當他看到甄武回頭看向他,甚至臉上還流露出熟悉的那抹笑意後,心底裡彷彿有著無數的霞光驀然的綻放出來。

又好似深淵裡沉下一根牢固的繩蔓,哪怕繩蔓上粗糙還帶荊棘,可也足夠拯救他逃出深淵。

合之指著他身旁的澤潤,迫不及待的說出他所有可能吸引到甄武的因素:“黃淺大哥,我是焦宗,你還記得嗎?東昌府,還有你看,林霖也在,我們都在這裡。”

這些人正是當年甄武從京師迴歸北平時,在東昌府遇到的那群書生,其中與甄武最熟悉的便是兩人,焦宗字合之,林霖字澤潤。

林霖更是當年在甄武遇到雨夜時,大開家門,讓甄武進去避雨的心善書生。

只不過這個林霖的感情問題,有些不太妥當。

林霖這時也認出了甄武,驚喜的和焦宗一塊喊了起來,他們喊不要緊,可他倆這麼一副認識甄武的模樣,倒是把斥候小隊以及南軍殘兵給嚇了個夠嗆。

另一邊,朱棣好奇的看了一眼,隨後問了句:“認識?”

“算是認識。”

甄武點了點頭,給朱棣簡單解釋了一句:“好幾年前了,當年因為藍玉的原因,我從京師逃回北平,路過東昌府時,與他們有過交集。”

朱棣嗯了一聲,想了想當年那個與他不合的藍玉,嘴角露出一抹不屑,隨後他又向著書生們看了兩眼,對著甄武說道:“既然是故人,那你過去看看吧,若是不重要的人物,放了也無妨。”

“多謝殿下。”

隨後,甄武一側馬頭,向著斥候小隊走了過去,而斥候小隊頭領此刻,見到甄武向著他這邊走了過來,整個人越發激動起來。

不,不單單頭領,整個斥候小隊都激動了起來。

書生們包括南軍殘兵都有些疑惑的看向斥候們,他們不明白這些訓練有素,異常彪悍的漢子們,為何在看到甄武越來越近時,眼睛裡竟然投射出狂熱的神采。

就好似小書生見到了一位名滿天下的一代大儒一般。

就在他們還在疑惑的時候,甄武已經走了過來,斥候小隊頭領激動的站出來行了一個標準的單膝下跪的軍禮,用著最洪亮的聲音,來表達他對甄武的敬意。

“標下吳鐵見過右將軍。”

右將軍?!!

書生們和南軍殘兵具是一驚。

他們雖然看出甄武一行人官職不小,可誰也不曾想到甄武一行人竟然是軍中有數的幾個大佬。

焦宗和林霖此刻對視了一眼,眼中具是爆發出一抹驚喜。

黃淺官職如此之高,那他們豈不是入燕軍陣營如履平地?!

這時的甄武也沒必要第一時間理會焦宗他們。

他衝著吳鐵點了點頭,示意吳鐵起身,然後他翻身下馬,和善的問道:“今早出去的?有遇到什麼危險嗎?”

吳鐵挺著胸膛搖頭,一副自豪的樣子。

甄武哈哈笑了笑,調侃了吳鐵幾句,這才說起正事,他向著焦宗他們努了努嘴,問道:“這些人都是從哪裡抓來的?”

“稟右將軍,德州城東邊五里外有座小山坡,我們百戶說最容易藏兵,所以讓我們過去探查一番,他們都是在小山坡附近的一座破廟裡抓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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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武向著東方望了望,他們軍營所駐紮的方位是德州城以北,吳鐵說的那個位置,離他們軍營的位置不算近,想到這裡,甄武有些讚賞的看了看吳鐵。

“做的不錯。”

甄武誇讚了一句後,笑著鼓勵道:“說起來當年我剛入軍中的時候,也做過斥候,苦是苦了點,但是功勞相對來說也容易積累,以後好好幹,保持住這個勁頭,沒準哪天你也混上我右將軍的位置。”

甄武的一些事蹟,在軍營中向來有流傳。

吳鐵很早前也聽過甄武的斥候事蹟,這件事情甚至激勵著不少的士卒,要知道當年甄武他們那支斥候隊,出了甄武朱能兩個大將軍不說,像張武,顧明等人現在一個個也最起碼都是衛指揮級別的人物,手上都至少統管著上千兵馬。

像這種有些傳奇性質的事情,對於吳鐵這種年輕一點的兵,基本上沒有一個不嚮往的,不說別的,吳鐵私下和他小隊的人員說笑打趣時,也曾開玩笑的暢言過,將來大家一個個都要混個千百戶噹噹。

不過,此刻吳鐵被甄武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右將軍高位,既是他想的再美,也沒敢想有朝一日他能當上右將軍,但他現在看著甄武和善的樣子,心中不由覺得,看來傳言不虛,右將軍確實沒什麼架子,最是親近他們士卒。

吳鐵衝著甄武憨憨的笑了笑,笑著笑著,突然反應了過來,甄武大概是和那些書生認識的,而且此番過來,應該也是因為那些書生的緣故,所以他連忙說道:“右將軍可是認識那些書生?不瞞右將軍,我們到達破廟前,那些書生正在被南軍毆打,咱們的人倒沒怎麼針對他們,右將軍可以親自詢問,或者右將軍把這些人都帶走也可以。”

“認識是認識。”

甄武一邊說,一邊擺手道:“不過也不必為了私交,枉顧軍情,你帶著他們回去拷問即可,不過拷問過程中,對那些書生客氣一些便好,若是問過後,沒什麼問題,再把他們送到我那邊。”

這些人是被抓的,本身上大抵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抓他們回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從這些人身上拷問一些關於南軍的資訊或者說德州城的資訊。

有用最好,沒用也不損失什麼。

基本上問過後也就全部放了,最多有些身壯的,或者武藝不俗的,會被充進軍中。

這時,甄武看到焦宗衝著他舉了舉被綁的雙手,一臉的難以忍受模樣,甄武感到有些好笑,想必細皮嫩肉的焦宗他們被束的難受。

不過甄武沒有第一時間讓吳鐵幫他們鬆綁,反而來到焦宗他們身邊,和他們叮囑了一聲,讓焦宗他們一會兒隨吳鐵過去好好配合,問他們什麼就說什麼,只要好好配合,甄武便保證他們生命無憂。

焦宗等人自然連連點頭。

甄武這才讓吳鐵給焦宗幾人鬆綁。

他本來以為焦宗這些書生鬆開綁後不會亂跑,可沒想到這些書生剛剛被鬆開,一個身材高大的書生,竟然徑直的向著朱棣的方向跑去。

甄武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焦宗幾人見狀也是臉色一變,衝著那個身材高大的書生連忙呼喊道:“紀綱,你又要幹什麼?!”

紀綱?!

這個名字落入甄武的耳中,讓甄武心頭一驚,這可是永樂一朝出了名的大反派,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朱棣坐上皇位的前些年裡的頭號走狗。

而跑向朱棣的紀綱卻對身後焦宗等人焦急的呼喊,充耳不聞,他與那些書生不一樣,他自小做事隨意灑脫,卻常被人批評離經叛道,可他從不認為他有錯,哪怕同窗不喜他,老師不喜他,親族不喜他。

他不在乎。

只是前半生的被排擠孤立,以及腦海中時時依舊縈繞的,那些怒罵他為朽木,廢材的聲音,反練就了他一顆想要強大的心。

他想要告訴所有人。

誰說書生必須只能是一個模樣!

誰說孔聖人的規矩,必須要讓所有人去乖乖遵守!

誰說離經叛道,不合人群的人就不能出人頭地,名留青史!

他跑到朱棣的馬前停下,胸膛起伏,帶動他口鼻傳出呼哧的喘息聲,他看著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朱棣,雙膝一軟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後紀綱重重的磕了下去。

“紀綱拜見燕王殿下。”

這話讓不遠處的書生都是一驚,那個身材英武的人竟是燕王朱棣?!不過下一刻,他們就反應了過來,需要右將軍陪同的人,除了朱棣還能是誰?!

他們忍不住側目看向甄武。

甄武在此時卻看著朱棣那邊的一幕愣神,他心中回憶著後世的記憶,不禁感嘆道,這難道就是歷史中記載的紀綱馬前攔朱棣?!

有意思。

這世界上總有賭性大的人,捨得用生命去賭一個未知的潑天富貴。

要知道紀綱和甄武等人或者北平府各衛所指揮可不一樣,紀綱和朱棣沒有一點牽連,而且也並不是北平府人士,更重要的是,紀綱還是一個書生。

書生最要臉面,他們講究忠君,除了紀綱,誰會在這種時刻投了朱棣?

即便要投朱棣,天下的書生,最起碼也要等到朱允炆快要倒臺的時刻啊,這種時候大家都投,才不用講究什麼臉面和忠君之念。

朱棣這會兒看著跪在他身前紀綱,眼中也浮現出一抹饒有興趣,他淡淡的開口問道:“讀書人?”

“是,自小苦讀聖賢書。”紀綱回道。

“那你跪在前方意欲何為?”朱棣仍舊淡淡的問道。

紀綱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來表達他的堅定,他說道:“紀綱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百死不悔,懇請殿下收留。”

這話迴盪在這片天地間。

焦宗等書生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紀綱。

他們不明白,紀綱怎麼敢如此!

朱棣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自他起兵以來,遭受過不少書生的輿論攻擊,甚至到今天也一直沒有斷下,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一個主動投誠的讀書人。

真他娘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代表著什麼,代表著他朱棣也是有讀書人支援的啊。

朱棣一時間看向大膽的紀綱,越看越喜歡,不過隨後朱棣卻把笑臉一收,刻意的板出一張臉,故意考驗道:“我軍中可沒什麼職位安排你,不過我身邊倒缺一個牽馬扶蹬之人,你可願意?”

“卑職願意。”紀綱沒有絲毫猶豫,便朗聲答道。

朱棣忍不住又是大笑出聲,板著的臉一下子破防,他看向紀綱的眼神,也越發對紀綱滿意起來。

他好似感覺到自從大勝了李景隆後,一切都變的順利了起來。

“行了,起來吧。”朱棣對著紀綱說道。

紀綱應是後,慢慢的起身,然後一步一步堅定的來到朱棣的身邊,伸出手,乖巧的幫朱棣牽住了朱棣胯下的馬繩,彷彿一個乖巧的奴僕。

周圍人不管是燕軍,還是焦宗等書生,亦或者南軍殘兵,都對他投向鄙視的眼光。

可紀綱毫不在意。

甄武不由得感嘆,像紀綱這種人,若是對他來這麼一手,他也願意用紀綱,多好的走狗模板,啊不,應該是忠心模樣啊。

他隨即側目看了幾眼焦宗等人。

焦宗幾個書生眼中對紀綱都添了幾分厭煩和惱怒,彷彿紀綱丟了他們讀書人的氣節,這讓甄武覺得有幾分好笑。

不一樣的選擇勢必走向不一樣的結果。

不知道將來焦宗他們得知紀綱因此步步高昇,他們是否會後悔今日沒有在朱棣高坐皇位的時候,拍拍馬屁。

不過這些和甄武關系不大,他也沒興趣對焦宗他們提點什麼,只是簡單交代了吳鐵兩句,隨後便翻身上馬再次回到了朱棣身邊。

然後他們一行人消失在了焦宗等人的眼中。

……

等到午後,甄武回營,再次想起焦宗等人,讓曹小滿下去一問,才曉得吳鐵已經把人送到了這邊,甄武便讓曹小滿去把他們叫過來。

曹小滿出了甄武的軍帳後,找到焦宗等人,然後帶著焦宗等人去見甄武。

林霖這時才認出曹小滿,驚訝道:“你…你…你不是黃淺大哥的書童嗎?你怎麼跟著黃淺大哥也入了燕軍了?”

曹小滿回頭衝著林霖一笑,他想起當年的情況,忍不住也有些談性:“其實我並非右將軍的書童,而且右將軍也並非叫做黃淺,只不過當時我們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必須隱姓埋名,各位還請見諒,等一會兒見了右將軍,各位也還請別太唐突。”

林霖他們其實心中有所猜測,並不吃驚,連連點頭道:“理解,理解,你放心我們不會失禮,不過勞煩告知,將軍名甚?右將軍又喚作什麼?”

“我叫曹小滿,跟了右將軍也差不多十年了,現在是他的親衛千戶長,至於右將軍,燕軍還有第二個右將軍嗎?想必你們也猜到了,右將軍名諱確實叫做甄武,亦是當朝永安郡馬。”

曹小滿的話一落,雖然林霖他們心有預計,可仍舊忍不住驚呼。

在以往,他們根本想象不到,他們竟然會接觸到這樣的人物,先不說甄武的官職和身份,便是甄武的武神名頭也早在山東地區傳開了。

燕王手中第一號大將,那可是可以嚇的小兒不敢放聲哭泣的存在。

他們萬萬不敢想象以前認識的一個書生,竟然是甄武,這足以重新整理他們的三觀。

不一會兒。

曹小滿帶著他們在甄武的帳中見到了甄武,甄武讓他們坐下後隨口問道:“軍中之人沒有人為難你們吧?”

林霖等書生聽到甄武問話,條件反射的就站了起來,連忙搖頭說沒有。

甄武看到他們的反應有些驚奇,不過他也沒多想,以為是林霖幾人想明白了他們與他的差距,那麼他們變的拘謹也是自然之事。

只不過這樣卻讓他沒有了閒聊的心思。

甄武神色轉淡,淡淡道:“既然軍中之人沒有人為難你們,那麼你們之後有何打算?看在以往相識一場的份上,只要不過分,我能滿足,便滿足你們。”

林霖幾人對視一眼。

最擅長交際的焦宗站出來道:“我們想借右將軍些錢財,讓我們能回東昌。”

這話一落,連一旁的曹小滿都有些納悶,甄武何等權勢,既然這般說了,那就是送他們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結果他們只是借些錢財回東昌。

腦子莫不是真讀書讀傻了?!

不過甄武卻沒有多少意外,他之前就看到這些書生一個個神色有些心虛,大致也能猜到,這些人的想法。

無非就是,甄武總歸是個反賊,他們根正苗紅的讀書人,不屑與甄武多牽連,這正常,至於他們危難之際,向甄武求救之事,在他們心中大抵應該是覺得迫不得已吧。

既然如此,甄武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衝著曹小滿點了點頭,曹小滿知曉心意的取出一些錢財送到了林霖手上。

至此之後,雙方將再無瓜葛,以前的相識之情,也隨著這次借錢,煙消雨散。

隨後,甄武讓曹小滿親自送他們出軍營。

不過,林霖走到門口時,突然回身衝著甄武說道:“右將軍,有一事不知道我該不該說。”

“說吧。”甄武不在意的說道。

林霖組織了一下語言後,開口道:“以前在東昌,曾見右將軍與張姑娘相交不錯,當初因我之事,咱們曾中傷過張姑娘的名聲,雖後來我們極力彌補,可依舊對她產生了傷害,這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可我人微力薄也無他法,若是日後右將軍有餘力,還請右將軍幫一幫她。”

甄武眉頭一皺:“她怎麼了?難道因名聲緣故,現在依舊未嫁?”

林霖點了點頭道:“受名聲所累,之後幾年好不容易說了一門親,可還未成親,未婚夫便不幸病逝,至此張姑娘便一直不再說親,據悉現在跟著一個老道姑在學醫,曾有人見她在山中採藥,寄情於此。”

甄武愣住了,他眼中彷彿再次浮現出那個槍法出眾的少女,耳中也好似回想到那少女傲然的話語。

她說她是人間一等人,不需嫁人證圓滿。

甄武嘆了口氣,想到當年興之所至,所作的那件有些荒唐的事,一時間有些心煩,於是揮了揮手道:“行,我知道了。”

林霖見狀也嘆了口氣,之後隨著曹小滿,慢慢的離去,直至軍營之外。

等到曹小滿返回軍營後,林霖他們一口氣走出好遠,遠到再也看不到軍營,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忍不住嘆道:“總歸是全須全影出來了,這便皆大歡喜啊。”

其他人一眾附和。

只不過等到其他人的聲音漸息後,焦宗反而愣愣的來了一句。

“你們說,以咱們和甄武認識這一層關係來說,咱們若是都投了燕軍,可會落個富貴?”

書生們都愣了。

良久。

有人嗤笑道:“怎麼可能,跟著燕賊一塊下了地府才是真的,再者說你難不成還想學一學紀綱那個傻子?!”

眾人對視。

之後,書生們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

------題外話------

感謝‘書友8582’的1500打賞,‘村口的傻子’的500打賞,以及聚峰小沙的打賞,感謝三位老闆,祝三位老闆生意興隆,工作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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