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尚海等人意氣風發地憧憬未來的時候，他嘴中那個日子不太好過的毛文龍，卻面對大江發起了愁。
天啟元年（1621年）七月二十五日，毛文龍攻陷了鎮江城。說得好聽叫鎮江大捷，可雙方參戰人數，滿打滿算還不到五百人。
毛文龍手下不過只有二百多名兵卒，後金建奴也不過是二百多人。
雖然在陳良策的接應下偷襲成功，生擒鎮江遊擊佟養真及其子佟松年等六十多人，可毛文龍卻並沒有在遼東多做逗留的打算。
他只是因遼東戰役失敗不敢返回大明，打算在建奴的背後捅上一刀，立上一些微功，然後回去好有個交代。
朝中文官是一副什麼嘴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很懷疑直接返回大明，會被人當作替罪羊送上刑場。所以偷襲成功，遞上報捷的奏表後，他就打算從海路直接返回大明。
至於今後如何，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都司所能夠考慮的。手中只有這麼點實力，能幹的事情也十分有限，這一點毛文龍心知肚明。
可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竟然將毛文龍手下的兵力誇大了百倍不止。其結果就是“數百裡之內，望風歸附，歸順之民，繩繩而來。”
看著那一個個黑壓壓的人頭，毛文龍幾乎要昏死過去。安全什麼的還不過是次要問題，主要問題是這麼多人他怎麼養活。
人需要吃飯吧，可糧食從哪裡來？八月份的天氣，遼東很快就會進入寒冬，這麼多人住在哪裡，依靠什麼取暖？
毛文龍幾乎想跪在地上，懇求這些人從哪裡來還回到哪裡去。
只是看著那一張張滿是希冀的笑臉，一雙雙滿是懇求的目光，毛文龍就實在是狠不下心說出拒絕的話。
事情已然如此，為了這麼多百姓的安全，也為了自身的安全，那就……逃吧！
未等後金派兵，毛文龍就帶著萬餘百姓，渡過鴨綠江抵達了朝鮮的義州。臨行前搬空了鎮江城的所有物資，還一把火將鎮江城燒得幾乎變成白地。
好在人手不缺，眾人又都知道是在逃命。個個爭先，人人奮勇，讓逃亡的過程變得非常順利。
只是，安全雖然得到了保證，吃飯和住宿卻依然是個大問題。
“大帥，後金建奴只是擅長騎射，他們沒有水軍，過不了江的。”
心腹幕僚王一寧走到毛文龍的身邊，小聲安慰著。
看著眼前滾滾的鴨綠江，毛文龍深深吸了一口氣。
“本帥從來不擔心後金建奴能渡過鴨綠江，本帥只是擔心這一萬多人的生計。義州畢竟是朝鮮國的土地，我們在這裡暫住、落腳都沒問題。
想要生活……卻沒有可能。一寧，奏報已經報上去將近十天，現在還沒有回覆嗎？”
王一寧苦笑著搖了搖頭，答道：“除了大帥和眾多兄弟官職上的升遷，什麼回覆都沒有。聽傳信的兄弟說，朝堂上因為鎮江的事情，起了一些爭執。
我們當初報捷的文書，是透過王化貞王巡撫的門路遞交上去的。聽說王巡撫已經將其歸為己功，四處宣揚是他當初派遣大帥前來偷襲鎮江的……”
“他派遣的？”毛文龍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王化貞手下兵馬數萬，真要是有心，會只派二百多人？會不派他的心腹愛將？會讓這樣的功勞落到本帥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身上？”
“是啊！”王一寧點了點頭。
“朝中大臣也並不都是糊塗蛋，很有一些人指出王巡撫話語中的漏洞。可王巡撫的老師是葉向高，東林黨人的魁首，誰又真敢同王巡撫撕破臉？
除了熊廷弼熊經略為大帥鳴了幾句不平外，基本上沒有多少人吭聲。”
聽到這裡，毛文龍擺了擺手，有些煩躁地道：“我是一個沒有根基的，這樣的大功，想來也輪不到我們這些武人。
他們誰想要都可以，我現在只關心我們的糧餉，還有這些百姓的安置。
這些百姓都是隨著我們從遼東逃過來的，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難道朝堂上就沒有一個指示？”
王一寧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隨後滿臉的苦笑。
“王巡撫派人送來一封書信，送信的小校看上去還算精幹。書信的內容下官沒有看到，不過小校話裡話外的意思下官卻聽明白了……”
毛文龍再次擺了擺手手，不屑地道：“無非是讓我在偷襲鎮江的事情上面閉嘴，只要我乖乖聽話，糧餉什麼的隨後就到，是這個意思吧？”
“大帥高見，正是這個意思。”
“什麼高見低見的，這一套那些文官早就用爛了，還有誰會不知道。人我就不見了，信也由你代收，就說本帥正在安排防務，沒有功夫見他。
至於王巡撫的條件，答應也就是了。不過糧餉卻是要快，弟兄們已經兩個月沒有開餉了，再這樣下去……”
“大帥……大帥……好消息，好消息啊！”
陳良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卻滿是開心的笑容。
見跑過來的人是陳良策，毛文龍煩躁的心情也變好了很多。當初那場鎮江偷襲戰，若非陳良策當內應，弟兄們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
所以每次看到陳良策，毛文龍心裡滿滿都是感激。
“良策，別著急，到底是什麼訊息，讓你這麼高興？”
王一寧與陳良策是好友，說話也比較隨便。見向來沉穩的陳良策高興成這般模樣，不由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開口問道。
“好……好消息，有……有幾個人……跑……跑到義州，說……說是給大帥送……送禮……”
“嗨……”
王一寧聽了這個洩氣，義州城裡每日給毛文龍送禮的人絡繹不絕，這有什麼好稀罕的。
還說是好消息，結果白白高興一場。
想到這裡，王一寧不由埋怨了陳良策幾句。
陳良策待氣息喘勻，狠狠地瞪了王一寧一眼，說道：“廢話，老子能不知道每天給大帥送禮的人不斷嗎？可那些是什麼人？
是把咱爺們當成流寇，害怕咱們進城的人，這種人老子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個送禮的，跟那些人都不同。聽說是從海上來的，專程拜訪鎮江大捷的毛大帥。他們的禮單老子看了，金銀玉器一樣沒有，只有白花花的白米8000擔……”
聽陳良策說到白米，毛文龍的眼睛頓時就紅了，一把拉住陳良策的雙手，連聲問道：“多少？你說他們有多少白米？”
陳良策嘿嘿一笑，抽出右手比劃了一個“八”的手勢，然後笑道：“8000擔……大帥，白花花的白米8000擔，大手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