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來到集訓隊之前,隊員們對集訓隊的訓練沒有很明確的認識,只知道會很苦很累。隊員們也做好了吃苦受累的準備,脫皮掉肉也認了。但是,真正到了訓練場上,大家才知道很難,真的很難。

可有些訓練內容不是你能吃苦能受累就能訓好的。集訓隊實行扣分淘汰制。每個隊員在剛來到集訓隊的時候都有一百分,在每天的訓練和生活中,有一項訓練不合格,扣五分,每一項訓練考核後十名的,各扣兩分,生活中有違規違紀行為的,視情節扣二到十分,嚴重的直接淘汰……很多很多的內容,很多很多的專案,幾乎把整個集訓中的每一次訓練、每一次考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部隊的每一條紀律都進行了詳細的預計規劃。三個月後,還能及格者,算合格。當然,什麼時候扣到低於六十分,什麼時候直接走人。

也就是說,三個月中,每人能扣的只有四十分。

早上出操,十公里全裝長跑。

隊員們氣喘吁吁地在操場的跑道上跑著,“快,快……再快點,加速……”操場一角的臺階上,盧隊拿著擴音器不時地催促著,“你們的速度都趕不上三歲小孩在地上爬了……加速……超過前一名,快……”

長跑對於林晨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了,從上大學開始,每天早上堅持晨跑五千米,那時候林晨只是把跑步當作一項健身運動,一種很輕鬆的鍛鍊。而當兵之後,對於跑步的概念完全變了:負重、速度、體能、耐力、規定的時間……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林晨的感受。新兵連的時候,林晨還靠著自身的底子和比較輕鬆的狀態在考核中遙遙領先,成為新兵中的訓練尖子。下到連隊,一大隊一中隊拉體能是很有一套的,每天的長跑只是訓練中的一項,早上下午晚上各一次,風雨無阻雷打不動的五公里或者十公里。在一段時間裡林晨經歷好幾次疲勞期,有時候都忍不住問自己:“我這是幹什麼?在學校跑得好好的,還能得獎牌,非得上這來受罪……”抱怨歸抱怨,但習慣於不甘落後,習慣於在生活的圈子中處於優秀的位置,習慣於既然認定一件事情,就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這種習慣於發揮自己的潛能達到優秀的性格使得林晨對訓練上的苦和累沒有怨言。儘管在長跑的過程中很難受,但是堅持挺過去就好了。所以,時間一長,林晨倒也從中得到了很好的訓練。

在集訓隊,體能的專案更多,光一個早操就累得夠嗆。

隊伍的前幾名都不時互相加速,互相刺激跑得更快。林晨跑在靠前的幾名,他們那一組的十個人都在前前後後差不多的位置。“快……快……”盧隊還在一旁催促著。

跑在第一的是一號梁冰,第二是二號朱曉東,整個隊伍的後一名都緊跟著前一名的步伐,套著佇列的步伐跑才不會感覺太累。儘管如此,隊員們的汗水早就浸溼了全身。肩上的裝具緊緊地勒著身體,來回摩擦,都磨出了泡,有些地方甚至血肉模糊。

隊伍還在前進,此時,黎明的太陽剛剛升起來。晨曦透過雲霧,將一抹亮黃灑在集訓隊的操場上,灑在周圍的樹上,灑在每一名隊員的身上。起早的鳥兒也開始在樹枝上拍著翅膀歡叫起來,整個操場一派活力生機。

林晨調整好呼吸,緊跟著前一名的步伐。堅持,耐力訓練中,堅持是唯一的法寶。五十人在操場的跑道上,竭盡全力地奔跑著,直到終點。

隊伍集合,帶回。

在收操回去的路上,隊員們脫下溼透的上衣,一邊擰一邊打鬧。幾天的接觸,每組的隊員都比較熟悉了。隊員們一掃剛訓練完的疲憊,用溼漉漉的迷彩服追逐著,亂成一團。他們忘記了隊伍的整體行進,忘記了都還在佇列裡,忘記了一旁的盧隊,衣服上的汗水濺到了盧隊的臉上。

“集合……”盧隊突然吹哨。隊伍立即停了下來,大眼瞪小眼。

“看來你們的精力還處於過剩狀態,再加五公里……向後轉,跑步走!”隊伍反應過來,立即轉身開始。“二十分鍾後開飯……”盧隊頭也不回,用手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汗水,徑直回去了。

“神經病……”所有的隊員們都面面相覷,忍不住抱怨。

“不會吧……”隊伍裡有個下士忍不住有些憤憤然,“這也算是折騰的藉口?太小心眼了吧……”

隊員們有些無奈地跑著,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理解。

“變態……”佇列裡有人嘟噥。嘟噥歸嘟噥,腳下卻沒有閒著,還得聽從指揮服從命令,開始跑。

剛跑完十公里,又來五公里,隊員們累得大口喘著氣,幾近虛脫。跑了一半,有個隊員小聲地嘀咕道:“靠,變態的盧隊沒在……沒人看著,我們慢點跑,太他媽的累了……少跑幾圈他看不出來……”

“你想被淘汰嗎?”跑在第一的朱曉東回頭瞪了一眼說話的隊員,

隊伍立即安靜了下來。是的,儘管盧隊沒有看著,儘管每個人的心裡都感到不服。但是,沒有人會因為這五公里而投機取巧,因為穿著的這身軍裝。

不到二十分鍾,有隊員跑完了五公里,筋疲力盡地到食堂門口集合,很快,隊員們一個一個到齊。

盧隊早在食堂門口等著。

“每一屆參加集訓的隊員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紀律作風太散漫。”盧隊在佇列前很嚴肅地大聲說著,“你們穿著這身軍裝,就代表著你們是軍人,部隊要求軍人不僅僅是要有過硬的軍事素質,還要有嚴謹的作風,還要有令必行禁必止的紀律。不管是在訓練上,還是在平時的生活中,不管有沒有穿著這身軍裝,部隊就是部隊,不是地方的黑社會團體,軍人就是軍人,不是社會上的阿飛。這些道理你們應該都懂,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麼你們都懂,還要明知故犯呢?我不管你們在原來的單位是個什麼樣子,你們原單位有什麼樣的管理方法,你們在佇列裡打鬧,無視集訓隊的紀律,沒有組織觀念,就要受到懲罰!你們記住,這裡是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

“每人各扣兩分。如果有下次,直接淘汰!”盧隊很生氣。

佇列很安靜,有的老兵能明白盧隊的意思,只有在平時就保持一種嚴謹的作風,一種嚴明的組織紀律觀念,才能一絲不苟、認真細心地執行任務,才能在關鍵時刻拉得出、打得贏。

當然,佇列裡也有人還在抱怨:“小題大做……”

林晨小聲地自言自語:“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

“開飯……”盧隊轉身要走,又擺了擺手,“上午正常訓練……”

這回佇列沒有亂,一列一列走進飯堂。

這是五十名隊員來到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上的第一堂課。學到的不是怎樣訓練,而是關於軍人對部隊的認識、對部隊生活的態度。儘管有些隊員認為盧隊的話題扯得有些遠,但是,這個或許會被忽視的話題,也是每名軍人必須面對的問題。部隊的戰鬥力,一方面是軍人掌握各種軍事技能以及自身素質的能力,另一方面就是部隊有著絕對的統一領導指揮、有著絕對的統一組織行動所形成的凝聚力。二者結合,才能在戰鬥中把整體隊伍的力量發揮到最大。

“一支沒有嚴明的組織觀念沒有嚴謹的紀律作風的部隊,是沒有強大的戰鬥力的。”這好像是哪位非常厲害的軍事家說的。

飯堂裡,隊員們都不敢太著急地吃飯,剛剛經歷過高強度高負荷的十五公裡,根本就吃不下。但是隊員們都知道,上午的訓練肯定不會因為吃不下早飯而心軟。“先喝粥……”一號梁冰不愧是老兵,招呼著隊員們先用粥潤潤胃,“饅頭吃不下的揣幾個,吃不了,怎麼也得兜著走……”隊員們當然明白梁冰的意思,一碗粥後,緩過來不少,開始大口地吃著饅頭、鹹菜……

“到時間了,大家快點……收拾!”幾個隊員一邊含著饅頭嚼著一邊開始迅速收拾。

“嘟……嘟……集合……”外面響起了集合的吹哨聲。

隊員們跑著從飯堂出來,集合,整隊,開始上午的訓練。

毫無疑問,隊員們在集訓隊進行的訓練強度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這才是第一周的訓練,第一周!”盧隊在訓練場上看著隊員們的痛苦表情,微笑地刺激著,“第一周你們就想放棄嗎?第一周你們就想被淘汰嗎?”

隊員們更加用力,動作更加迅速……

穿上沒多久的新迷彩服早就被汗水和泥水塗得更“迷彩”,從身體析出的鹽鹼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臉上畫的迷彩油更是讓他們分不清誰是誰。從遠處看,操場上一角的泥塘裡,五十個面目全非的“模糊物體”在“張牙舞爪”地揮動著……

五組隊員在泥塘裡折騰著,這種高強度的格鬥基礎動作訓練讓隊員們在疲憊的狀態下極限地發揮自己的體能,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將對方撂倒,然後起來,再想方設法和對方搏鬥。“你累,或許你的對手比你更累!你痛,或許你的對手比你更痛!”盧隊在一旁的堤上繼續刺激著每個隊員,“你難受,或許你的對手比你更難受……說不定,下一秒,你就能讓你的對手永遠站不起來,當然,或許下一秒,你的對手也同樣如此對你。這個時候,你需要做的就是挺住,堅持,再來……”

對抗訓練,每組隊員在自己的組裡挑選和自己體格實力相當的隊友對抗,當然,體格小的隊員也可以挑戰體格大的對手,假如不怕捱揍,並且怎麼揍也揍不趴下的話。

五號林晨身高一米七五,正好和一號一米七六的梁冰差不多,在體格上,也不相上下,於是兩人一組。

林晨看到梁冰擺好很專業的格鬥姿勢,知道來者不善,做好全力應付的準備。梁冰看到林晨肩上列兵的肩章,想到沒有兩下子的新兵不可能上這來,但他對自己的身手也很自信,決定先試試林晨的底子。

“五號,你還是個新兵,讓你先出手。”梁冰友善地做了一個動作,請林晨先動手。

“新兵怎麼了,這身衣服都是一樣的新。”儘管在集訓隊,兵齡和軍銜劃分得不是很清楚,也沒有必要清楚。但是,林晨聽到對方的語氣,把自己當作新兵讓著,頓時有一種很自然的不服氣。都是穿著一樣新發的集訓隊的衣服,都是一起走進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的,誰怕誰?

“啊……”梁冰也聽出來林晨話中有話,頓時提起興趣,“五號,咱們別耍嘴上功夫,練練看就知道了。”

梁冰變換著步法向林晨靠近,林晨也跟著移動身體。兩人都集中注意力對視著,梁冰看起來比較輕鬆,林晨較認真一點。

林晨快速地佔據位置,看到對方還在移動,突然果斷出手,趁對方還沒站穩之際,打出一記右擺拳,接著左勾拳也跟了上去。

梁冰確實還沒站穩,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防守和攻擊。看到林晨的右拳打來,左手迅速上架防住,同時身體往後滑,使得林晨的勾拳打了個空。林晨見沒有佔到便宜,連忙做好防護姿勢。但是,梁冰沒有著急出手,站穩後,很自信也很友善地笑了笑:“五號,力道還可以,速度上差了點火候。”

“再來……”梁冰朝林晨做了個手勢。

林晨沒有動,還是觀察著,等待著時機。

僵持了一會兒,林晨又從梁冰身上看到了“破綻”,起身右橫踢,身體跟上連著左肘擊,當林晨的身體騰空壓向梁冰時,梁冰敏捷地下潛,雙手抄抱住林晨的橫踢腿,順勢往右後備步左轉身,林晨的肘擊落空,身體被梁冰“拖住”,重心失控,眼看就要摔倒。與此同時,林晨沒有忘記自己的左腳還有空間,便把全力用在左腳上,狠狠地扣向梁冰,將其踢倒,結果兩人都摔倒在泥塘裡。

兩人迅速從泥塘裡爬起來,保持著格鬥的姿勢,全身的汙泥使得兩人看上去很是狼狽。

“再來!”兩人幾乎是同時喊出來,又打在一起……幾個回合下來,梁冰也漸漸摸清了林晨的底:這小子力量還可以,反應速度也不錯,只是對格鬥的技巧還不夠嫻熟,有些生硬……林晨也看出了梁冰的幾招套路,確定對方肯定練過,自己現在肯定打不過他,在保證不被對方揍趴下的前提下,看能不能跟對方學幾招……

林晨有個很好的優點,就是在每次的對抗中都很會從對手身上學到一點東西,不管對手比自己強還是比自己弱,這是他在學校期間參加各種比賽養成的習慣。

一上午的訓練,林晨到後來基本上是給梁冰當拳腳靶子,當然,林晨也學到了不少關於格鬥的技巧,捱揍只是暫時的,更何況和梁冰這樣的高手過招,捱揍也是一種進步。

“嘟……嘟……”盧隊吹著哨,喊道,“集合!”

一上午的訓練結束。

五十名隊員從泥塘裡爬出來,全身是泥水,伴著汗水、和著迷彩,看到其他隊員的模樣,就都能想到自己的樣子,一個個忍不住苦笑。

隊伍按分組站成五排集合。

“玩了一上午的泥巴,是不是找到了童年的感覺?”盧隊在佇列前,看著五十名隊員衣服上全是泥水,十分狼狽不堪,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

隊員們都看著盧隊,不知道這個“神經盧”又要挑什麼刺,或者說又要發什麼神經。自從早上多罰的五公里後,隊員們就給盧隊起了個外號“神經病盧隊”,簡稱“神經盧”。

“我記得我小時候調皮搗蛋,和同伴們玩泥巴打架,把衣服弄髒了,回到家裡媽媽總會耐心地給我洗乾淨……”盧隊好像在講故事,隊員們聽得一愣一愣的,“現在,你們的這個樣子就像弄髒衣服的孩子,我就充當你們家長的角色,給你們好好洗洗……”

盧隊保持著標誌性的微笑,儘管隊員們知道是很明顯的笑裡藏刀,但是,隊員們都還猜不出“神經盧”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一列一列來,站在泥塘的堤上……”隊員們還是沒有搞懂盧隊要幹什麼,每組的十個人站成一列,在泥塘的埂堤上集合。

第一組就是林晨他們這一組,十個人一排站好。一輛消防水車直接開進操場,接著還有第二輛、第三輛……隊員們有些明白了。

“這是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最專業的‘洗澡’工具,保證每個人都能洗得乾乾淨淨……”盧隊開始宣佈“洗澡”規則,這時從消防水車上下來幾個士官,看架勢就知道是對面飛豹特勤大隊的老兵,老兵們很嫻熟地接好水管,架好工具,“每組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內,被衝倒掉進泥塘者,每次扣兩分,當然,組員與組員之間可以互助……”

堤埂上的十個人手挽著手,連成一條線,全身用力繃緊,準備著。

“開始……”盧隊一聲令下,水管裡立刻射出強勁的水柱,直打向十個人。水流最開始打到站在中間的梁冰身上,梁冰一個踉蹌,身體後仰,差點直接往後倒,硬是被兩旁的隊員死死拉住。

“彎腰……”梁冰第一反應就是水流的壓力太大,筆直地站著,重心較高,很容易被衝倒,向前彎腰能降低重心還能減小受力面積。十個人立即反應過來,用盡全力互相拉拽,向前邁一步彎腰。

水流巨大的衝擊力打在十個人的身上,生生地疼。十個人咬著牙保持姿勢頂住水流的壓力,儘管已經盡全力了,但還是被衝得東倒西歪。當然,隊員們全身的泥全部被沖走,迷彩服一下子變得乾乾淨淨。

水流一直來回衝擊著,十個人呼吸都很困難,相對於高壓的水流,他們的身軀顯得很是單薄。

當水流第四次打到五十號姚池州身上時,五十號姚池州略微瘦小的身體有些撐不住了,身體直接被衝起騰空,要不是被旁邊的林晨死死拉著,直接就會被衝倒在泥塘裡。

十分鐘……二十分鍾……

原本就筋疲力盡的十個人都搖搖欲墜,都靠著最後的忍耐力和極限的體力堅持著,強大的水流不光是力量的衝擊,水的溫度也很低,長時間處在這種水流的擊打下,隊員們都凍得有些麻木。

容不得多想,只有一種求生的本能使十個人互相死死地拉拽著,任憑冰冷的水流用力衝擊……隊員們的雙手都互相死死地勒住,一點也不放鬆。

“噗……”水流的壓力再一次加大。

“撲通……”十個人用最後的力氣、用最後的忍耐力抵抗著,但是,水流還是從中間開啟一個缺口,拉著林晨的八號夏濤的手抽筋了,微微地抽了一下,手掌一滑,這時水流正好打在八號夏濤的身上,八號夏濤身體一個後仰,掉下泥塘……緊接著,八號夏濤另一旁的三十三號陳杰也順勢被衝下去……

三十三號陳杰在倒下去的一刻竭力地喊道:“接上……”

“拉住!”五號林晨和原來三十三號陳杰旁邊的十一號劉然同時喊道,剩下的八個人條件反射地由兩組向中間靠近合成一組,五號林晨的手和十一號劉然的手拽到了一起。

“啊……”八個人歇斯底里地用心裡最後的信念的力量喊了起來。吶喊聲衝破水流,在整個操場迴盪。

半個小時,整整半個小時後,水流停止噴射。

八個人身體僵硬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臉色蒼白,全身溼透冰涼,泥塘裡的兩人也爬了上來和隊伍站在一起。

半個小時的涼水“沖洗”,原本在訓練中熱得要命,現在又涼得要命,隊員們的身體很不適應,十個人待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開始慢慢活動,這時有老兵端來一盆薑湯,十個人圍在一起,大口地喝著……

“八號,三十三號各扣兩分!”盧隊掐著表,喊道,旁邊的老兵在記錄本上記著,“下一組準備……”

回到班裡,十個人換了一套幹衣服,還是很冷。林晨抱著疊得板板正正的被子暖和了一陣子,臉色才漸漸恢復正常。幾個人見狀猶豫了一下,也不管了,鑽進被子裡,先暖和暖和再說。

“這個澡……洗得……太‘銷魂’了……”二十九號張野忍不住開口說話,還有些哆哆嗦嗦,“我從來,都沒有……都沒有這樣洗過澡……”

“這個‘神經盧’太變態了……”三十三號陳杰緊緊地抱著被子,“這麼下去,還不得被他折騰死啊……”

梁冰看到陳杰的那副模樣忍不住笑,“你想就這麼被這個變態的‘神經盧’折騰死嗎?”

“當然不想了!”陳杰突然從被子裡跳起來,“再怎麼,在我死之前也要吃個飽,做鬼也要做個飽死鬼啊……”

餓,很餓,陳杰是被餓清醒的。

這時十個人才想到餓,一上午的高強度高負荷的訓練,加上中午的半個小時“洗澡”,隊員們已經餓過勁了。

現在一想到餓,更是餓得很難受。

十個人匆匆整理一下內務,直奔飯堂。

飯堂沒有其他的隊員,飯菜卻是打好的。

炊事班的幾個兄弟拿起大勺擺擺手,示意著先吃飯,不用等其他的人,想必是盧隊早已交代過了。

十個人大口地吃著飯菜,“在部隊,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飯菜……”十個人邊往嘴裡塞東西邊嘀咕著。

從此之後,隊員們對盧隊的稱呼由“神經盧”升級為“變態的神經盧”。

下午,集合,訓練。

三百米、八百米障礙是飛豹特勤大隊新加的訓練科目,是從武警總部訓練基地傳下來的。和四百米障礙有所不同,三百米障礙全程都是障礙物,八百米障礙是五百米的障礙物加兩百米的空跑,這兩項都比原來的四百米障礙更有針對性,更有專業性。

在接觸新的訓練內容之前,盧隊都給隊員們講解訓練上的規則和訓練方法,包括每個動作的技巧。

“分組訓練,每組一個場地,三百米障礙和五百米障礙交叉進行……”盧隊和幾個飛豹特勤大隊的老兵在講解完動作要領後,站在障礙場的一座高臺上,指導各組的隊員們訓練。

隊員們排成隊,依次體驗過障礙物,下午的天氣很沉悶,訓練一會兒就揮汗如雨,衣服溼透。但是很快,隊員們都基本上熟悉了程式。

和往常一樣,林晨對於這樣的訓練,並不感到吃力。然而林晨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在來到集訓隊的第一天,盧隊就說過,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大家都是各個支隊的尖子,軍事素質都是比較優秀的,但每名隊員都有著自己的特點,無論是在訓練方法上,還是在各項的軍事技能中,都有各自的優勢,在這個集體中,每名隊員都需要從隊友們身上學到長處,取其長,補其短。透過趕、比、超,互相突破共同提高。競爭,永遠是最有效的動力,不管對手是敵人,還是自己。所以林晨很仔細地觀察著前面隊員訓練時的動作。

三百米障礙前,十個人一輪輪來回訓練著。林晨的前面是二號朱曉東,朱曉東的身體協調性很好,過障礙物的動作很輕柔,看著沒用力,實際上每個動作都非常到位,恰到好處,奔跑跳躍攀爬有種一氣呵成的輕鬆。林晨仔細地看著朱曉東的每一個動作,在哪兒加速在哪兒起跳在哪兒用力,每一個動作都很飄逸、很自然、很漂亮。輪到林晨時,林晨想模仿朱曉東的動作,加速、起跳、用力……無奈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動作不怎麼規範。

“啪……”一聲悶響,林晨的左膝蓋磕在障礙物上,林晨咬咬牙挺住,繼續做動作。

“沒事吧?”跑完一輪後,在林晨後面的十一號劉然喘著氣,指了指林晨的膝蓋問。

“沒事……”林晨彎了彎腿,活動了一會兒,感覺沒什麼大礙。

“剛剛這一趟,你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發軟,磕著了?”前面還有幾個人輪著,兩人一邊為下一輪做準備一邊說著話。

“不是……我看前一名的二號跑得……很輕巧……”林晨喘著氣,還在想劉然過障礙物的姿勢。

“二號的動作很輕,很飄逸,這得益於他較好的身體協調性,你的特點是速度快,爆發力強,這是你的優勢……”劉然一針見血地指出剛才林晨不知不覺犯的一個錯誤,能虛心向比自己厲害的人學習,這是值得表揚的地方,但是林晨在這項訓練中,過於追求表面的東西,結果弄巧成拙。“你應該發揮你的特點……”

林晨恍然大悟。是的,林晨犯了一個這個年齡段的很多年輕人容易犯的毛病,對一些自己認為好的東西,有些操之過急地追求和模仿。

“怎麼只顧著看人家的,把自己的優勢給忘記了……”林晨有種大腦反應不過來的感覺,這段時間高強度的訓練,使得林晨的身體又到了一個疲勞期。

又輪到林晨了,這回記住了劉然的話,不要盲目地學別人的動作,應該發揮自己的特點……林晨慢慢地掌握了過障礙物的技巧,幾趟磨合下來,終於,在速度上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個小時的訓練,只是讓隊員們對新學的科目有一個初步的瞭解和掌握,接下來轉換訓練科目:射擊。

隊員們在原來的單位接觸的槍基本上都是八一式自動步槍,因為大部分的基層連隊軍械都是這樣配發的。八一槓的準星、缺口、目標三點一線瞄準,看起來有些簡單,有些發舊,但是絕大多數的射擊高手都是用這種槍練出來的。在總隊的比武中,隊員們使用的就是八一槓。

而飛豹特勤大隊集訓隊訓練的都是九五式,原因很簡單,來到這裡的隊員們都有一定的射擊底子,飛豹特勤大隊需要的是精確的特種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隊伍被帶到射擊訓練場,有些隊員還有剛拿著這種新武器的興奮,其中就包括五號林晨,當然,大部分的老士官都習以為常了。

梁冰拿著槍,細心地檢查著每一個部件,動作非常熟練。

在盧隊的組織下,隊員們開始訓練。

實彈射擊。隊員們就位後,盧隊在靶壕後來回走動,看著隊員們的射擊動作,不時上前糾正,用手或者用腳。

第一輪打完彈匣裡的十五發子彈,開始報靶。

“一號,一百四十九環……二號,一百四十二環……五號,一百四十五環……”盧隊肩上彆著的對講機裡傳來報靶員的聲音。

接下來的訓練,一號梁冰的表現還是那樣棒,“一號的槍法不錯,比較穩定……”盧隊心裡想著。盧隊也發現,五號林晨的成績越打越好,到後面也逐漸趨於穩定,“五號應該也是個射擊苗子……”

接下來將是更為精確的射擊訓練。隊員們後來的成績大多數都沒有前面的好,除了一號梁冰。

“一號,我發現‘變態的神經盧’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像是要把你吃了似的。”一號梁冰和五號林晨的中間是二號朱曉東,林晨看到盧隊每次走到一號梁冰的身後,總停留一會兒,在訓練的間隙,林晨忍不住小聲地朝一號梁冰說道。

“你沒聽到報靶員報靶嗎?一號差不多總是十環。”兩人中間的二號朱曉東指了指對面的靶位,“神槍手!”

“別說話,專心訓練!”盧隊在身後喊道。

林晨吐了吐舌頭,繼續瞄準射擊。

移動射擊,要求隊員們在沒有據槍瞄準的情況下,靶位移動,在最短的時間裡佔據最利於射擊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出槍射擊。

一號梁冰的成績又一次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震驚。

梁冰簡直不是在訓練,更像是在表演。隊員們看見梁冰拿著槍從盧隊開始掐表的那一刻開始,撲身到靶場,翻滾、匍匐、起立躍進、彎腰躲避……這些動作中間穿插著槍聲,一套連貫動作下來,彈匣裡的三十發子彈全部打出,全部命中,而且基本上都是十環。梁冰簡直就是一個神槍手!

場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盧隊也笑著鼓掌。

“你是怎麼做到的?一號,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不少隊員都驚訝地圍著梁冰,梁冰笑了笑,做出一個飛刀的動作。

“你們知不知道,消極怠慢訓練也是要扣分的?”盧隊的聲音讓隊員們很快各就各位,開始各自的訓練。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收操,隊伍帶回,“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風展紅旗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這是每次射擊訓練完後必唱的經典歌曲。五十人扛著槍大聲吼唱著這首《打靶歸來》,聲音在集訓隊的靶場久久迴盪。

晚上,吃完飯,休息片刻。

大多數隊員都選擇在集訓隊操場旁的那排柳樹下歇著。柳樹都有些年頭了,茂密的枝條垂下來,在微風中輕輕搖動。此時的操場上沒有激烈的訓練和嘹亮的口號聲,顯得異常安靜。

隊員們還是以組為單位,來到這片柳樹下,或坐或躺,享受著片刻的小憩。

林晨靠著一棵柳樹,嘴裡叼著一片樹葉,梁冰拿著一塊小石子在手裡把玩,其他組員都在周圍歇著。

“一號,你的槍法是怎麼練出來的?”林晨拿走叼在嘴裡的樹葉,他在想今天的射擊訓練,一號梁冰的槍法讓他感覺像在看電影裡的特技一樣。

其他隊員也圍了過來,想聽聽“神槍手”的高論。

“當兵前我在少林寺待了三年,教我的一個師傅有一門絕技,就是飛刀。他的飛刀就像古龍小說裡的小李飛刀一樣,百步穿楊,一點也不假……”梁冰回憶起過去在少林寺當俗家弟子的時候,那段經歷讓只上過初中的梁冰永遠難忘,“我軟磨硬泡了他三個月,給他燒了三個月的洗腳水他才肯教我……他告訴我說,練習飛刀其實很簡單,只要眼睛死死盯著前面的目標就行。於是我找了一把生了鏽的小刀,做了一個簡單的靶位綁在樹上練,甩啊甩的,甩了大半年才能射中大樹,又甩了三個月才能射中靶位,當我又用了三個月時間,能有機率地射中靶中心時,我的師傅那時又告訴我說,要想練好飛刀,眼睛就不能看著目標,一點都不要看。當時我差點氣吐血……我就那樣懵懵懂懂、糊糊塗塗地練著、甩著,又過了大半年的時間,我居然在不用看著目標的情況下能射中靶中心了。”說到這,梁冰有些驕傲地笑了笑,“從那以後,我就能比較習慣地射中每一個目標,後來我又試著飛遠一點的距離、小一點的靶心,結果還真能命中……就這樣,我就會飛刀了,而且差不多趕上我師傅了……那時我激動得又給我師傅燒了大半年的洗腳水。”

圍著聽熱鬧的隊員們已經笑得要抽筋了,但是笑過之後不得不佩服梁冰。

林晨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問道:“後來呢?”

“後來就當兵了,到了部隊,剛開始用槍的時候也有些發怵,習慣於在移動的狀態下出手,對於不動射擊還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在新兵連的時候,一到一百米臥姿射擊的時候身體總條件反射地挪動,當然,槍也跟著動,總打不好……”梁冰想起自己剛接觸到槍的時候,好幾次都把槍給甩出去,惹得排長班長一頓頓臭罵,現在回想起來還很有意思。

“下連分到機動大隊,訓練我的那個大隊長也是個變態,往我槍上吊水壺、磚頭,放子彈殼,子彈殼掉一次一百個俯臥撐……那段時間,我做俯臥撐都快做吐了……慢慢地,就這樣學會了怎樣控制槍,找到了和飛刀一樣的感覺……”

真是臺上一分鐘,臺下要好幾年的功夫。

“集合……”盧隊從飯堂出來,吹哨。

“這個變態的,剛吃完飯能不能讓我們好好消化消化啊!”幾個隊員一邊抱怨一邊起身跑步集合。

體能,晚飯後的體能。體能的花樣很多,主要是以速度和力量的訓練為主。

俯臥撐、仰臥起坐、擒敵拳、摔擒基礎動作,分組扛圓木跑五公里,泥塘戰術前進,硬氣功,等等,晚上至少折騰到十點。

十點過後,隊員們滿身汗水地回到班裡,躺在床上,累得不願意起身,嘆道:“這一天要出多少公斤的汗水?”

林晨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把溼透的衣服晾上,拿著水盆準備去洗漱,劉然也起身拿起洗漱用具和林晨一起到水房。

“他們都不要洗嗎?”林晨發現班裡的隊員都沒有起身的動向。

“他們呀,頂多沖沖腳!”劉然見怪不怪地來了一句,擠牙膏刷牙。

果然,不一會兒班裡的隊員都結伴來到水房,用涼水簡單衝了衝腳就回去了。

這都是訓練累的!每天高強度超負荷的訓練,隊員們對休息時間很是“珍惜”,包括晚上洗漱的時間。

林晨和劉然對視一眼,林晨舉起刷牙的水杯“敬”了劉然一下,嘀咕了一句:“高見!”劉然也用同樣的動作回應,“承讓!”

林晨摸索著走向自己的床鋪上,“啪!”的一聲,好像是踢到了什麼東西,接著,林晨把拖鞋一甩,又是“啪!啪!”兩聲。

“小聲點……”劉然輕輕提醒了一句,林晨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做了個鬼臉。

劉然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手電筒,挨個床鋪檢查擺放,到林晨的鋪前,看到被踢倒的作戰靴和林晨還沒擺放好的拖鞋,劉然打著手電把鞋擺正,這時林晨旁邊床鋪的三十三號陳杰一個翻身,被子差點掉下床,劉然又給陳杰把被子掖好。

林晨靜靜地看著劉然的動作,直到所有的床鋪都檢查完,劉然才回去睡覺,一會兒,也響起了呼嚕聲。

林晨躺在床上還沒有睡著,心裡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是的,這些生活中的小事,反映出軍人的一種責任感和戰友之間的感情。沒有矯揉造作,沒有半點虛假,這都是在部隊當兵,自覺養成的習慣,部隊每天的查鋪查哨就是這麼一直堅持的。林晨想到以前在學校的生活,那時同學們之間的感情也很純潔,只是由於年少的不成熟還未曾有這樣的理解和感悟。

想著想著,林晨也睡著了。整個集訓隊充滿熟睡的安靜,只有窗外的月光還醒著,微笑著傾灑大地,柔和地撫摸著每張熟睡的臉。

半夜時分,“嘟……嘟……”短促有力的緊急集合哨在集訓隊的樓裡響起。盧隊拿著秒錶站在走廊裡,把剛吹完的哨收起來,掐著表。

“啊……變態的‘神經盧’,你……你個變態的……”累了一天,睡得正香的隊員們聽到緊急集合號都條件反射地從床鋪上坐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這是軍人的特別敏感,對哨音的絕對敏感。“我靠……真要命啊……”各個班級裡一陣叮叮咣咣,穿衣服、穿鞋、打揹包、帶雨衣、挎水壺、戴帽子、扎腰帶、取槍……走廊裡不斷有隊員急匆匆往外跑。

林晨一邊戴頭盔,一邊看了看手錶,凌晨一點三十五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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