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上,無星無月,天與地,籠罩在一片巨大深沉的黑暗中;夜風呼嘯,吹動窗戶譁啦啦作響,豆大的雨滴噠噠噠砸落在上面。

這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屋內,一燈如豆。

“三姐姐?”方銳輕輕開門。

“銳哥兒,餓了麼?我給你煮了些粥。”三娘子聲音壓得極低。

“呃,是有些餓了,三姐姐你來得正好!”

方銳還沒開始恢復勁力,自然不怎麼餓,可也不會沒情商地說出來,去吃些宵夜,先吃後恢復也是一樣的。

兩人輕手輕腳去往廚房。

方銳懷中還抱著一摞秘籍,去了廚房,坐在灶臺前,一本本撕掉,扔入火中,看著它們化作灰盡。

“好了!”三娘子盛過藥粥,端過來。

方銳還在想著,怎麼解釋這些燒掉的書冊,扭頭看向三娘子,卻發現:對方端著粥,只是看著自己,根本沒有在意其餘之事。

那種神態,怎麼說呢?眼裡有光,入目皆是你。

與三娘子的視線對上,方銳能感受到,那般秋水明眸中深沉的愛戀、傾慕,彷彿能將人融化掉。

‘怪不得說溫柔鄉是英雄冢,遇上好的女子,遇上對的人,百煉鋼也會化作繞指柔!’

方銳心中愛煞了,接過碗,卻沒有吃,反而將它放在鍋臺上,從心所欲,上前一步對著三娘子的櫻桃小口,印了上去。

少卿。

三娘子已是氣喘吁吁,一雙秋水明眸,撲閃閃、水汪汪,好如清秋的水澤。

方銳擁住三娘子,輕嗅著鼻尖如蘭似乎麝的香氣,在她耳邊呢喃:“三姐姐,我想看看你的玉墜……”

……

就在方銳和三娘子你農我農的時候——

夏家。

正堂,夏家老太爺高坐上首,各房子孫次第站在下面,氣氛壓抑,氣壓低沉。

“老大,驚雲、驚風、驚霜三兄弟,午作驗傷如何?與昨晚殺死老虎幫幫主的崇季虎、野狼幫幫主段狼的,可是同一人?”

夏家老太爺沉聲問道。

可以說:方銳殺了那三胞胎的六品武者,讓整個夏家都極為肉疼。

其實,如果換做是其它三個六品武者,夏家固然也肉疼,可不會這麼疼——是的,那三胞胎不一樣!

他們都是夏家的家生子,忠心有保證,還賜姓了夏。夏家甚至有計劃,將他們三人提升到五品,那般,三人合擊之下,短時間糾纏住普通的四品武者,都是大有可能。

這就是殺手鐧!

可隨著三人的身死,這個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夭折了,胎死腹中!

大房當家的不敢怠慢,當即回道:“午作驗屍說了,兇手刀術精湛,根據對方多年經驗,估測是一個刀口舔血的中年人,悍匪或者殺手……”

“我想著也對,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釋那兇手爐火純青的刀術。不過,應該不是昨夜誅殺崇季虎、段狼之人,那兩人是被拳頭活生生打死……”

他餘下的話沒說完,可也不用說了,在場之人沒有笨蛋。

總不能說,那個殺死老虎幫幫主的崇季虎、野狼幫幫主段狼之人,在一天之內,就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刀法吧?

之前面對崇季虎、段狼時隱藏?也說不過去,根本沒那個必要。

這就說明了,這兩個五品武者,極大可能是不同的兩人!

當然,僅憑悍匪倆字,暫時也沒人將兇手往太平賊身上聯想——畢竟,太平賊中的五品武者,都是知名知姓的,昨晚和他們夏家的五品一起在絞殺林家的五品武者,有著不在場證明。

“好啊!好啊!”

夏家老太爺騰地一下站起,漆黑龍頭柺杖敲擊著地面,震得木質地板大片粉碎:“先是遞送木板,算計我家的中品武者,現在又蹦出來兩個五品,常山城是鳳凰窩麼?怎麼什麼魑魅魍魎,都往這裡鑽?!”

“還有你們,平日裡,一個個不都自詡聰明,窩裡鬥很厲害麼?怎麼,現在突然蹦出來這麼多高手,你們怎麼一無所覺?都是幹什麼吃的?!”

“這常山城,還是咱們夏家的常山城麼?!”

面對夏家老太爺的訓斥,一群人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

其實,夏家老太爺的發怒,不但是因為此事,更大一部分,是因為夏家近日來的憋屈。

他本以為,獻城太平賊,將林家打壓下去後,整個常山城,就該夏家一家獨大。

可沒想到,按下葫蘆,又起了瓢——太平賊進城後,短短幾日,就獲得了整個常山城的主導權,將夏家的影響力,壓縮得比往日還要不如。

正是出於某種不甘的心思,林雄臨死最後反撲,是義軍的四品武者左伯陽承受了,這未必是巧合。

夏家老太爺人老成精,潤物無聲地引導局勢,讓左伯陽踩了坑,還說不出話來,甚至還要感謝相救……

總之,現在常山城中,特別是在林家滅門之後,夏家和太平賊兩家的關係,極為微妙!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最終,還是大房當家的硬著頭皮開口:“我等無能,還請父親息怒!”

“哼!”

夏家老太爺心態不錯,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若是沒這個本事,那這麼多年來,早就被活活氣死了。

他發洩過後,慢慢坐下來,沉聲道:“那殺了驚雲、驚風、驚霜三兄弟之人,是必須找出來的!還有,殺了老虎幫幫主的崇季虎、野狼幫幫主段狼之人,以及遞送木板,算計咱家的中品武者,也要找到。”

“如今,林家已經煙消雲散,咱們夏家騰出手來,是時候排除這些隱患了。至於,這三人怎麼找?你們各自都說說看法吧!”

“父親,”

還是大房當家的先開口:“如咱們之前推斷的,常山城本地沒有其它中品武者生存的土壤,這三個中品武者多半是外來的!”

“特別是:那個殺了驚雲、驚風、驚霜三兄弟的兇手,刀術老辣,應該年齡不小,是個中年人!依我看,咱們不妨重點盯著那些外來的、看上去平平無奇之人,挨個審查……”

“大兄說得不錯。我們三房就是負責情報的,根據經驗,那般高手來到一地,不可能不與人接觸,留下線索!”

三房當家的提議道:“依我之見,最好嚴格審查客棧、酒樓……以及新近租賃的獨門小院……甚至可以擴大範圍,對整個常山城的人,挨家挨戶篩選稽核一遍,嚴查死防,尤其針對陌生武者!”

“三弟的方法不錯。可城中人家還好說,咱家的人手,再加上裹挾今日滅門林家的餘威,足夠完成。但還有義軍……不排除那三個中品武者,就藏在義軍中,渾水摸魚……”

此言一出,其他人聽了,皆是眼睛一亮,這般推卸責任的機會,豈容錯過?

於是,紛紛開口。

“是啊,我看那三個中品武者,多半就藏在義軍之中!”

“就是,以前義軍沒來,咱們常山城啥事都沒有;義軍一來,什麼么蛾子都出來了!”

“誰說不是?怪不得,我們三房負責情報的查不到……”

……

夏家老太爺眼睛眯起,蒼老的臉龐上皺紋擠壓在一起,顯然也是在思量著這個可能。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四房當家的開口道:“父親,只糾查城中人家不行,要查,就必須連帶著義軍一起查,不然,多半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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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的話有理!可牽扯到義軍,此事怕是有些難辦……”

“難辦,也不是不能辦!那隱藏的三個中品武者,其中至少兩人是五品,這般強大的一股力量,義軍同樣不知情,他們能安心?就不怕,什麼時候也給他們來上一下子,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不錯,這就是合作的基礎,使些關係,上下銀錢打點一番,推動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

群雄策力,你一言、我一語,貢獻智慧,很快,就形成了一個看上去完備的計劃。

在這件事上,倒是沒人拖後腿,畢竟,上面有著夏家老太爺壓制,而且是維護夏家共同利益。

“一人計短,多人計長。這就很好嘛,日後,你們都要這般才好!”

夏家老太爺微微頷首,總結道:“那就聯合義軍,對整個常山城來一次大篩查。就如你們說的,關注點主要放在:外來的、年長的、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針對外來武者要格外重視,寧抓錯、無放過……還有義軍那邊,也盯著些……”

“是!”

……

方銳還不知道,因為自己,夏家特意開了一場會議,甚至,還將要弄出一場大篩查。

更不知道,對方終討論出的最終結果,似乎完美避開了他這個正確答桉……

……

一夜就這般過去。

……

次日,清早。

柳樹衚衕。

吱呀!

方銳起床,推開窗戶,讓清新空氣闖入進來。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窗外,朝陽初升,空氣中有著澹澹白霧,如煙似紗,草木上掛著點點晶瑩的露珠。

“昨夜,那場雨終究還是沒下成,只滴落了幾滴雨滴,隨後,似乎就停了。這夏日的天氣,還真是古怪……”

方銳沒記錯的話,這般情況已經三番兩次出現了,每次都是,將要下來的雨,不知道怎麼回事中途又硬生生停住了。

“兄長!”

“阿銳哥!”

方靈、囡囡倆小丫頭也起來了,嘰嘰喳喳簇擁在方銳左右,讓他一下子被巨大的熱鬧包圍。

“哈哈,走了,出去洗臉!”

外面,三娘子早已起來,估摸著時候,提前給三人倒上了洗臉水,看到方銳的時候還臉上微微一紅。

昨夜,終究沒有發生些什麼,兩人即將擦槍走火之時,方薛氏狀若無意地起夜,將三娘子領走了。

說起方薛氏。

方銳看向廚房中,騰騰煙火氣息環繞的方薛氏,一邊忙碌,一邊還在訓斥著倆小丫頭,眼角沒洗乾淨、洗臉水又沾溼了袖子……

就在這般絮絮叨叨的聲音中,生活的鮮活氣息撲面而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

上午。

昨夜林家滅門的訊息傳揚開來,普通百姓興致勃勃地議論起這事,柳樹衚衕也不例外。

說起來,這些日子,城中百姓還真不缺少吃瓜的話題,從早前幾日的大戶抄家,到前日老虎幫幫主崇季虎、野狼幫幫主段狼身死,再到昨日林家滅門……可謂是應接不暇,吃足了瓜。

“昨晚,林家方向的喊殺聲老大了,讓我想到破城的那晚上……”

長林叔滿臉心有餘季:“我家都是石頭、桌子從裡面堵著門,所幸沒事!”

“是啊,提心吊膽的,還是義軍約束有方,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另一人附和道。

“林家覆滅了啊?!唉,我聽說,在一眾大戶中,林家的名聲還是不錯的。”

“名聲不錯?!我呸,那是林家裝表得好,就像那啥……對,當婊子還立牌坊!背地裡,那些大家族,壞事都沒少幹……”

“是啊,你要說,林家不幹壞事,那城外上萬畝的土地是哪來的?還有,今早義軍從林家拉走的錢幣財貨,都足足裝了十幾大車……”

“義軍不是說了嗎?以前上面撥下來的救濟糧,死去的縣尊和林家二一添作五,給瓜分了!”

“不對啊!”

有人提出質疑:“咱常山城兩大家族,林家都分了,夏家能沒過一手?”

“噓,噤聲!看破不說破,這是你能知道的嗎?夏家現在可是義軍的人……”

“不說這些,”

有聰明人岔開話茬兒:“聽說昨晚林家滅門時,有一個狠人出沒,殺了夏家三個六品武者……”

“六品?咱們柳樹衚衕的銳哥兒,不是才是九品麼?六品武者,我滴個乖乖,那該是多大的人物喲!”

“是啊,這可真是……殺得好哪!”後半句話,聲音低至微不可聞。

“都是報應!從張豹到虎爺,到老虎幫,再到如今的林家。人在做,天在看哪!”有老者感嘆。

……

“人在做,天在看?”

方銳站在窗前,聽著外面的聲音,微微搖頭:“若沒有我,如張豹、張黑虎、崇季虎、段狼、林楓……這些人,至今怕是還活得好好的。”

他舉目眺望遠方,山川遼闊,天高地遠,注目良久,才發出一聲嘆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比起天理循環,因果報應,我更喜歡,親手給人報應!”

“不過,關於我的訊息,夏家、義軍沒有封鎖麼?這是敲山震虎了!”

方銳暗忖道:‘看來,這兩日我要格外小心了。’

上午時候,有夏家武者、義軍衙役,挨家挨戶排查。

方銳是本地人,土生土長,一切成長有著清晰軌跡,而且只是區區一個入品武者,先天體虛……

再加上,他老爹方百草,還在義軍中執行任務。

怎麼看,都沒有半點嫌疑。

那排查的夏家武者、義軍衙役,也根本沒懷疑,只是例行公事問了兩句,就離開了。

送出門,目送他們一行離去,背影消失不見。

方銳倚在門口,眯起眼睛,笑得人畜無害:“夏家啊!”

……

吃過午飯。

大大的太陽下,惠風和暢,空氣中有著一聲聲有氣無力的蟲嘶、蟬鳴。

這是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聲聲叫著夏天;院子中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廊簷下,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哼著歌,撅著屁股,趴在小桌子上,下著跳棋。

這歌謠自然是方銳教的,跳棋也是他弄出來的。

方薛氏在一旁做著針線活。

三娘子繫著圍裙,拿著木盆麻布從裡屋出來:“阿嬸、銳哥兒,我過去看看,去那邊打掃一下!”

“三姐姐,等等,我也去幫忙。”方銳放下醫書,伸了個懶腰起身。

“銳哥兒,不用,我一個人就行……”

“沒事,有我幫著,也快些。娘,您看著倆小丫頭,我和三姐姐去了。”

方銳拉著三娘子出門。

方薛氏狐疑地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這倆人,不會那麼荒唐吧?應該不會……”

……

隔壁屋子裡。

因為這邊,三娘子每隔一日,就過來打掃一次,所以,還是很乾淨的。

再加上,又有方銳幫忙,兩人擦擦掃掃,很快就完成了。

“三姐姐,我幫過你了,你也得幫幫我才是。”方銳從擁住三娘子,像一個要獎勵的小孩兒。

“銳哥,這大白天的……”三娘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臉上紅彤彤如九月的蘋果,霞飛雙頰。

……

蔚藍如洗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朵如棉花糖一般的白雲,它們在風中緩緩搖曳。

雲朵遮住的太陽,忽然又暴露出來,光線驟然變得明亮,萬千頃陽光如同潮水一般傾洩下來。

……

微風不燥,浮光淺淺。

這般午後的時光,如涓涓的山溪流淌,就這麼緩緩流逝。

……

補加更失敗,寫的竟還沒有平時多,羞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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