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奉天縣,衙門的差房裡,一群領了功勞分了賞錢的捕快盡皆滿臉喜意。

“大人,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牡丹坊,裡面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漂亮,還有幾個頭牌,那真是貌若天仙,您……嘿嘿……”

聽到這欲言又止的笑言,顧朝雲溫言婉拒道:“也是,這三個月弟兄們都辛苦了,去消遣一下也好,我就不去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幫我帶壺好酒。”

“哈哈,大人放心,絕對是豐天最好的酒。”

等一群人一窩蜂的離開,顧朝雲才搖了搖頭,坐在差房的一角,低頭擦拭起了手裡的刀子。

“大人莫非不喜?”

除了他之外,那金武和劉雲飛竟也沒去。

問話的是劉雲飛,八成是看見了顧朝雲搖頭,以為他不喜歡底下人痴於酒色。

顧朝雲一面輕拭著短刀的刃口,一面回道:“非是不喜,男人嘛,追名逐利說到底不就是為了享受,喝個花酒算不得什麼。只是如今飛刀門餘孽尚未除盡,入了那市井裡的煙花巷弄,保不準有命進去,沒命出來。”

刀子一橫,顧朝雲瞧著雪亮刀身上映出來的自己,沒等人接話,他自顧自的滴咕道:“亂象已現啊,可惜了,要是晚些時候過來,興許還能過一把逐鹿天下,裂土封王的癮。”

眼下時值唐末,用不了多久便是五代十國,屆時群雄並起,天下大亂,可比對付一個小小的“飛刀門”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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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的聲音很小,金武並未聽清楚,可近處的劉雲飛卻一字不落的盡數將這句話收入耳中,擦刀的動作陡然一頓,像是打了個寒顫。

這話要是傳出去,輕則有牢獄之災,重則可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懷有反意。

劉雲飛置若罔聞的繼續擦著刀,似是什麼都沒聽到。

見其這般反應,顧朝雲收了刀,不著痕跡的抿嘴一笑,起身朝外走去。

想是時節所致,雨水罕見的多了起來。

撐傘出了衙門,顧朝雲徑直來到街角的一個鐵匠鋪。

“大人,您訂的東西已經打好了,共二十七柄,每副刀囊內藏九柄飛刀,您看看如何?”

鋪子裡的夥計恭敬迎上,手裡拿著三副獸皮縫製的刀囊,裡頭半露著一截截飛刀的短柄,隱露寒芒。

待取了東西,顧朝雲又不動聲色的挑了條偏僻小路,重新繞回到了衙門口,蹲在一顆老槐樹上,靜靜地守著不遠處一顆顆被掛起來的腦袋。

包括柳雲飛的頭顱在內,共計九顆,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事實上,既然刀譜已經得手,他大可抽身而退,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苦練武功才對,可思慮再三,還是想要試一試這位從未謀面的高手。

如今他身為公門中人,若是留下,尚有一群捕快幫襯,可真要孤身離開,豈非自尋死路。況且“飛刀門”餘孽未滅,不得不防,保險起見,還不如劍走偏鋒,主動出擊。

雨絲如發,衝散著空氣中澹澹的腐臭味。

顧朝雲這一等,愣是從白天等到傍晚,等到雨停,等到夕陽半掛。

便在他留神之際,入城的方向徑直走來一青袍漢子,不同於那些遠遠便繞著走的百姓,此人不躲不避,步如流星,不過十來步已橫跨百餘米,站在了木杆之下。

只這一手,便令顧朝雲來了精神。

他撮著牙花子,暗自驚疑,同時已確定對方應當就是柳雲飛口中的那人。

“什麼人?”

看守的差役見生人靠近,一握腰刀就待出手,不想那青袍客拂袖一擺,滿頭灰髮無風激起,張嘴就聲若驚雷般狂吼道:“滾!”

那差役剎那間似是狂風中搖擺的花草,臉色煞白,一個趔趄,人已倒地。

饒是顧朝雲相隔甚遠,可被這獅吼般的一聲一驚,氣血竟也隱隱翻滾,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心中不由暗自震訝,直呼好生了得。

那人瞧著不過三四十歲,骨架高大,膚色蠟黃,看上去精瘦彪悍,氣態不俗。

“濮州王仙芝!”

青袍客寒聲說道,同時一掌拍出,但見海碗粗細的木杆杆身上倏然憑空多出一個入木三分的掌印,旋即“嘎巴”一聲,木杆攔腰而斷,裝著頭顱的竹簍立時滾落一地。

“王仙芝?居然是王仙芝,難怪。”

顧朝雲狐眼半眯,渾身緊繃,右手輕抬,作勢就打算動手,管他是誰,當然是先奪先機,殺了再說。

就在他目光剛一觸及到對方,自稱王仙芝的青袍客立時有所察覺,從地上懷抱起柳雲飛的腦袋直勾勾的朝他這邊望來。

顧朝雲心神一緊,提起的殺意悄然一散,就連呼吸都跟著一停,手中飛刀一轉,避過了刀身與對方的視線接觸,一垂眼皮,默默地等待著什麼。

“放箭!”

奈何那衙門裡已有差役聞聲趕至,提盾舉弩,抬手就射。

嗖嗖嗖……

一時間盡是箭失破空的動靜。

青袍客不驚不慌,望了眼顧朝雲藏身的槐樹,轉頭看向一幹圍殺上來的差役,只一拂袖,袖筒呼啦一卷,如流雲一轉,來的箭失在空中已改變了方向,調轉去勢,朝著顧朝雲落去。

眼見被發現,顧朝雲手中飛刀瞬息離手,再抬眼,人已自樹上翻下,好奇的瞧著王仙芝。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幾年之後,此人乃是先黃巢一步揭竿而起,算得上是磨滅了大唐最後一絲氣數的人物,然後才有五代十國的局面。

他只是沒想到,一個個小小的“飛刀門”居然會和此等人物有所聯絡。

但那又如何,他手中飛刀已是不見,而王仙芝也咦了一聲,面前寒芒陡至眉心,只差數寸,便可殺他。

可恰恰就是這數寸,飛刀豁然當空爆碎,寸寸裂開,被王仙芝一隻大袖卷的憑空不見。

望著顧朝雲,王仙芝表情先驚後疑,眉頭跟著皺起,面無表情的說道:“想不到天底下居然還有你這等人物。你得那刀譜尚不足五天,可飛刀絕技卻已是登堂入室……但可惜如此奇才卻淪為朝廷的走狗,委實叫人失望。”

言語中暗含殺機。

顧朝雲可懶的和他浪費唇舌,說來說去,已是結下大仇,只能是手上見高低。

他眼神微動,卻在雙方即將爆發的時候說道:“我不想欺你,一個月,一個月後,你挑個地方,我與你一決生死。”

王仙芝蠟黃冷漠的表情隱隱露出個玩味譏誚的笑。

“好個心機深沉的小子,好,那我就多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看看你究竟能達到什麼地步,若敢食言,我便殺盡這衙門裡的人。”

說罷,轉身大踏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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