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在河上行駛了三日,顧嵐衣終於遠遠看見了城池的掠影。

“報告將軍,再過一個時辰便可靠岸了。”

“叫大家準備。”

“是!”

顧嵐衣去房間裡將溫子昱叫醒。

他看起來是真的很難受,連睡夢中都還皺著眉頭。

“小昱,起來了,我們該下船了。”

溫子昱被她搖醒,迷迷糊糊就往她懷裡鑽。

“妻主,我好難受。”

顧嵐衣抱他起來,任勞任怨給他穿衣服。

“再堅持一會兒,下了船就好了。”

甲板上的河風帶著腥味的水汽,越往下,水流反而更加平穩。

顧嵐衣信步走過去,和船長商量等會兒靠岸的位置。

“不能靠京輔太近,最好選在林木茂盛一些的地方。”

船長是有經驗的,聞言果斷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吱——

船錨被果斷拋下,巨船又往前行駛了好幾裡才堪堪停下。

“下船,動作快的。”

顧嵐衣利落吩咐道,踏板被放下鋪好,士兵們排列整齊迅速下了船。

剩下的人從船艙里拉出幾箱空的木箱,擺在甲板上,又用巨大的布匹罩住,所有航船皆是如此。

顧嵐衣是最後一個下去的,還不忘吩咐道:“一路小心,您經過京城後一直往東去,隨便找一個港口停住便可。”

這些船隊她先前就有給過足夠的銀兩,讓她們佯裝成商隊。

船長爽快道:“您放心吧,我們姐幾個老有經驗了。”

大船又一次慢吞吞起航,顧嵐衣帶著隊伍入了山林。

顧嵐衣拿著地圖再三確認過是這處地方,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計劃,安項遠她們此時應該到了集合地點才對。

可周圍完全沒有安營紮寨的跡象。

“你們二十個人去周圍找找,有沒有安將軍和黃將軍的行蹤。”

“是。”

士兵們出去巡視了一圈,並沒有見到任何有軍隊進入的跡象。

顧嵐衣難免心下不定,她們那邊怕是出事了。

她迅速作出決定,“先安營。”

溫子昱見她神色難看,安慰道:“可能是迷了路,耽擱了些許,你別太擔心,她們兩人作戰經驗不比你少。”

顧嵐衣握住他的手,“嗯,你還難受嗎?”

溫子昱抿唇搖頭。

數萬人在山林間休整了一個日夜,就在眾人心裡揣測不安的時候,一陣馬蹄和車輪聲響起。

眾人驚喜地看過去,卻發現並不是安項遠她們,而是糧草車隊。

領隊人面色驚喜,“將軍,我們可算找著您了!”

她的反應明顯不對勁,按照計劃來講,糧草車隊是比她們更先一步到達集合點的,就算遲了幾天,也萬萬不該是這種突如其來驚喜的反應。

顧嵐衣皺眉,問道:“你們遇到什麼事了?”

那領隊人便講了她們按照地圖在山間行走,原本一切都好,可就在進入這座山後,忽然就迷失了方向。

她們在這山林裡光原地打轉就走了整整兩日,險些以為自己遇到了鬼打牆。

顧嵐衣扭頭看過去,溫子昱一臉無辜地眨眼。

“我只是隨口一說。”

顧嵐衣只是疑惑,如果真的是迷路,他們一隊迷路還算正常,怎麼會出現兩支隊伍同時迷路的情況?

當真會這般巧合?

顧嵐衣心裡存疑,正準備派人去山裡找找安項遠她們,忽然聽到溫子昱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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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顧嵐衣回頭,只見溫子昱伸手向了領隊人。

沒等她黑臉咳嗽幾聲以示存在感,就見溫子昱從那人衣領上捏下來一隻圓嘟嘟的肥蟲。

顧嵐衣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拍了下他的手將蟲子甩開。

“手沒事吧?”

她著急的樣子讓溫子昱愣了一下,然後才猶豫地開口:

“妻主,你害怕……蟲子?”

顧嵐衣幫他擦手指的動作一頓,理不直氣不壯地開口道:“誰害怕蟲子了?我是擔心你。”

溫子昱好笑,善良地沒有拆穿她。

“好了,你別搗亂。”

他蹲下去,在地上找到了那只吭哧吭哧費力蠕動想要逃走的大肥蟲。

忽然,他想起什麼,猛地站起來,扒拉顧嵐衣的衣領。

沒有。

溫子昱松了口氣。

顧嵐衣:“小昱,你在做什麼?”

溫子昱一臉嚴肅道:“我見過這種蟲子,就在我們剛進山林的時候,它從樹上掉到了你的肩膀上,不過被我拍開了。”

顧嵐衣一愣,她原本對這事沒有印象,但溫子昱這一提,她好像記起來了確實有這麼回事。

小昱突然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說有東西。

只是她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樹葉什麼的。

顧嵐衣的眼神漸漸嚴肅了起來,“你確定和這只蟲子是一樣的?”

溫子昱點頭,“確定。”

顧嵐衣幾乎瞬間警惕了起來,這樹林中除了她們,還有別人!

她想的沒錯。

山頂上,白絳一襲白衣端坐在玉琴後,身前的桌案上放著三個棕色罐子,裡面各蠕動著奇形怪狀的蠱蟲。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玉琴。

……

“杏兒,你會彈琴嗎?我聽說中原人都擅琴。”

“琴有何用?不如我白家笛。”

……

崢——

琴絃驟然崩斷,指尖血珠飛濺,落入蠱罐,罐內蠱蟲驟然暴動,瘋狂撞擊著罐壁。

白絳蹙眉,另一只手在琴絃上按了幾下,蠱蟲這才安靜了下來。

“國師大人,顧嵐衣已與糧隊會合。我們是不是要出手?”

一個官員跑過來彎腰請示道。

如果是今日之前她或許還會覺得這個國師就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可她親眼見著那罐噁心的東西居然真的聽她的號令,而且還能瞬間讓人迷失神志。

那被蟲子上了身的士兵,明明眼前就是地圖所指的方向,她卻偏偏往另一條路上走。

能控制人的行動,這太可怕了。

那官員打著哆嗦,心裡卻有些疑惑。

這些蟲子這麼厲害,直接操控那些人跳下懸崖,豈不省事?

幹嘛大費周章,最後還是讓她們匯合了?

白絳自顧將斷絃卸下,重新拿了新的裝上。

官員有些急了,“您這琴什麼時候都能裝,現在是正事要緊啊。”

白絳抬眼看過去,她瞬間閉嘴。

“我自有安排,你下去吧,需要你的時候再上來。”

官員神情憋屈,卻只能應道:“是……”

山頂上重新安靜了下來,白絳對著虛空喃喃道:

“阿滿,怎麼辦,我找不到你了。”

“你會不會厭惡我參與了朝堂的事?”

“我不想犯殺孽,不想沾血,我還要抱你的。”

山風呼嚎,吹得身後的樹幹彷彿在跟著一起狂吼。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白絳細細擦乾淨琴身的血跡。

溫文給她的任務只是阻止顧嵐衣攻城,她不想殺人,便使了計儘量拖延她們的行程。

好在她另有法子。

白絳的雙手重新放在了琴身上,指尖急促,快如殘影。

隨著音律的洩出,最右邊的罐子忽然開始震動,蠱蟲不斷脹大又縮小。

白絳已經事先蓋了蓋子,面不改色地繼續加快手裡的動作。

忽而,砰一聲響起。

罐子裡的東西彷彿炸開一樣,隨後陷入寂靜。

白絳淡漠著雙眼,眉眼間如同清風弦月,一縷白色髮絲落在她的鼻樑上,被風吹動著觸碰過她的唇角。

她的睫毛眨了一瞬,然後起身,拿起那個罐子,走下了琴臺。

官員一愣:“國師大人,您做什麼去?”

白絳:“洗罐子。”

官員愣了好久,怎麼也想不到這等如落塵謫仙般的人,居然也能做出這等接地氣的事來。

洗罐子?

是的,洗罐子。

白絳寶貝似地拿山泉水洗洗沖刷著罐子裡的髒汙。

那蟲子爆炸後變得更加噁心,白絳卻依然面不改色,只能從她用硬樹葉小心翼翼地剮蹭的動作中窺得一絲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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