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單人間的玻璃窗戶髒兮兮的,佈滿了灰塵以及一些手印之類的痕跡。

但頂替夕陽悄然升起的銀色月亮,卻仍能毫無阻礙的將其光輝透過玻璃窗撒在梅倫的右邊臉頰上。

一頭濃密黑髮的少年此刻正表情安詳的癱睡在房間裡的羽毛床上,手攥著一本羊皮書,呼吸均勻,彷佛處於深度睡眠狀態。

然而實際上,他正在自己的“夢裡”,好奇的四處觀望。

他變成了故事書的主人公,而所處環境,正是對方的家裡。

這個家並不大,只不過是一間矗立於密林深處的獵人小屋罷了。

小屋的牆壁上除了掛著一家三口的油畫之外,還掛著一顆有一對雄壯鹿角的鹿首標本。

而在標本側面,就是一扇半敞開的窗戶。

窗外森林茂密,陽光從樹冠滲透而來,灑落在窗前菜地裡時顯得斑斑點點。

這裡與外面的天色截然不同,梅倫趴在窗前看了幾眼,發現森林深處竟然還有幾隻兔子在吃草。

“這麼真實的嗎?”

暗暗稱奇之餘,他卻並沒有出去琢磨那幾隻動物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是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張油畫上。

或者說,油畫的下方。

油畫下方是壁爐,而在壁爐頂部的臺子處,除了有一根融化了大半的白蠟燭外,還靜靜擺放著一本書。

走過去拿起這本冊子看了看,一行行解說隨之映入梅倫眼中——

“你好,來法利家族的後人,我是安東尼·來法利,我想你應該有從你的父輩或者祖輩那裡聽說過我的事。”

“但那不是重點,我們現在需要強調的是這本書。”

“你現在觀看的,是一本神奇的故事書,由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羅賓·來法利製作而成。”

“它的存在,會讓我們來法利家族永遠昌盛下去。”

“前提是你,以及接下來看到這本書的族人,能夠好好利用它。”

……

前情提要很簡潔,只是配合昨天的滅門事件,這些話就顯得有點荒誕了。

暗暗腹誹之餘,梅倫繼續往下看,於是看到了重點。

“進入故事書的族人,會根據自身性情與身體凝聚成三種不同的形象。”

“內心堅韌者,不論男女,皆以男主人的形象出現。”

“心思被愛與慾望佔據之人,會以女主人的面貌示人。”

“最純潔者,則將以女兒……”

……

花裡胡哨的東西說了一堆,核心用處其實還是強化巫師的第三只手。

將這本小冊子大致看完後,梅倫得出結論。

只是這種強化和他之前認知到的,或者說和老管家信上寫的完全不一樣。

簡單來說,這本書的強化作用是持續性的,而不是一次性看完就能獲取的。

但這種持續性的強化卻有著極大的限制。

首先,身為故事書的主人公,梅倫需要順著故事情節去“冒險”。

然而他自己去還不行,必須要有女兒,或者妻子陪同,闖過“第一關”,才會有一次強化降臨,繼而開啟第二關卡。

而如果這本書的三個使用名額全被用掉了,那麼這種限制就會又多一層——需要三人一起。

這是個很莫名其妙的設定。

據這本小冊子的書寫者說,這麼做的原因可能是偉大的羅賓·來法利當年為了追求極致的巫師之路,而選擇了拋妻棄女,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刷級機器”。

但晚年被孤獨所圍繞的他卻十分後悔這一決定。

於是就創作了這本書,希望能讓家族永遠傳續之餘,告戒後人們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聽起來還不錯,只是這卻難倒了梅倫。

因為這書是切爾西夫人送來的,他“看完”後還需要給人家送回去,可沒有資格決定接下來兩位看書的人是誰。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利用這本書強化自己,他就需要與兩個陌生人一同去冒險。

然而,如果是正常的冒險劇情,倒也沒什麼。

但據他昏睡之前看到的那些橋段來說,這劇情,其實不那麼正常。

或者說,不那麼正經……

“那位夫人顯然不知道這本書的具體用法。”

梅倫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否則就是在勾引我了,但這怎麼可能呢?”

由此也可以證明,夫人在獲得這本書的第一時間,就把書給他送來了。

如何獲得的?

配合白天聽說的那起滅門事件,答桉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兇殘、霸氣、強大、還充滿了自信……”

梅倫眨著眼睛,愛慕之心蠢蠢欲動。

“可惜啊……”

嘆了口氣,他將手中這本“說明書”放回原位。

梅倫已經對從這本書裡獲得好處不抱希望了。

因為他不覺得會有陌生人能和他一起去“冒險”。

而且,誰能肯定接下來使用剩下那兩個名額的人是男是女?

想到兩個,或者三個大男人組團“冒險”的場景,梅倫不由打了個哆嗦。

由此,他也懶得再去觀察這地方還有什麼隱藏細節,按照說明上交代的方法,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

於是他就勐地從“夢裡”疼醒了。

揉了揉彷佛還在幻痛的部位後,梅倫起身將這本書放回黑色木盒子內。

隨後他就看到,自己的密語之書表面那顆藍寶石,正不斷閃爍著光芒。

那是有“新訊息”時會出現的提示。

翻開看去,梅倫面色不由一怔。

“奇了,老考核官竟然還挺維護我?”

對自己的巫師天賦沒有什麼認知的梅倫感覺這事有些奇怪。

他甚至懷疑起了,是不是昨天晚上自己做的那件事已經暴露。

不過他倒不是很擔心這個,就算暴露了又能怎麼樣?

他又沒有做壞事。

梅倫現在正思考著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回去。

如果要傍富婆,或者說如果要當切爾西夫人的學徒,就必須回混血協會。

但回協會,就要面臨一個目的不明的小黃毛……

想到這裡,梅倫沒怎麼猶豫,就從魔法口袋裡掏出羽毛筆和一張信紙,在上面書寫了起來——

“凱文·菲利克斯是人。”

“我也是人。”

“所以我能知道凱文·菲利克斯最近的密謀。”

書寫完畢,梅倫眼簾低垂。

一段段畫面隨之從腦海中湧現。

愁容滿面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的凱文、咬牙切齒破口大罵的凱文、抵達一處莊園大門口的凱文、騎在馬背上若有所思的凱文……

接連不斷的畫面明顯有殘缺,顯然涉及到這件事的人大部分都比梅倫級別高。

但最核心的凱文卻始終很清晰。

這其實是因為,看似大家族出身的他,和梅倫處於一個級別。

在沒有真正進入巫師學校之前,所有巫師的級別都是相同的,梅倫早就知道這點了。

據說是入學之前貿然提升等級,會對日後發展不利。

於是很輕易的,梅倫就知道了對方的確是想要在宴會上做手腳。

但具體什麼手段,卻因為有更高級別巫師的參與,而根本沒有線索……

“還真是巧了。”

梅倫沉吟地想。

一場有陷阱的宴會即將在歐內斯特莊園舉辦。

然而沒記錯的話,那個吉姆就姓歐內斯特……

他還正琢磨該怎麼讓亞瑟接近他媽媽呢,這眼下就出現了一個契機。

如此一來,豈不是正好?

只是,凱文那家夥為什麼要針對自己?

梅倫對此很納悶。

他的這種通靈指向的是“世界”,可以看到世界上一些已經發生的畫面。

這很神奇,可惜只能看到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可能知道別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所以梅倫就覺得,對方針對自己,似乎沒什麼理由。

難道還能是因為那場魔術嗎?

可真要這樣,這人的性格就太狹隘了吧?

不過……也無所謂。

琢磨了一陣子後,梅倫拿起密語之書,給馮考核官發去一段話。

隨後他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這間旅館。

梅倫準備回混血協會去。

不過在回去之前,他還要去做一件事情。

……

“請您讓那個凱文務必再等等,我這就回去!”

密語之書上傳來的一句話,讓馮·德來恩的表情不自覺一怔,隨後不由大急。

只是接下來不論他發什麼,都沒見對方有回信,顯然已經是動身往回趕了。

“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

“明顯是個陷阱,還要往裡跳?”

對此有些焦急,但表面上,他卻不能聲張。

因為凱文就坐在長桌對面。

他們此時正在一處裝飾華麗的餐廳裡用餐,在場的除了馮考核官之外,還有之前那個聲稱不管這個爛攤子的禿頂中年維克多。

眼下這位副會長正在餐桌上說著一個不是很好笑的笑話。

而金髮少年凱文,則一邊用銀質餐勺喝著小碗中的奶油蝸牛湯,一邊配合似的點著頭,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暴躁。

不過實際上,他這是因為太餓了,急需填飽肚子,暫時沒空閒想別的。

這很正常,畢竟任誰在這裡幹等了大半個下午,也都不可能保持飽腹狀態。

所以當突然冒出來的這位老人開始籌備晚餐並邀請他就餐後,凱文略做猶豫就同意了。

太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覺得如果自己就這麼灰熘熘的回去,那這麼久的時間,豈不是白等了?

況且,真要什麼事沒辦成就回去了,他的面子往哪擱?

雖說跑來公然邀請的主意是吉姆提供的,但他當時能同意,其實也是認同了這個計劃。

結果,就沒辦成……

“只要我吃飽了肚子,我就能說在這裡這麼久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這群混血太熱情了,非要邀請我在這裡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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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因為一直見不到人,所以耽擱了時間……”

內心抱著這個想法,金髮少年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這一桌的精美菜餚。

這倒不是說他已經徹底沒了之前的脾氣,而是因為他已經看清了,眼前這兩位,壓根就沒辦法壓得住那梅倫。

甚至連對方的行蹤都不能掌握。

雙方之間的關係,根本就不是很深。

既然這樣,他給這兩個不相干的人甩臉色,又算是怎麼回事?

好歹是大家族出身,與其沒涵養的朝他們發脾氣,不如回去找那些提供錯誤情報的下屬麻煩。

“然後,我到底該怎麼處置那個私生子?”

凱文對此有些頭疼。

這事想想就很亂。

因為想要父母復婚,所以他就需要先安撫住性情暴躁的父親的情緒,以免他衝動之下做錯了事。

而因為要安撫父親情緒,他就又要找那個私生子的麻煩。

目的不過是希望他免遭父親的針對……

然而,私生子根本不配合他的這個計劃。

那接下來,私生子就有極大可能遭遇父親暴怒的毒打,能不能活下來可就不一定了……

“他可真是不知好歹。”

凱文暗暗心想,卻又不能不管。

這事往小了說是事關父母未來,往大了說,可是關乎於兩大巫師家族之間的盟友關係的……

然而,眼下計劃不順,要怎樣做,才能挽回局勢呢?

心裡有事情,餐桌上的凱文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還沒等他想出辦法,一陣騷動就突然從餐廳外傳了進來。

老考核官因此變得有些坐立不安,凱文則略顯好奇的瞥了門外一眼。

這一看,就讓他突然怔住了。

因為他終於見到了那個苦等許久的身影!

然而……

“你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禿頂的維克多副會長最不澹定,見到來人後,一下子就竄出去揪住了來人的胳膊,語氣既惱火又震驚。

“呃,您哪位?”

露面的梅倫很想這麼問。

不過見餐廳裡的金髮少年正扯著脖子往這邊看,他就沒去說別的,而是滿臉沮喪地嘆了口氣。

“我下午被人追著打了好幾頓,剛剛好不容易才脫身……”

“為什麼捱打?”

不遠處的老考核官很配合的問了一句。

於是梅倫猶猶豫豫地道:“因為,因為賭錢,欠了一屁股的債……”

這話一落下,幾人表情立即變得十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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