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沒幾天，趙睿就去部隊營地軍訓去了。
袁藝琢磨著，就算博雅高中開學晚，也該是時候提前準備起來了。
防曬霜和花露水是必不可少的，考慮到軍訓可能會中暑，藿香正氣水也得備上。
挑了個不那麼熱的傍晚，袁藝跟她媽要了錢，去家附近的超市裡把這些都買了回來，還順便給自己買了兩件少女文胸。雖說她現在是典型的飛機場，可少了那層保護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就當是心理安慰也好。
東西買回來後，趙秋萍照例翻看了一下，正在詫異裡頭居然沒一樣零食時，電話鈴響了。
雖說家裡除了袁老太之外人人都有手機，可一般來說，親戚朋友都還是習慣於打座機。趙秋萍擺手叫女兒回房間，自己去了客廳接聽電話。
“什麼？！博雅高中給人告了？！”
剛回到房裡還沒來得及將東西放好的袁藝，聽到她媽這咋呼聲，眼睛都直了，趕緊側著耳朵聽客廳那邊的動靜。
“大哥你繼續說啊，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好端端的，怎麼就有人告學校呢？啊？學生家長告的啊？還告到教育局去了？這是為什麼啊？”
“好好，你說，我聽著。”
“嫂子啊，真不是我心疼錢不叫小藝去唸二中，這不是她自己……嗯，錢是有的，可能會差一點……那是，孩子的教育是最耽擱不起的，我跟東海再商量商量……行行，我會好好勸她的。”
袁藝直覺不妙，儘管她只聽得到她媽說的話，可想也知道電話那頭的大舅和大舅媽一定又老話重提了。要是光這樣她還不怕，可什麼叫做“博雅給人告了”？
眼見她媽撂下了電話，袁藝趕緊回到書桌前坐好，隨手抓了本書假裝認真的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趙秋萍就進來了。
“小藝啊，你先停停，媽跟你說個事兒。”
料想到鐵定又是新一輪洗腦的袁藝，內心無比崩潰，她回過頭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我在複習，我哥說等開學了還要入學考試呢。”
“可別提那個入學考試了！”
趙秋萍是一肚子的火，不等袁藝發問，就自顧自的數落起來：“你說博雅高中的校長是怎麼想的？弄什麼入學考試？會跑去上博雅的，肯定是成績不好的，都這樣了，還分什麼三六九等？一入學就考試，回頭考得不好能給直接放棄了，人家學生家長肯定不幹啊！現在好了，叫人告到教育局去了，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呢！”
袁藝聽得目瞪口呆，她還認真的回想了一下，上輩子有沒有發生這個事兒。無奈，她上輩子在交納了鉅額贊助費後，就被她媽塞進了暑期補習班裡，唸完就開學了軍訓去了，還真就沒聽說過這一茬。
“媽，這是大舅跟你說的？”袁藝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這事最後是怎麼解決的，事實上她都不記得有這茬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博雅高中並不會因為這個事關門大吉，因為她哥是順利的高中畢業並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學。
趙秋萍點了點頭，稍稍壓了壓火氣，這才開口：“小藝啊，不然咱們別唸博雅了，媽給你湊錢念二中去。你想啊，這要是一中二中也就算了，他們博雅憑什麼這麼幹？成績好的能念博雅嗎？”
比起趙秋萍的義憤填膺，袁藝倒是接受良好。
其實，道理很簡單，像市重點、區重點這類學校，接收的學生都是在一個區間裡的，哪怕算上交贊助費進來的學生，也不至於差得太離譜。就拿袁藝來說，她那個分數，交三萬塊能上二中，但就算她交個三十萬，她都上不了市一中。所以，反而重點高中的學生都在一個水平線上，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博雅高中，接收的是一切上不了普通高中又不想念職高技校的學生，像袁藝這種四百多的有，程飛躍這種三百多的也有，甚至還有兩百出頭的。
來者不拒的後果就是，學生水平層次不齊，所以才迫切的需要一場入學考試把人區分開來，看看哪些是還能搶救的，哪些又是可以直接放棄治療的。
袁藝挺理解的博雅校長的做法，亦如上輩子她念二中時，直接被放到了最末的二十一班。學校的領導和老師歧視的並不是交贊助費這個事，而是歧視她的學習成績。
“小藝，你大舅和大舅媽都勸我好好想想。我覺得他們說的沒錯，什麼錢都可以省，孩子的教育費怎麼能省？這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大事啊！聽媽的，咱不念博雅了，交錢念二中去。”
聽到這話，袁藝只覺得腦殼疼：“媽，不然你讓我考慮考慮？其實你想象，我要是上了二中，肯定是墊底的。反而去博雅，就算入學考試不取消，我肯定是頭幾名，媽你放心吧。”
趙秋萍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事實上她更不放心了：“你就是鐵了心要上那垃圾學校是吧？好好，你主意大，我不管你了，你愛怎樣就怎樣！”
說罷，趙秋萍轉身就走，留下一臉懵圈的袁藝。
袁藝當然知道她媽不可能真的不管她，可博雅高中這個事，她是真的心裡沒譜，思來想去也只能靜觀其變了，盼著這事能早日圓滿謝幕。
夢想跟現實還是有著一段距離的，袁藝沒等到博雅那邊的反應，先等來了地方日報。
博雅高中上報紙了，還是地方報紙的頭版頭條。
上面詳細的闡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從博雅高中實行入學考試說起，到有部分學生入學考試成績慘不忍睹被學校放棄，再到學生家長不甘心自家孩子被放棄，怒告教育局，要求取消入學考試。
中考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有個入學考試？
你說入學考試比中考簡單？只考語數英三門功課？可那有什麼用呢？考不好就是考不好，可就算考不好，老師也不該放棄學生啊！
作為家長是信任學校才把孩子送來的，結果才剛開學就給放棄了？孩子還沒成年還不懂事，老師怎麼能區別對待歧視差生呢？你憑什麼分類？看不起誰呢？
報紙上不光是講述了前因後果，還採訪了不少學生和家長，新生和老生都有。學生們倒是眾口一詞，覺得入學考試無所謂，想考就考，不想考睡一覺也行，反正都淪落到博雅了，還在乎那麼多？可家長們就不幹了，就算自家孩子學習成績差，可專家都說了，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就這樣，博雅高中出名了。
看完了報紙後，袁藝反而松了一口氣，她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估計結果也就是博雅退一步，把入學考試取消掉。教育局可能會給予警告，卻不至於因為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把博雅給懟了。
袁藝倒是淡定了，趙秋萍她淡定不了！
家長把學校給告了，還上了地方報紙，這絕對是個大事。更愁人的是，袁藝要上博雅這個事，不光親朋好友都知道，像趙秋萍的單位同事們、他們家單元樓的鄰居們都知道。
這下好了，連袁老太都遭到了圍追堵截，更別提趙秋萍了。
趙秋萍去單位上班，同事們圍著她問東問西，都是一臉的同情憐憫：“知道你心疼錢，可再怎麼樣也不能拿孩子的前程開玩笑啊！秋萍，你再想想，好好想想，給孩子換個學校念吧。”
下班回家，她人才剛到樓道門口，就被左鄰右舍排著隊的詢問關心：“你家小藝填的是博雅吧？哎喲，趕緊想法子念其他學校去。博雅啊，你看這都上報了，給人告到教育局了，多大的事啊！”
等趙秋萍排除萬難好不容易進了家門，還不等她歇口氣，得了，電話又來了。她孃家大哥大嫂，遠在外地的二哥二嫂，甚至連她孃家親媽都被請出山勸她改主意：“萍啊！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呢！沒錢你說啊，媽借給你！！”
趙秋萍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給自己做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心理建設，這才勉強接受了女兒去唸垃圾學校的事實。結果眼瞅著就快開學了，又搞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她是吃不香睡不著，這才幾天工夫，就消瘦了一圈。
然而，更殘忍的事情還在後面。
在本地電視臺的晚間新聞播出了這一事件後，博雅高中真正的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而後，廣大圍觀群眾們的評論才叫真的傷人。
——垃圾學校還有入學考試？圖啥呢？全校都是垃圾還考什麼考？為什麼要區分？垃圾分類嗎？
——垃圾分類從我做起！還真沒看出來，博雅的校長覺悟那麼高，緊跟著國家政策走，讓你分類你就真分，分的規規矩矩妥妥帖帖的。
——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所以說，博雅高二高三就是已經被分過類的垃圾，高一還沒入學的就是還沒分類的？
也不知道是誰起了頭，外界都將博雅高中的入學考試親切的稱呼為“垃圾分類”。正好前不久國家還在提倡做好垃圾分類，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趙秋萍：…………
扎心了。
**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輿論鬧得轟轟烈烈之際，博雅高中反擊了。
“說我們歧視差生？那市一中呢？只看重成績，根本就不尊重學生，整個學校說好聽點是軍事化管理，其實還不就是拿學生不當人看？監獄都沒他們那麼嚴格。這不是跟一中學的嗎？一中每學期都還重新分班，我們就一個入學考試怎麼了？”
博雅的校長也是個人才，眼看事情越鬧越大，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轉身跟教育局投訴了市一中。
要上報就一起上，誰怕誰！！
市一中才是躺著也中槍，還好，事情鬧大之後，輿論一邊倒的偏向他們。
——博雅憑什麼跟人家一中比？市一中是良性競爭，鼓勵學生積極上進，你呢？垃圾分類回收！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市一中每學期根據學生的成績重新分班，沒問題啊！成績好就該上實驗班，成績差怪誰？有壓力才有動力，這是激勵！博雅垃圾分類回收還跟人家市一中的精英教育比？
——垃圾學校就該有自知之明，當領導當老師的，不好好想想怎麼提高升學率，就知道整這些有的沒的，吃飽了撐得慌吧？
儘管輿論一邊倒的偏幫市一中，市一中的校領導依然不高興，因為他們並不想跟博雅高中放在一起讓人評頭論足。
相較於市一中，博雅的校領導才是真的吐血，眼看教育局那邊一而再再而三的傳召詢問。胳膊擰不過大腿，逼不得已，博雅方面只好宣佈取消入學考試，並釋出宣告，會對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絕不會發生歧視差生的事情。
**
這事看似彷彿暫時告一段落了，可對於袁藝來說，戰爭才剛剛打響。
趙秋萍終於粘好了她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再一次找女兒談心。
談人生談理想談未來，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談換個學校的事情。
“媽，我也是真的搞不懂你，你說你平常買東西，就喜歡挑便宜的，說什麼價廉物美。每回老爸說‘一分價錢一分貨’，你都能懟他一臉，還說貴能抹殺掉一切優點。怎麼到選學校的時候，就偏要挑個貴的呢？那邊不光要交贊助費，回頭還有學校假期補課、雙休日請家教。這個費那個費的，咱們家有多少錢能敗活？”
袁藝很少跟趙秋萍說心裡話，主要是她媽不像她奶那麼能聽得進她的話。更多的時候，她媽總是一句“你還小你不懂，聽媽的準沒錯”，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把她給打發了。
可這一次，袁藝真的是耐著性子分析這個分析那個，試圖說服她媽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哪怕是最好的，也不一定是最適合自己的。
“反正你說來說去就是不肯吃苦對不對？”趙秋萍氣炸了，她就不明白袁藝怎麼就這麼不省心。
袁藝比她更無奈：“我不是不肯吃苦，可吃了苦總得有回報吧？不然這不是白瞎了？”
“你沒試一試怎麼知道二中不能給你回報了？二中肯定比博雅好！你說你這個孩子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呢？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媽我吃過的鹽都比你吃過的飯多！”
“看看我跟你爸，就是吃夠了沒文化的苦。那時候是沒機會，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眼前了，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等回頭睿睿考上了名牌大學，你就只能上個垃圾大學，等畢業後，人家去外企上班，你呢？你是想給人洗碗端盤子，還是去工廠裡做女工？”
“袁藝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讀書學知識才是你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沒有好的學歷，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袁藝無言以對，她很想說，她念過啊，她努力過啊，最後的結果卻差點兒讓當時的她徹底崩了三觀。
高中三年，她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也終於明白並不是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的。
在不擅長的領域裡，即便你付出了比常人超過幾十倍的努力，你得到的可能還不如別人的十分之一。反過來，只要找準了擅長的領域，事半功倍都不成問題。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老天爺總歸會賞你一口飯吃，只要找對了路，一切都不是問題。
母女倆互相都說服不了對方。
趙秋萍氣得心口疼，最終不得不認命。
袁藝又做錯了什麼呢？她深以為，不撞南牆不回頭還可以勉強說是執著，可撞過一次了，還撞了個頭破血流，差點兒把小命給玩完了不說，還不死心的打算再奮力撞一回……
這真不是執著，這是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