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領導來視察?齊然稍一琢磨就微笑起來。

宋剪梅悄聲告訴他,訓斥陳發財的老頭兒叫馬建國,在鳳村當了二十年村支書,是陳發財的親孃舅。

“怪不得這個陳二賴子能蹦躂到今天,”齊然不假思索的。

馬建國能做二十年的支書,肯定在鄉里很吃得開,村裡也非常有威望,面子上是偉光正的,遇到陳發財瞎折騰他還會板起臉訓斥兩句。但是孃舅心裡頭到底向著外甥,看陳二賴子現在還蹦躂得這麼歡,就知道這位馬支書究竟在背後扮演了什麼角色。

舅舅發話,陳發財不敢不聽,再他接到隆昌發那通電話也心虛了,正好就坡下驢。當著兄弟們不能塌臺,臨走還笑嘻嘻的衝著齊然頭,就差像所有反派角色那樣扔一句“我還會回來的”。

沒想到齊然喊了一嗓子:“喂,陳發財你先別走!馬支書您看,我們是來村裡宋家做客的,這個陳發財看我們年紀好欺負,帶人來堵門鬧事,都不管宋家還有癱瘓病人!您給,鳳村有這樣的規矩?”

陳發財稍微愣了愣,他手下兄弟們早咋呼起來,馬建國就是鳳村的天、鳳村的地,一個外人還是個毛沒長全的高中生敢這麼話,那真是從來沒有過。

馬建國眯著眼睛把齊然瞅了瞅,笑起來:“城裡來的吧?我們這兒可比不得你們城裡,鳳凰山高雪冷風大。話心閃了舌頭!”

完馬建國就不理會這些毛孩子了,很有派頭的背起手,踱著四方步走遠。

“你子。你子!”陳發財氣得咬牙切齒,正當弟兄們以為他要發飆,這傢伙卻揮揮手:“不跟他廢話,我舅了有大領導要來,咱們先回去,別杵在這礙事。”

一夥人走得乾乾淨淨,只留下雪地上亂糟糟的腳印。

“哥。你剛才……”魯茜茜有不理解,之前就知道表哥是個敢朝副市長豎中指的冒失鬼,可剛才當面挑釁的舉動。怎麼看都不合理。

魯俊浩也撇撇嘴,覺得表弟雖然今非昔比了,到底還是不懂事。

表哥表妹尚且這樣想,宋家三口就更不用了。王秀雲扶著宋仁義相對苦笑。作為長輩有些實在不出口。宋剪梅就沒那麼多忌諱,跺著腳埋怨齊然:“你這傢伙太、太……唉知不知道我們家還要在村裡住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齊大少這樣的!”

丫頭清秀的瓜子臉漲得發紅,和脖子上系的紅圍巾相映成趣。

齊然笑嘻嘻的看著她:“別著急嘛,剛才要是就那麼算了,難道陳發財就不會來糾纏你們家?”

宋剪梅氣呼呼的咬了咬嘴唇,臊得臉頰更紅了,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十六歲的少女。當然察覺得到陳二賴子那不出口的歪念頭。

倚著門框的宋仁義還在唉聲嘆氣,王秀雲倒是聽出門道。眼巴巴的瞅著齊然,心難道他真的有辦法?

“王阿姨,您先把叔扶進去躺下,再收拾收拾屋子,待會兒有客來,”齊然笑著吩咐王秀雲,又朝宋剪梅擠擠眼睛。

這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別人都不懂,宋剪梅卻猜到了三分,眼睛一亮,轉身就回去:“媽,扶爸去躺下,我來幫你收拾屋子。”

齊然抬腿朝村口走,魯俊浩、魯茜茜問他有什麼打算,齊然只是神神秘秘的來了句天機不可洩露,然後領著他們躲在了村口的草垛後面。

路口已經等著好些村幹部,村主任、文書、出納、婦女主任、治保委員、計生專幹,麻雀雖五臟俱全,人頭倒也不少,而支書馬建國就披著軍大衣站在正中間,雙手背在背後,很有幾分派頭。

別把豆包不當乾糧,村幹部也是幹部,至少在鳳村的一畝三分地,大事情都是馬建國了算。

盤山的機耕道上一支車隊慢慢駛來,首尾兩部警車是鄉派出所的,中間一部桑塔納屬於鄉政府,另一部較新的越野車,牌照是市裡四套班子的兩位數號。

車隊到村口停穩,桑塔納車門最先開啟,鄉黨委書記孫金賢、鄉長劉明動作很快的下了車,一溜煙跑到前面越野車旁邊,孫金賢隔著老遠就伸手去拉車門。

還沒等到他摸到把手,車門就已經開了,林為民動作麻利的下了車,擺擺手:“金賢同志,不要這樣客氣嘛!看看你們搞的形式主義,本來我就是到村裡隨便走走,找老朋友嘮嘮嗑,連區裡面都沒通知……你們倒好,警車開道都弄出來了,像個什麼樣子?”

孫金賢連忙賠笑,山路難走,下了雪又滑,警車也就是在前面帶個路。

林為民笑著搖搖頭,也就不為己甚,上面領導輕車簡從,基層部門卻不敢真個怠慢,官場風氣向來如此。

馬建國這會兒的態度完全不同了,把矜持拋到了九霄雲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去,滿臉堆笑伸出手:“林市長,歡迎歡迎!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我們鳳村視察工作,真是太難得了!”

“老馬同志,你還是那麼客氣,我來看看老朋友,你講這套就生分了!”林為民笑著和馬建國握手。

老支書頓時滿面春風,賽如喝了三兩酒。

林為民又指指後面的山路:“老馬,記得四年前我第一次到你們村,這條路還只能走牛馬車,當時我讓你們拓寬,你可是給我打了包票的。現在路是寬了,但路面還沒硬化,有困難為什麼不告訴我?怎麼,不好意思朝我伸手啊?要是都像你們這麼體諒市裡面的工作,那我可就輕鬆啦!”

知道林為民是笑話。幹部們都湊趣的笑起來。

孫金賢就虎著臉假裝批評馬建國,他太不會幫鄉里要資金要政策了,林市長都開了口。你還不趕緊的敲釘鑽腳?又趁著話頭向鄉村幹部們介紹,林市長已經走遍東川市下轄的每一個縣,市轄區所屬的每一個鄉鎮,到咱們雲山鄉來,就是要為大家解決實際困難的。

這番話得很有水平,又不太露骨,又把林為民恰到好處的捧了一下。

林為民也就笑著跟村幹部們寒暄。他穿件半新不舊的藏青色羽絨服,腳踩大頭皮鞋,一也沒有市長的架子。

草垛後邊的齊然就忍不住偷笑。林為民平時衣著也是相當考究的,風度極為儒雅,下鄉時穿的這身想必是特意換過的。官場上嘛,到什麼地頭唱什麼歌。誰不作秀呢?比起那些連作秀都懶得作的傢伙。那真是好得太多了。

像這次吧,聽市領導要來,齊然頭一個就想到了林為民。市委書記陸原在運作調省裡,市長江山只會和企業家們座談,最多在市區擺訪貧問苦的姿態,人大政協的老同志們身子骨要緊,更不會下雪天往這窮鄉僻壤跑。

“那位,就是林嫣的父親嗎?”宋剪梅也尋思著。看看身邊的齊然,少女就輕輕咬了咬嘴唇。

魯俊浩更是吃驚。碰了碰齊然:“不會吧,你認識林為民?你真的跟林嫣……”

“我去過她家,”齊然假裝滿不在乎,心裡面卻非常得意,尤其是表哥驚訝的張大嘴巴之後,少年胸中的驕傲便如野草般生長。

看看林為民要往村裡走了,齊然抓把雪捏了個雪團,瞅準位置揚起手臂,將雪團往那邊遠遠拋去。

夥伴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雪後初晴的湛藍天幕之下,雪團高高飛起,上升到拋物線的以後往下墜落,在眾多鄉村幹部錯愕的注視下,啪的一聲砸到了林為民腳下,濺起一蓬細碎的雪花。

“哈哈,有種來追我!”齊然笑著從草堆後面跑出去,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好像後面有人追著用雪球砸他。

馬建國看見又是這子搗亂,頓時火冒三丈。畢竟是農村幹部,作風沒那麼細緻講究,當著市領導的面就大聲訓斥:“你子幹嘛來的?給我滾一邊去!”

誰也沒想到,林為民反而笑著走上前兩步,一把揪住跑過來的齊然,“跑什麼跑?打雪仗好玩啊,看你這一頭汗!”

齊然假裝這才發現林為民,訕笑著抓抓頭髮,叫了聲林叔叔。

馬建國愣了,原本舉起來指著齊然的手,僵在半空還沒放下來,那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林為民給鄉村幹部們介紹:“齊然,我老朋友的兒子,跟我女兒是同班同學。”

跟著林市長過來的秘書、司機和市政府幹部就竊笑,看你們這麼熟,真的只是女兒的同學嗎?只礙著上下級關係,不好當著大家開這種玩笑。

牛逼大了!魯俊浩看見齊然真的和林市長有有笑,興奮得一拳砸在手掌心,和倆女孩一起走了過去。聽是市長,魯茜茜有激動,宋剪梅卻情緒不高,有兒走神。

林為民也認識魯俊浩,和他寒暄了兩句,但是態度就有細微的差別了,不像跟齊然那麼熟絡。閒扯幾句,林為民還以為這是齊家魯家到鄉下走親戚,就問齊思明、魯衛東在不在這裡。

“沒有呢,就我們幾個,”齊然順勢指了指宋剪梅,“她是我班上同學,就住在這裡,父親癱瘓在床,家裡挺困難的,我們專程過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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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然扯了個謊,三兄妹本來是過來玩雪的,他故意要這麼。

果然林為民一聽就來了精神,“哦,這麼宋也是林嫣班上同學嘛。你家在哪兒,帶叔叔過去看看,好嗎?”

馬建國一張老臉頓時拉成了苦瓜,外甥剛才還在那兒要揍齊然,他這個村支書也沒句公道話,要是宋家或者齊然隨便來幾句,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於是連忙宋家住得有遠,路也不好走,領導車馬勞頓,不如先去村委會休息一會兒。

“不遠,不遠,就在前面,走幾分鐘就到,”齊然一邊一邊偷笑。

“遠也要去,近也要去!”林為民大手一揮,不容置疑。

馬建國那副表情就精彩了,可惜這裡人多,要不他真的想朝齊然打躬作揖:我的爺,嘴下留情!

宋家早就收拾得乾乾淨淨,王秀雲站在門口望眼欲穿,聽齊然有貴客來,她敏感的意識到這也許對自己這個家庭很重要,但又疑疑惑惑的不敢相信。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那個齊然的就能作準?把馬老爺子得罪狠了,我看咱們家在鳳村待不住,”宋仁義在病榻上唉聲嘆氣。

呀,還真、真來了!王秀英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因為她看見大群幹部正朝自家走來,中間眾星捧月般圍著位領導,齊然正和人家有有笑!

林為民在宋家待了半個時,主要是噓寒問暖拉家常,問到宋仁義是在西嶺新城建設上受的傷,他就不再繼續追問細節了——西嶺新城是江山的政績工程,林為民不想在這上面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宋仁義似乎也不是很願意深談,看樣子還有緊張。齊然也沒細想,只在肚子裡暗笑:宋剪梅這麼有骨氣,無論在誰面前都不卑不亢,她爸爸卻當著領導的面就放不開,縮頭縮腦的。

馬建國一直提心吊膽的站在後面,林為民幾次問起村裡對宋家的幫扶,他都答得前言不對後語。

林為民也瞧出門道,臨走從錢包裡取出五百塊錢硬塞給宋仁義,又授意秘書取出張名片,親手遞給他:“老宋,你是為祖國建設受的傷,安心靜養等待康復,如果有什麼困難,給我打電話,我在政策範圍內儘量解決!”

得,這就是降妖伏魔的金剛符了。齊然壞笑著朝宋剪梅擠擠眼睛:看看那陳二賴子還敢欺負你們家不?馬建國都得先把他腿敲斷!

丫頭開始還繃著勁兒不睬他,可接著就忍不住笑了——齊然這傢伙,歪子可真多。

從宋家出去,齊然就看見躲在牆角探頭探腦的陳發財,於是朝他笑笑,笑容相當的人畜無害。

可馬建國就恨不得一口把這外甥平吞了,落後了大家幾步,從柴堆撿了根胳膊粗的棍子,掄起來就抽丫腿上:“兔崽子,你差把老子害慘了,爹孃不管教,我做孃舅的來管教你!”

懊悔的可不只是馬建國,平井鎮派出所所長隆昌發因為車子拋錨足足遲到了一個時,在狹窄的山路上為市政府車隊讓路時,發現齊然就坐在常務副市長林為民的旁邊。

隆昌發先是張大了嘴巴,目送車隊遠去之後,一腳踹在了車上:“我日了,什麼破車!”

“老大?”司機惴惴的問了聲。

“打道回府,”隆昌發鬱悶的嘆口氣,很快又咬牙切齒:“弟兄們都記著,雲山鄉當包工頭的那個陳二賴子,以後再到咱們鎮上賭錢打牌嫖野雞,抓他沒商量!”

鳳村,陳發財一瘸一拐的往家走,突然又連打了三個噴嚏,眼淚跟著鼻涕一起亂噴,同時心底升起了不祥的預感:難道黴運還沒有結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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