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經書院兩齋各設有房十六架。

越過齋門,就可見到掛著“百揆堂”的正堂字匾。這是取自尚書的“納於百揆,百揆時敘”八個大字,意味著日新齋側重實學,同時又有登高廟堂的理想。

(百揆,指百事,又指宰執。)

在堂前有半畝方塘,養有錦鯉。

正堂左右是三楹的講堂,皆南向若翼,東西則設有生徒宿舍號房四楹。在後院還另設有射圃、廚房、茅房等建築。

號房可供書院求學士子入住。

王教習給徐行交納的三兩銀子,不僅含有求學的學費,書院就讀的膳食費,還有入住書院的租賃費。

徐行取了入住號舍的憑證。

齋夫是個老頭,姓鄭,為人很熱情,聽王教習說徐行出身苦寒,於是做主將書院的備用被褥送給了徐行,並掮在肩上,陪同他一同前往號舍。

味經書院是秦省督學奏建,附近不少士紳都捐了膏火費。

不缺錢。

面對窮困學子,時有捐助。

號舍是大通鋪,此時已入住了兩名同窗。

徐行剛推開門走近宿舍,便見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的青年半躺在床鋪上,翹著的雙腿靠在床邊的圍欄上,手上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他斜睨一眼,書冊封面寫著《飛花豔想》。

是本豔俗禁書!

鄭齋夫上前和青年說了幾句話。

青年於是合上了書冊,下床整飭了一下衣裳,與徐行互相作揖,並通報了姓名。

這青年名叫陳建安,家在長安附近的戶縣,其父是當地有名的藥材商。

能來味經書院讀書的士子,多半都是出身豪富之家。

陳建安的出身,放在味經書院眾多士子中,就很尋常了。

縱然時人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貴仕多寒畯,公卿鮮賢胤”,但養一個脫產的讀書人,僅靠普通家庭,壓根是負擔不起的。

“徐兄若想買藥,儘管告訴我,來我這裡,可以便宜三成。”

陳建安收拾了一下床鋪,隨手在肋下夾上幾本書冊。然後徑直走出號舍,朝著講堂的方向走去。在臨別之時,笑著對徐行說了這麼一番話。

再過一會,就到了書院的晚課。

“另一個,回家奔喪去了。”

“估計得到下個月才能回書院……”

鄭齋夫解釋了號舍另一人的行跡。

“原來如此。”

徐行聞言,按捺下了結交另一名同窗的打算。

在【橫死之命】這四個字崩潰形散之後,他的【命格】遲遲沒凝結出新的。但在剛才與陳建安結交的途中,他【命格】的凝結速度竟然加快了不少。

對此,徐行稍想了一下,也就明了了。

同窗、同年、同鄉,這是讀書人的關係脈絡。

他結交了陳建安,就相當於進入了味經書院這個同窗的關系網。

也就是所謂的命結貴人。

當然,陳建安算不上貴人,只是能對他的氣運稍加影響。

……

等鄭齋夫走後,徐行也沒著急入住號舍,他鋪好床鋪後,就直接出了味經書院,朝孝義堂的臨時駐點趕去。

因為他剛入學,監院放了他三天假。

途中,他沒換下長衫。

等趕至農舍時,已是天色昏暗。

廳堂裡點著三盞油燈,燈火通明。

馬師傅和十幾名袍哥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臉色嚴峻。

“幫規你應該知道。”

“誤了時辰,過時不候!”

馬師傅厲聲道。

雖然徐行並未正式拜他為師,可這些日子他一直教導徐行,也算是徐行的半個師傅。如今徐行做事出了差錯,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回馬師傅,弟子知道,甘願受罰。”

徐行沒推卸責任,當即跪下,直接認了。

他是孝義堂輩分最低的哥弟,採買物資的任務都是他做。回來稍遲一些也沒事,但因為他在味經書院答題耗費的時間太多,以至於誤的時間太久。

這錯不大不小。

但只要說話懇切,言語誠實,讓大家面子過去了。孝義堂還不至於因為此事罰他個三刀六洞。那樣的話,哥老會就沒人敢參加了。

聽此,馬師傅的臉色和緩了許多,擺了擺手,讓徐行起來,“你讓大家等了這麼久,罰你……將大家的戰馬都洗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徐行習武還算認真,他看在眼,僅因為這點小錯,無需大動干戈。

當然,威還是要立下的,不然現在誤時不可怕,等到去做大事的時候,誤了時辰,那可丟的不僅是自個的性命,還會連累其他兄弟一起丟命。

恫嚇立威,又重拿輕放,這是用兵之道。

“謝馬師傅。”

徐行起了身。

“你一身長袍怎麼回事?”

馬師傅注意到了徐行的衣著與往常不一樣。

“我入了味經書院。”

“今天入的。”

徐行沉聲道。

“今天?”

馬師傅眉宇皺了一下,“你今天誤了時辰,是入味經書院去了?”

關中四大書院,關中書院、宏道書院、味經書院、崇實書院。

味經書院名列關中四大書院之一。

馬師傅在秦省闖蕩多年,最近又在涇陽縣紮根,對當地的味經書院自然是瞭解的清清楚楚。刺殺秦省巡撫方允的第一師範學堂即是關中書院,也名列四大書院之一。

(關中書院是光緒三十二年改稱為第一師範學堂。這裡提前一些。)

“你……”

馬師傅細細打量徐行。

味經書院不是那般好進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面前的少年雖穿著長衫,看起來有幾分文人氣質,可他和徐行相處多日,更覺其像農家子弟,而不是飽讀詩書的士人。

“僥倖入了書院。”

徐行話說的模稜兩可。

反正馬師傅也難以去求證真偽。

等求證真偽後,到時候的他也絕對會站穩跟腳。一些小小的懷疑,就不再是什麼大問題。提不上檯面去講。

再者,多說多錯。

他的這番回答,也可視作謙虛之言。

“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論語·里仁》。

“既然入了書院,就是讀書人了……”

“我看你這長衫應該是租的,這是十兩銀子,你拿著,好好讀書。”

馬師傅雖然內心有千言萬語想問徐行,但話在喉頭後,轉而出來的卻是這麼一番話。他長長嘆息一聲,掏了兩錠銀子放在了徐行的手掌上。

一錠銀子五兩重。

兩錠合起來,就是十兩。

尊師重教,國人傳統。

讀書人可比廝殺漢更金貴……。

哥老會一直重在吸納士子,但吸納別的讀書人,哪有徐行這根正苗黑的幫會分子入書院讀書成為士子來的更為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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