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很快拿到了尹士曼送過來的新款柯達口袋式照相機,用起來的確有些繁瑣。

而且洗照片需要到專門的照相館,也比較麻煩。

近衛昭雪非常機靈,在看李諭擺弄口袋式照相機時,很快便學會了,過來說道:“先生,我曾經學過沖洗照片,將來這件事由我操辦就可以。”

她現在百般想要得到情報信息,和電報一樣,照片也是很有效的一個途徑。

李諭也準備以後在自己第五大道的實驗室以及國內的宅邸中弄上暗室,能夠方便很多。目前貌似只有她可以勝任,只能暫且答應下來:“過程中一定小心一點。”

近衛昭雪一位李諭指的是沖洗照片需要用到的底片、顯影劑、定影劑等材料比較貴重,於是說道:“先生放心,我麻利得很。”

作為間諜,沖洗照片當然是必須會的技能之一。

李諭雖然知道大體的流程,不過照片的沖洗真的是個比較費時的事情,底片先要顯影→定影→水洗晾乾,然後才能用底片擴印出照片,還要再來一遍顯影→定影→水洗晾乾。

反正肯定需要一定的技術以及熟練度。

晚清民國時期拍照貴,很大程度就是貴在了沖洗上。

不過李諭這種現代人,是離不開拍照的。話說上輩子時,吃頓好的都要先讓照相機吃飽才動快子,這毛病很難改。

一天後,貝爾夫婦找到李諭準備動身前往北卡羅來納。

李諭先給北卡那邊發了電報,來特兄弟回信說先在杜克大學見面。

其實現在杜克大學應該叫做三一學院,但很容易和劍橋的三一學院搞混,為了方便,以後直接叫杜克大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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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太大問題,因為杜克大學改名就是因為菸草大亨杜克的捐贈,而早在十來年前,杜克就已經捐了不少錢。

李諭在路上給貝爾大體說了一下來特兄弟的情況,貝爾說:“聽起來是很有想法的兩個人,約我們在杜克大學見面,莫非是他們遇到了技術上的難題?”

李諭說:“或許吧,畢竟我已經見過他們第一次的飛行試驗,要是想要進行改進,難度會大大上升,尋求大學幫助理所應當。”

貝爾說:“就是這樣,所以我的航空試驗協會才需要多招一些厲害的人才,就像李諭院士你這樣的。”

李諭笑道:“貝爾先生過獎。”

美國的著名大學大都集中在北部,杜克大學應該是美國南部最好的大學了。

宋氏三姐妹的父親宋嘉樹就畢業於杜克大學,還有蘋果的老總蒂姆·庫克。

這所學校體育方面挺出名,尤其是籃球。不要小瞧,大名鼎鼎“常春藤”實際上就是個大學體育聯盟。

反正老美挺重視這一方面的。

一開始很不理解為什麼美國的名校這麼關注包括體育在內某個領域有特長的學生,後來才知道這也是一種選拔機制。

能夠在學習好的同時還有一項特長的人,至少可以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學生本身優秀;二是他的家庭條件肯定不錯,既重視教育也有錢。

來特兄弟中的弟弟奧威爾·來特專門跑來迎接,“李諭院士,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我們按照你上次的囑託,對飛機在空中的平衡操縱以及起飛落地進行了重點研究,不過我們兄弟二人發現其中涉及了許多工程學難題,無奈之下,只能來求助大學。”

李諭說:“非常正當的理由,眾人拾柴火焰高。”

李諭又給他介紹了一下貝爾,如今貝爾已經是大名人,奧威爾·來特當然知道他:“見到您榮幸之至!我們經常使用貝爾先生發明的電話。”

貝爾說:“你們推崇我的電話,我也要見識見識你們的飛機。用李諭先生的中國話說,叫做禮尚往來。”

“您說的都是應該的,”奧威爾·來特說,“幾位裡面請,我們邀請了幾個理學院的學生和講師一起在做理論研究。”

貝爾聽了心中一緊:他們的動作竟然這麼麻利,說不定真的會趕在自己之前做出名震天下的飛行器。

杜克大學這種美國南方大學,不少院區非常大。除了捐贈人菸草大亨杜克外,另一個慈善家朱利安·卡爾捐贈了不少地皮,所以杜克大學不缺建築。

大家夥進入來特兄弟臨時使用的一間教室,裡面有幾個學生正在埋頭做著計算,哥哥威爾伯·來特則與一位講師討論工程改進方面的內容。

一番問好後,李諭看向那幾個學生正在做的演算,人瞬間僵住了,他過去對學生問道:“你們來自哪個院系?”

學生回道:“尊敬的李諭院士,我們來自理學院數學系。”

李諭再仔細看了一眼他們的演草紙,問道:“這是納維-斯託克斯方程(NS方程)?”

學生說:“是的,先生。”

李諭倒吸一口涼氣,好傢伙!竟然搞這麼難的東西!

不過研究方向倒是沒錯。

因為NS方程屬於流體力學,空氣動力學當然是流體領域,所以飛機的研究擺脫不了一眾流體方程。

NS方程是其中一個大關鍵,並且是一組難度極高的偏微分方程。

偏微分方程是物理學專業也要學的,其實工科專業都要學這門課。

此前提到過,偏微分方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難,難到爆炸那種。

所以不需要知道太具體,也不可能知道多少具體的知識……只是大體科普知道其難度、重要性、應用性就足夠了。

真的十分“魔幻”,這個詞用得不算過分。

就算是最最最簡單的偏微分方程,比如一個一維熱傳導方程。物理解釋意義是:有一根杆,初始溫度處處為一個特定值,然後從右側過來一個熱源,求解某一處在某一點的溫度。

形式很簡單,只有一條線,而且變數只有一個,是不是聽起來感覺就像一道簡單的初中題目?

嘿嘿!

如果看到分析求解過程,你會發現,就算把答桉給你抄,都抄不明白。

根本就是天書!

這還只是一維、只有一個變數的,實際生活中都是三維的,要補上拉普拉斯運算元,難度怎麼形容哪……

就像上一秒老師還在講1+1=2,低頭撿了一支筆,再抬頭,已經講到大學高等數學。難度跨度甚至比這個還要大。

李諭雖然不是數學系的,不過偏微分方程是物理學專業必然要學的數學工具之一,所以還是有所接觸。

他看著眼前的東西感覺頭皮發麻。

貝爾瞄了一眼,同樣彷彿像看到了從沒見過的中文或者日文般,訝道:“搞飛機要用這個?”

學生自然也很尊敬貝爾,於是一板一眼回道:“是的,貝爾先生!來特先生給了我們一個課題,本來我們不太重視,後來卻發現很有挑戰性,於是自發組織過來幫忙。”

貝爾說:“我聽說你們學校神學為主,竟然真有人懂如此複雜的數理知識。”

學生笑道:“貝爾先生,在南方也有熱愛科學的人。我想上帝肯定也痴迷於解這種最美麗的方程!”

學生應當是個教徒,在目前還叫三一學院的杜克大學裡很正常。

而貝爾則畢業於倫敦大學學院。

倫敦大學學院建立的時候,英國的劍橋大學和牛津大學都屬於教會性質的大學,於是倫敦大學學院有意成為宗教性質之外的世俗大學選擇。

因此倫敦大學學院的畢業生相對來說更加崇尚科學。

這就是為什麼貝爾一開始總是有點瞧不上杜克大學的原因。

貝爾再次向李諭問道:“你確定研製飛機要用這東西?”

李諭攤攤手:“實話實說,當然需要。不過納維-斯託克斯方程顯然再花上一百年也不會解出來,所以也沒有那麼不可或缺。”

李諭說的是大實話,畢竟到他穿越前,NS方程離被解出來都還遙遙無期。

韋東奕韋神研究的就是NS方程,曾經在網上火過,不過就算這麼火,你看有幾個人給講具體咋回事,這玩意兒真不像是人研究的,單純聽明白問題就沒多少人。

貴為七大千禧年數學問題之一,NS方程如果能夠有實質性進展,人類就可以真正解釋為什麼飛機可以飛起來。

應該很多人有這樣的疑問:既然納維-斯託克斯方程解不出來,怎麼做到讓飛機安全平穩飛行?

比如怎麼知道飛機以某個速度、某個角度飛行的時候,受到的升力是多少?阻力是多少?

就是靠的經驗公式!

也有必要稍微詳細的解釋一下什麼叫做經驗公式。

大學工科生應該見過老多經驗公式,既然叫做“經驗公式”,就說明它沒法用數學原理解釋。——因為壓根不是推導出來的!

這也是李諭上輩子時,傳統學科發展緩慢、受限的原因之一。

經驗公式有很多係數,想要得到這些係數,就要把飛機放在一個超級大的風洞裡面,然後放一些肉眼可見的流體去流過,透過試驗得到係數的值。

接著還需要測很多不同的曲線圖:比如飛機在不同的展弦比或者不同的引角下面各種係數的曲線圖等等。

具體還有很多麻煩事。

但經驗公式雖然在不少工科領域很好用,卻有個很大的問題:它是特定的,比如特定某一形式的機翼形狀,一點不能變。

如果想設計一種新形狀的機翼,就要重頭來過,以上的經驗公式全都沒法用,需要重新放入風洞去測。

因為初始條件變了,結果就面目全非,畢竟微分方程裡面包含混沌。

但是,一旦納維-斯託克斯方程算出來了,就不需要做風洞了!

只要有了機翼形狀,就相當於有了初始條件,甚至可以手算出來所有的飛行數據,試驗都不需要做。當然計算機更快一點。

這何止能省出來幾百億!

所以李諭一直覺得,韋神要是能解出來NS方程,別說千禧年問題的一百萬美元獎金,就算給他一億美元都是少的。

開個玩笑:只要解開這個方程,人類就能設計出圓形飛行器!

因為可以設計出在某一種流體狀態下的最佳機翼形狀。那時候可能UFO真的能實現。

總之,這就是李諭為什麼敢把飛艇資料給小日本的底氣。

——NS方程不可能解出來!

小日本投入再大資金,也不會對今後飛機研製有多大幫助,費時又費力,吃力不討好。

不知道這算陰謀還是陽謀?

李諭很瞭解小日本,他們鬼精鬼精的,不來點高智力東西,很難拿捏住。

又要對當下有用、又要非常難搞、還要沒前景!總不能真地幫了小日本。

這樣的東西的確不好找到多少。

至於眼前杜克大學的這名學生,則是另一種情況:就像當初陳景潤研究出“1+2”陳氏定理後,好多民科一擁而上研究哥德巴赫猜想一樣。

此名學生顯然是不知道NS方程的可怕。

再直白點說,他的數理基礎根本不到位,才會做這種貿然的嘗試。

李諭好心提醒道:“工程學有時候可以用一些更加簡便的方法。”

學生說道:“我明白院士先生的意思,但解出來方程,豈不更加方便,也能省不少錢。”

李諭笑道:“工程技術的研究本來就是銷金窟,很正常。”

學生卻似乎很堅定:“我認為上帝肯定知道一切,而飛機的秘密就藏在納維-斯託克斯方程中!”

有信仰的人是真的執著,李諭根本勸不動。

哥哥威爾伯·來特對李諭說:“先生上次說可以再提供一臺發動機,我們能不能對其提出一些要求,主要是幾個重要引數,比如重量、功率等。”

這是李諭已經答應過的,於是說:“當然可以,大衛·別克先生一直在進行發動機的研究,我會給你們一臺令你們滿意的發動機。”

貝爾大體看過這些紙面上的設計後,更加想看到真機,於是急不可耐地說道:“我們儘快去機棚吧!”

來特兄弟對李諭和貝爾很尊敬,既然貝爾這麼說,只能先停下了手頭的資料研究,帶著他們去看上次使用的飛行者1號。

不得不說,與貝爾等其他人的設計方案比,來特兄弟設計出來的飛機真的在形狀上太領先了。

貝爾又讓來特兄弟把飛機牽引出來,再進行了一次飛行試驗。

與上次一樣,飛機飛了兩三百米。

饒是如此,已經讓貝爾歎為觀止。

“原來真的可以實現!”

除了飛行者1號,機棚裡還有另一架處在研製中的飛行者2號。

只不過來特兄弟的專利還沒有審批下來,所以他們無法給貝爾看更多技術資料。

不過貝爾終究是明確了研究方向。

貝爾私下向李諭問道:“這項專利早晚都要成為來特兄弟的,我們還能不能繼續研究?”

李諭說:“就像汽車一樣,飛機還有許多方面可以完善,仍然大有可為,尤其是我們能進行更好的佈局設計。”

貝爾並不太懂氣動佈局,但李諭這麼說,心中就大體有譜了。

“你一定要加入我的航空試驗協會!”貝爾對李諭咱三叮囑道。

他生怕李諭跑了。

李諭笑道:“我知道,我還是要出錢出技術的創始人。”

貝爾很滿意:“看來有生之年我能夠乘坐動力飛行器上一次天!”

不僅他,李諭同樣很期待。

除了地上跑的,李諭還要搞天上飛的、海里遊的。

並非單純為了玩,它們今後用處都會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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