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唐紹儀找到李諭:“真是有點意思,這個東西大帥肯定會非常想要。”

李諭道:“儀器只是儀器,真正重要的還是需要有通訊方面的人才。”

唐紹儀說:“去年你曾給大帥建議在北洋設立電信電報學堂,看來早就有了考量。”

李諭說:“正是這樣,我們在這方面太落後,其實日本方面一直有擷取我們的電報。”

唐紹儀詫道:“擷取?”

李諭說:“準確點應該叫做監聽。”

唐紹儀不敢相信:“都是加密的,怎麼可能!”

李諭說:“通訊並不可靠,而且之前用的密碼顯然太簡單。”

唐紹儀感覺身形一顫:“你的意思是說,當年我們是在明著牌跟日本人打仗?”

李諭說:“不僅打仗時候,此後《馬關條約》簽訂時期,更是在被完全監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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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紹儀瞬間感覺手裡的雪茄都不香了,“當年李中堂在日本的馬關與皇上用電報通訊,難道日本人那時候一直知道我們的底牌?”

這在後世已經是歷史事實,李諭點點頭:“的確如此。”

唐紹儀恨恨道:“他們當時可是說,要讓我們獨立決定,李中堂也都是秘密與京城聯絡。”

李諭嘆道:“想想也不可能。”

日本其實在甲午戰爭之前已經掌握了大清電報的密碼,但由於當時國內知識有限,清廷官員仍然認為電報通訊可靠,或者說他們壓根也不知道這東西存在破譯與監聽一說,結果使得本就不利的馬關條約談判更加處於下風。

在簽約前,李鴻章的中槍令日本在談判桌上有所讓步。

於是李鴻章在與日本方面初步會晤後透過電報向光緒皇帝匯報情況,希望獲得皇帝的意見。光緒在電報中叮囑李鴻章:“原冀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無可商改,即遵前旨與之定約。欽此”。

日本方面立刻知道了大清皇帝的底牌,在談判桌上自然不會再讓步。

這屬於外交場上的頂級機密,輕輕鬆鬆讓別人知道,肯定完犢子。

唐紹儀無奈道:“已經過去了,誰叫我們那時候不懂,不過現在有你就好了,還有你做出的無線電報機。”

李諭說:“日方現在是時間緊迫才直接採買電報機,後續如果騰出手來,逐步掌握了無線電加密手段,依舊需要進行解密與監聽。”

唐紹儀問道:“加過密難道真能被解開?”

“自然,”李諭說,“密碼是個大學問,密碼強度自然也有強有弱。想要讓通信安全,就需要這方面的專門人才。”

唐紹儀說:“疏才兄弟說得有道理,如果連通訊都被人知道,那還指揮什麼,不就成了別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李諭說:“就是這麼個情況。”

唐紹儀又問:“你剛才還說到時間緊迫,莫非?”

李諭說:“現在日俄局勢越發焦灼,一旦出現戰事,無線電報機將更適合戰場使用,畢竟這兩國都遠離國土。”

唐紹儀也沒心情抽雪茄了,一把扔在地上:“疏才小兄弟,我立刻把這項技術告訴大帥,你等我回來。”

袁世凱對於無線電還真挺感興趣的,就算沒有李諭,歷史上他也會在1905年左右設立無線電訓練班。

不過由於技術落後,僅僅是訓練一部分人會使用無線電裝置而已,相比西方列強差了太多。

袁世凱得知情況後立刻讓唐紹儀帶著李諭去北洋。

天津,北洋。

袁世凱看著眼前的無線電裝置不住嘖嘖稱奇:“帝師,你可真是個天才!”

李諭說:“還遠遠不夠。”

袁世凱說:“我明白,我已經讓芝泉(段祺瑞字)著手去開辦新學堂,名稱就用當初你提議的電信電號學堂。”

李諭說:“大帥英明。”

袁世凱又問道:“我還是很好奇,加密後的資訊為什麼不安全,還會被別人得知密文內容。”

袁世凱經常接觸高階機密,要與與屬下或者京城保持通訊,這種問題他當然非常關注,畢竟誰都不想被人赤裸裸看個清清楚楚毫無隱私。

李諭說:“破譯這件事可能與大帥想象中不太一樣。”

袁世凱道:“帝師請講。”

李諭說:“大帥是行伍中人,自然明白大家雖然都會對資訊進行一定程度的加密,但任何加密都是用了某種規律,所以關鍵就在於這種規律多難讓人發現。如果僅僅是簡單的對應關係或者順序規律變動,肯定很容易被破譯。”

袁世凱凝眉道:“原來如此。數年前的戰事,我們多是採用洋人的電報系統,想必他們對我們知道的一清二楚。簡直是他釀的脫了衣服光著屁股在人家眼前舞刀弄槍!”

李諭說:“確實這樣,但機器是死的,我們也可以用洋人給的機器加密,只不過那時我們並沒有合格的密碼學以及通訊學方面人才。”

段祺瑞問道:“很麻煩嗎?”

李諭說:“是有點麻煩,密碼是個很複雜的東西,因為既要敵人難以破譯,又要同時滿足己方快速翻譯的需求。”

段祺瑞摸著腦袋:“現在打仗真是越來越費腦子。”

二十世紀初大部分人對於無線電的原理認知還不強,除了少數如奧匈帝國有所察覺,加密的行為並不常見。

就算是加密,也沒有出現後續如德國在二戰時可怕的恩格瑪密碼機。

但到了一戰時期,大部分國家還是都開始對軍用領域無線電通訊進行加密操作了。

袁世凱問道:“今後我們有沒有可能知道洋人的通訊內容?”

李諭道:“就看能不能破譯,眼前日本與俄國用我給他們的裝置,短時間無法進行密碼設定,就算是可以利用我給的編碼系統進行加密操作,他們也很難快速設定出可靠的密碼系統。不過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複雜的軍用級別密碼。”

唐紹儀經常處理為袁世凱處理國際事務,對此事的敏感程度要高過段祺瑞這種職業軍人,他繼續問道:“那時候怎麼辦?”

“當然是持續性的監聽與解密,”李諭說,“這就是為什麼要設立相關的電信電報學堂,我也會設立學校培養一批數學方面的人才。”

“數學?”段祺瑞問道,“不是密碼嗎?”

李諭只好又給他解釋:“密碼就是數學的內容,當然還牽扯到語言學等內容。不過最重要的是需要進行長時間的監聽,這樣才可以獲取別人的加密規律。”

袁世凱問道:“這麼說,並不能一下子就知道密文。”

李諭說:“當然不能,必須有專門的電報小組,在平時不太緊張的時候就長時間監聽,獲取足夠多的密文,然後漸漸清晰敵方加密規律,進行解密。”

二戰以及之後的解密要比這個複雜多了,此後出現的什麼RSA非對稱加密之類的更是難以攻破。

到了網際網路時代,或許更多人應該聽過區塊鏈或者位元幣的概念,它用的加密方法是橢圓曲線與雜湊函式,更加複雜。

但二十世紀初期,連複雜點的密碼機都沒有,破譯的確簡單不少,關鍵就看能不能掌握通訊技術,儘可能站在上游。

袁世凱恍然:“雖然我不懂你說的數學,但聽帝師解釋後,我倒是有點明白了。這個電信電號學堂看來是極為緊迫之事。”

李諭道:“確實非常緊迫,否則以後在敵人面前,我們仍然是瞎子聾子,怎麼可能打得過。”

袁世凱對段祺瑞說:“芝泉,你都聽到了,電信電號學堂一事立馬就要辦!”

段祺瑞鄭重道:“屬下明白!”然後他又對李諭說:“今後還望帝師多多指教,我們都是軍人,實話說哪懂什麼密碼學、電信學。更別提聽帝師的意思,這裡面又涉及到了高深的數學與物理學。弟兄們都是些大老粗,絕大多數大字都認不得幾個,以前誰能想到打仗還得懂這個。”

段祺瑞本人倒是畢業於李鴻章建立的北洋武備學堂,還曾留學過德國,不過基本都是在軍校,涉及到的近代科學比較淺。

李諭也知道不能全靠他們,這種涉及到通訊的東西屬實是高科技。話說哪怕一百年後,無線電通信依舊是尖端技術,世界大國們還為了5G之類的技術鬥得火熱。

北洋的武備速成學堂總體上是個軍校性質,不會過多涉及科學,以後通訊以及密碼學之類的技術含量高的學科還得自己辦校搞起來。

李諭說:“今後打仗用到的科技內容會更多,或者說科技會支撐國力,國力中自然就包括軍力。國家的強盛是全方位發展的,僅僅發展新式軍隊還不夠,許多隱藏著的東西也很重要。”

袁世凱算是明白為什麼西方這麼強了,感嘆道:“帝師眼見寬廣,果然是當世英傑,今後我自當重視教育,多多發展各方面人才。”

民國時期國內的大學雖然開始發展起來了,但基本都是文科為主,並沒有發展起來理共科,耳熟能詳的那些民國大師們基本全是文科方向,沒幾個理工方面的牛人。

少了一條腿走路確實不行。

當然發展理工科的難度也在那擺著。

不過不能因為難就不做。

萬事開頭難,一步步走下去吧。

李諭說:“大帥說的很對,我準備興建的學堂注重於科學方面人才的培養,也已經在天津購置了一塊地皮,今後希望大帥多多關照。”

“哦?帝師親自督辦的學堂?”袁世凱道,“帝師放心,在天津地界,你只管辦學,遇到什麼困難我袁某人一定幫襯著!”

李諭要的就是這句話,此後的動盪時代還有許多。

袁世凱又拍板訂購了幾套無線電裝置,一部分放在學堂中教學用,一部分用在軍中試驗。

現在清廷對於無線電的管理不太懂,之前電報線的架設還是李鴻章上書多次後才同意。

所以如果想繼續建立基站,讓國內的無線電通訊更加完善,只能靠北洋的袁世凱。

現在讓他看到其廣闊應用,才能繼續投錢。

段祺瑞又帶著李諭去北洋武備速成學堂看望了一下那些對他更加仰慕的學員們。

“嚯!是李諭老師!”李景林指著遠處道。

“你得叫帝師或者院士了,”一旁的吳佩孚糾正道,“沒聽說先生已經成為英國皇家學會外籍院士了。”

李景林摸了摸自己的大腦門:“我知道,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年。”

吳佩孚又糾正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李景林說:“不就一個意思嘛!我就喜歡說三年,一聽就知道多長時間。”

幾人上去和李諭打招呼:“帝師!”

李諭笑道:“大家好。”

每每看到這些年輕的軍閥們,就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相處。

吳佩孚說:“我們已經聽說了先生的事,大家夥現在都盼著您能再來上幾堂課。”

李諭拿出那套教材中的化學入門講義,說道:“這本書你們也可以學一下,在基礎科學中,化學也不可或缺。”

李景林問道:“我聽過,能煉丹。”

孫傳芳說:“你聽的也太少了。”

李諭說:“化學能做的事情很多,而且今後列強還有可能會在軍事上使用,你們有必要學一些基礎的內容,不然到時候會吃虧。”

李景林訝道:“煉丹還能用在打仗上?大家都長生不老了,還打什麼仗。”

李諭道:“不是讓人長壽的東西,反而是能讓成片軍隊瞬間倒下的毒氣。”

孫傳芳愕然:“還有這樣的兵器?”

李諭說:“所以我才希望你們多多學習一下科學相關的內容,今後總歸有用。”

吳佩孚曾經中過秀才,說道:“先生說得對,書到用時方恨少,各位趁著現在有時間,務必還是要多讀讀書。”

李景林最怕讀書了,惆悵道:“我當兵就是不想讀書,沒想到還是逃不了。”

李諭笑道:“你們學的都是一些基礎內容,偏應用方向,不難的。”

李景林苦澀道:“還說不難,先生之前的數理講義我花了好久才明白個大概。”

蔡玉標也笑道:“我都說了,你沒事少練練劍,多練練筆。”

李景林作為一個武痴,還被稱為“武當劍仙”,武術就像他的命根子一般重要,李景林思忖了良久說:“那我就多練練筆。”

看得出來他是下了那麼一點點決心的。

化學在近代是個非常重試驗的學科,現在沒有儀器,就算是李諭想給他們上課,也沒有條件,只能給他們簡單講了講化學的重要性。

相比之前給他們上的測繪學、彈道學、數理基礎課程,化學的入門還是比較簡單的。

臨走時,段祺瑞竟然又拿出一把勃朗寧M1900手槍以及幾盒子彈送給李諭,“這是大帥委託送給先生的,就當北洋的一點小小心意。”

李諭此前在北洋練槍法時用的就是這把手槍,所以李諭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諭問道:“隨身配槍合適嗎?”

段祺瑞說:“你有大帥給的徽章,沒有問題。大帥說你是國之大才,一定要保護好自身安全。這把槍先生當初練習過,應當能夠掌握。”

李諭抱拳感激道:“多謝將軍。”

段祺瑞說:“帝師不用謝,北洋上下才一直對先生感激不盡。”

李諭看著手中的這把槍,希望用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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