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七章 給你扎小辮了
靜靜地, 有水在流淌。
但在劇烈的鐵鏽味彌散的空氣中, 他意識到了。
那絕不是單純的水。
是鮮血。
他轉過身，僅此一瞬，看見了人理化作燃燒的洪流, 在世界的盡頭化作塵埃逐漸消失。
那光芒如同燎原之火，龐大得勢不可擋。
***
“……又是, 這個夢嗎？”
羅馬尼·阿基曼睜開眼睛，綠色的眼眸在瞬間卻展露了些非人的無機質。躺在床上的青年眨眨眼睛，發覺自己是在迦勒底的房間後, 那雙眼睛便又慢慢回到了往常那副軟綿綿又好欺負的模樣。
——沒關係。
他想。
——現在還有時間，有那兩個孩子在, 而且還有……在。
——所以，世界一定不會毀滅。
他穿好衣服, 白色的手套將雙手嚴嚴實實捂住。只是在他走出房門轉向餐廳進發後, 食堂那邊熱熱鬧鬧的一大群英靈，卻是驟然間晃花了他的眼睛。
“嗚哇？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聚在一起？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嗎？”
“才不是呢！羅曼醫生別說那種煞風景的話——”
他定睛看去，卻發現那個橘色頭髮的少女正拿著梳子和皮筋, 對著桌子上擺放的一本書仔細打量。而在立香前方的椅子上, 幼年的lancer·貞德alter[santa·lily]正散下頭髮，興致勃勃坐在那裡等待御主動手。
“這是在……扎頭髮？”他問。
“嗯，是啊。因為剛剛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有本《教你如何輕鬆作出花式百變的髮型》。大家都對這個很有興趣，所以我正在現場學習給大家扎辮子。”
和敷衍著回答了羅曼問題的語氣不同，藤丸立香的雙眼卻是幾乎要黏在那本書上不肯離開。就連握住貞德alter[santa·lily]的暗金色頭髮都有些小心翼翼, 彷彿握住的力氣大一些就會讓這位英靈受傷一樣。
儘管理論上來說，從者即便受到傷害，只要有充足的魔力就可以復原。因此藤丸立香其實大可不必這麼小心，放開手去扯下一縷頭髮都沒事。但橘發的少女卻是完全將這個坐在椅子上的小不點從者當成了纖細的小姑娘，細緻妥帖的愛護足以讓她以一介人類之軀卻依然能夠在眾多傳說中才存在的女性英靈們中間脫穎而出。
他有瞬間的怔愣，只為自己從那位少女身上看見了偶爾流洩的金色光輝。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誰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喲～，醫生～”
“……藤丸君？”
“嗯，是我喔。話說羅曼醫生是沒睡醒嗎？總覺得你眼神還有點呆呆的。”
似乎是注意他的愣神，黑髮的少年伸手在羅曼的眼前晃了晃。隨後對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不由分說將他按在餐桌另一邊的椅子上。
“原來如此，嗯～我知道了。醫生是羨慕一大早起來就只能自己梳頭，而沒有溫柔善良的小天使幫你打理頭髮對吧？沒問題沒問題，我這就來幫我們可親可愛的醫生來做個優秀的造型～”
“……不，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工作，所以就先走……嗚哦哦哦好痛好痛！請、請不要揪住我的頭髮！藤丸君，我覺得我的頭皮都快被你扯掉了！”
“誒？是嗎？但是醫生只要乖乖坐在椅子上不動，頭皮是不會痛也不會被扯掉的，對吧？”
雖然因為背對著藤丸立夏坐下的位置角度而看不見臉，但羅馬尼·阿基曼已經完全在腦子裡自行腦補出這位少年露出的那副小惡魔表情了。
“………………對不起，我不會再動了。”
“嗯，這才乖～”
羅馬尼·阿基曼，男，28歲，迦勒底的醫療部部長兼現任臨時代理所長，被一個比他小了11歲的未成年男孩子威脅，並且真的就因為本體（？）的馬尾辮被揪住而不敢動彈。
“……羅馬尼，你真的好丟臉啊。”嫌棄。
圍觀了全過程、並且正在一堆女孩子英靈裡排隊等待讓立香梳頭扎辮子的caster達芬奇，仗著自己現在是站立而羅曼是坐下的姿態，用那雙睿智又知性的藍眼睛居高臨下對他發出了鄙視。
對此，某位馬尾辮男士忍不住試圖辯解：“但、但是頭髮被揪住的時候，扯到頭皮真的超級痛啊！不是都說男人的髮際線就是男人的第二條生命嗎？我想保護我的頭髮有什麼錯？”
“……你沒錯，只是認為你還沒那麼蠢的我錯了。抱歉啊羅曼，果然不能對你有超過普通人平均水準的期待，嗯，真的抱歉。”低頭。
“等一下啊，列奧納多！雖然你是在對我道歉，但為什麼我覺得我被你狠狠諷刺了一通？”
聽見這句話後，剛剛從姐姐那裡借來了備用梳子的藤丸立夏愛憐的揉了揉醫生的狗頭（？），說：“那不是錯覺，是真的。而且達芬奇親的諷刺真的超級精準。要不是我拿著梳子，幾乎都要給她起立鼓掌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站著的嗎……啊啊真是的，算我求求你們了，別再一大早就這麼吐槽我——剛起床打起的精神都沒了。”
“咦？因為沉迷網路偶像而在電腦前死宅到凌晨4點才去睡的醫生，居然還有精神反駁我啊？”
“……藤丸君qaq真的，別再欺負我了啦！”
“唔，好啦好啦，這回真的不會再欺負你了。”
黑髮的少年低頭輕笑兩聲，解開羅曼綁住頭髮的皮筋。手指因為低低的笑聲而隨之輕顫。只是這一次卻與方才那種幾乎是拽住他頭皮的疼痛感不同，那點微小的震動卻彷彿花瓣落在水面上點起的漣漪，陡然間讓羅曼耳畔的那些女性英靈們嘰嘰喳喳的對話都安靜下來。
木梳的細齒從頭頂貼住頭皮一路向下，緩慢細緻卻又有力的按摩過頭皮。粉橘色的髮絲一點一點從縫隙中被分開，偶爾有打結的髮梢也在藤丸立夏用小瓶子裡的噴霧後順滑下來。
“如何？力道還可以嗎？”
“……嗯，很好。”
羅馬尼有那麼一瞬間，居然不敢大聲說話。
並非是由自己，而是由他人梳理的頭髮，在梳子細齒一點一點從頭頂到脖頸的時候，居然有一小股細細密密的電流竄過脊椎。他僵硬著脖子，整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明明是一次極為舒適的梳頭體驗，可他卻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施了禁錮魔法一樣，哪怕偶爾有兩根頭髮被扯斷都沒能喚回他的意識。
“……醫生？醫生……羅曼？”
“誒？啊，是！我沒睡覺！”
“……沒人說你睡著，話說醫生，你這是什麼條件反射啊？非要喊你名字才能回神嗎？”
不痛不癢的吐槽兩句，藤丸立夏捏著手裡的梳子，鼓起臉頰敲了一下羅曼醫生的頭頂，說：
“頭髮已經梳好，辮子都給你紮起來了……不是之前還說自己有工作嗎？那就走吧～”
“咦？哦，好……”
懷著一份自己都說不上來的遺憾亦或是失落的感情，羅馬尼·阿基曼從椅子上站起來。而就在他伸手試圖去摸頭髮的時候，藤丸立夏卻立刻毫不客氣拍開了他的手。
“唔？藤丸君？？？”
“我剛剛才扎好的辮子，你知道我一個男孩子學扎頭髮多不容易嗎？反正在你晚上回去房間前都不許碰！知道了嗎？”
他翻了個白眼，只是在羅曼看來，這個動作卻有點小小的任性含義在裡面。
“誒？啊啊我知道了。保證今天一整天都不會去碰你做的頭髮，可以嗎？”
“嗯，這還差不多～”
黑髮少年捏著那支梳子直直的指著他，雖然是毫無殺傷力的道具，但羅曼卻硬生生從藤丸立夏那雙藍眼睛裡看出了殺氣。直到他賭咒發誓說自己到晚上回房間休息才會去碰頭髮後，羅曼才總算被這位小惡魔似的少年御主放了一馬，得以去溜出餐廳跑去工作。
只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先前還在藤丸立夏臉上的抱怨與任性卻全都化作烏有，留下的就只有惡作劇得逞的喜悅。而在羅曼醫生徹底離開餐廳並走遠後，還留在餐廳內等待藤丸立香給她們扎頭髮的女性英靈們則全都抑制不住，同一時間爆發出了大笑。
“那個髮型……噗噗～”
“而且居然還自己發誓說一整天都不會碰頭髮”
“真期待他看見鏡子時的表情～”
“雖然沒來由的不喜歡這位醫生，但這一刻卻有點想同情他了呢……”
“不過藤丸君的演技真是絕了！超強啊！”
“master的弟弟好壞心眼，但是我喜歡～”
女性英靈們嘻嘻哈哈笑鬧成一團，藤丸立夏收拾好梳頭用的備用梳子和皮筋還給姐姐。同時對仍在隊伍裡等待的達芬奇豎起拇指，開口道：
“達芬奇親能連線到迦勒底的監控系統吧？影像資料請務必複製一份給我。”
“沒問題，請儘管交給我吧～”
***
匆匆逃離了餐廳的羅曼來到走廊，玻璃幕牆外是從未消散過的陰沉天空與暴風雪。儘管並不明確，但他卻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迦勒底的女性英靈們嘻嘻哈哈的聲音。
“……不過，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喃喃自語著，無意識間瞥了一眼玻璃幕牆。迦勒底外的風雪依然肆虐，但倒映在透明玻璃上的羅馬尼·阿基曼的倒影，卻與往常有極為明顯的不同。
注意到這一點，他湊近玻璃去看，下一秒便意識到了為什麼之前藤丸立夏會死活讓他發誓，說自己今天絕對不會碰頭髮了。
“……那個小惡魔！！！”
在陰沉暴風雪肆虐的背景中，唯有羅馬尼·阿基曼那頭和18世紀歐洲女性流行的沖天鳥籠髮型極為亮眼。
***
“對了，立夏。”橘發金眸的少女御主看向自家弟弟，“小時候媽媽上班沒空，我的辮子還都是你梳的……雖然你手藝是很好沒錯，但那個油畫一般復古誇張的髮型你是怎麼做出來的？迦勒底應該沒有啫喱水和摩斯可以固定吧？”
“是沒有哦，但是有別的方法嘛～。”他對姐姐豎起食指，一副對待勤學好問學生的師長般開口說道：“只要在扶住頭髮的瞬間對它施加固化魔術和強化魔術，就可以順利得到天然無汙染的鳥籠式華麗髮型了。”
末了，他還伸手比了個大拇指。黑髮少年嘴角揚起的那抹微笑，甚至令立香這個姐姐都開始覺得，自家弟弟皮起來實在是有夠欠揍。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誇你厲害，還是該吐槽你總是把腦筋在奇怪的地方活絡起來。”
“誒嘿～”（>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