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大門開啟,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不緊不慢踏了進來。

他抱著一個人,姿態輕鬆,好像懷中不過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沐寒佳豁然抬頭:“你是誰?!你——”

話還沒說完,她的身形一滯,聲音也僵在喉嚨裡。

不僅是她,屋內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眼神從最初的愕然變成迷茫……最終,一片空洞。

吱呀——

別墅大門,緩緩合上了。

“路梔,路梔……”

意識緩緩墜入井底,被冰冷的水淹沒。模糊的人聲自水面落下,沉至路梔身邊,隱約而遙遠。

“路梔……醒醒……”

水流無聲地環繞過他,像藏起自己珍貴的寶物,細密而珍惜地將他包裹,不留一絲縫隙。

“學長,該醒了。”

輕揚低緩的男聲落於耳畔,溫柔如情人間的囈語,卻清晰可聞。

流水驟然退去,世界的喧囂迴歸,路梔睜開了眼。

他枕在一個人的腿上。

那是個眼眸極黑、膚色極白的青年。

青年正垂眼注視路梔,見他醒來,衝他微微一笑。

雖然嘴角綴著笑意,但那淺薄的笑意,卻未達深不見光的眼底。

就像長久盤踞在潮溼黑暗中的陰冷生物,哪怕暴露在光下,也未能褪去周身森寒冷澀的氣息。

不過,他的聲音卻又輕又甜,尤其是喊路梔的時候,語氣就像浸了蜜糖。

“學長。”

路梔:“……”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人是誰?

第二反應,他怎麼會躺在這人腿上?

是昏過去了嗎……因為st綜合徵,他確實會經常沒緣由地昏迷。

可在進入夢魘後,他的身體已經回退到三個月前的狀態,不至於那麼虛弱。

還是說,之前發生過什麼?

之前……他剛剛睡醒,從房間裡出來,檢查了一下窗戶。

然後……然後呢?

路梔眉心蹙起,有什麼零碎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他努力地想要抓住其中一角——

青年忽然抬手,冰冷修長的手指貼在路梔額間,輕輕按揉他的穴道。

“學長又頭疼了嗎?”青年聲音溫溫柔柔的,“我給你揉一揉。”

路梔微怔。

青年黑夜般的眼眸深深望進他的眼底,這一刻,他腦海中那些零碎畫面化為煙雲,轉眼消散。

他什麼也沒記起來。

那雙漂亮如碧湖山水的墨色眼眸浮現些許茫然,被青年捕捉,令他的嘴角不易察覺地上揚幾分。

像藏在心底見不得光的果實,悄然孕育出一株陰暗的枝丫。

“路梔?”

試探的女聲響起,是蹲在旁邊的沐寒佳。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剛才你差點掉進井裡,還磕到腦袋,讓我們擔心了好久。”

路梔愣了一下:“我掉井裡了?”

也是因為聽到沐寒佳的話,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躺在青年腿上……立刻坐了起來。

原本被他佔有的溫度離開,青年微微眯眼,深黑眼眸裡劃過一絲冰冷的不快。

沐寒佳忽然打了個哆嗦,心說怎麼突然變冷了,搓搓手臂:“是啊,好在黎零拉住了你,不然你就真要摔下去了。”

路梔:“黎零?”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他下意識往青年那邊看了一眼。

黎零眉眼彎彎,與他對視:“學長,下次不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我會心疼的。”

路梔:“……學長?”

他原本想問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學弟,但望見黎零那雙深黑如夜的眼眸,又有些恍惚。

曾經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大學時,確實有個關係很近的學弟。

那是在一場學術交流會上,他偶然認識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生,兩人一見如故,聊得很投緣。

自那以後,那個男生就天天黏在他身邊,一口一個“學長”地喊他。

後來……他們大學畢業,各自去往不同的城市,他的家裡又遭逢變故,很少再有聯絡。

而現在,黎零眉眼含笑,目光專注,深黑眼眸只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模樣和當年那個乖巧黏人的學弟……逐漸重合在一起。

“學長怎麼了?是磕到腦袋,把我給忘了嗎?”

黎零大概是見路梔遲遲沒有說話,又湊過來,眼神裡帶了幾分委屈。

“你說過,不會忘記我的。”

路梔回神,看著黎零近在咫尺的臉,下意識抬手,摸摸他的腦袋。

“沒有忘了你,”路梔聲音溫和,“只是我剛剛醒來,腦子還有點懵。”

黎零“哦”了一聲,像得到心愛糖果的孩子,嘴角一下子揚了起來。

他低頭,冰冷臉龐埋在路梔溫暖頸側,在這個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眸猝然深如墨染,沒有一絲眼白。

然而,他的動作卻十分親暱,像撒嬌一樣,黏著路梔輕輕蹭了一下。

“我就知道,學長不會忘記我的。”

旁邊的沐寒佳:“……”

糟糕,眼睛要被閃瞎了。

在這之後,路梔從黎零口中得知他們昨天剛剛重逢,在這個副本裡認出彼此,晚上還睡在一起。

路梔並沒有這段記憶,但沐寒佳有,除她之外的邵健豪等人也有。

他們並未對黎零的出現產生過懷疑,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裡,這個青年確實是和路梔一起來到夢魘的。

“學長肯定是磕到腦子,不太清醒了。”

黎零有點心疼地抬手,再次輕按路梔額間。

“要不要再躺一會?我守著學長。”

他的手指像浸了冰水,沒有一絲溫度。

路梔微微一默,隨即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被磕傻了似的。”

黎零說他是為了檢查花園裡的洋娃娃屍體才不小心在井邊摔倒,而當他問及他們是否發現了什麼的時候,黎零只是搖頭,表示那裡什麼都沒有。

此時胡混他們還在餐廳裡吃早飯,路梔看了眼牆上的布穀鳥鐘錶,發現指標已經走到九點,這些人還沒吃完。

路梔:“我想搜查一下這棟房子。”

黎零微笑:“好,我陪學長。”

胡混趙川野幾人聽到這話,依舊木然地坐在餐桌邊,大口大口往嘴裡塞點心。

沒有半點要挪動的意思。

沐寒佳:“……”

好混吃等死的一群人。

她拉著楚嵐嵐來到路梔身邊:“我們也去。”

話音剛落,一道陰冷森寒、仿若零度之下的視線盯住了她。

沐寒佳登時毛骨悚然,躥起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當她想去探究那道視線的來源時,卻只見到黎零言笑晏晏地跟在路梔身旁,兩人一起往樓上走去。

……是錯覺嗎?

沐寒佳在原地愣了幾秒,直到楚嵐嵐詢問,才回神跟了上去。

應該,只是錯覺。

——

二樓走廊,掛著一個畫框。

畫框裡是一幅簡筆畫,用小孩塗鴉般的線條,勾勒出一家四口。

高高瘦瘦的父親,豐盈美麗的母親,穿著粉色洋裙的姐姐,還有可愛的弟弟……以上,是路梔的腦補。

而實際的畫中,線條歪歪斜斜,人物扭扭曲曲,除了兩隻眼睛一張嘴外,根本看不出太多人物特徵。

儘管如此,路梔還是能透過身高猜測出他們的身份——媽媽比父親矮一點,姐姐又比媽媽矮一點,最矮的就是弟弟,才到姐姐肩膀。

畫畫的人似乎格外喜歡姐姐,其他三人的眼睛和嘴巴都是兩點一橫,只有姐姐,特意在臉上塗了兩個藍色圈圈,像是兩隻大大的藍眼睛。

這就是奧德森一家。

“如果沒猜錯,弟弟應該就是安東尼。”

路梔道。

“先去他的房間看看吧。”

沐寒佳沒有意見,雖然二樓有好幾個房間,但她並不想與路梔黎零分開。

畢竟,分頭行動意味著風險,她可不想真的被“分頭”。

安東尼的房間是很普通的小男孩房間,昨晚沐寒佳和楚嵐嵐就睡在這裡。

進入房間,首先入眼的就是滿地玩具,各種積木亂糟糟堆在地上,時不時還能從角落裡翻出一隻斷手斷腳的小木偶,或者半根畫筆。

安東尼的小床靠著牆壁,和主臥不同,主臥的大床沉沉壓著地板,幾乎沒有縫隙,而安東尼的床底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

路梔半跪在床邊,彎腰觀察了一下這段距離:“可以藏下一個人。”

沐寒佳:“沒人會藏在這裡吧,太明顯了,外面一眼就能看出來。”

路梔想了想:“萬一不是人呢?”

睡在這個房間的沐寒佳:“……好的,可以跳過這個話題了。”

因為路梔的左手撐著地板,所以難免會沾上灰塵。

當他起身時,黎零拉過他的手,一言不發地為他擦去指尖薄灰。

路梔笑了笑:“謝謝。”

黎零依然沒說話,只是盯著路梔蒼白修長的五指看了幾秒,似乎很滿足這隻手重新變得乾淨,這才肯放開。

路梔:“……”

不知為什麼,剛才那幾秒間,他忽然有種黎零要將他的左手從指尖開始,一點點吞吃入腹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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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錯覺嗎,還是……

路梔垂下眼睫,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像什麼也沒察覺到那樣,繼續搜尋房間。

小小的房間裡,可以搜查的地方其實不多,從床底到衣櫃都找過一圈後,剩下的只有抽屜。

而恰巧是在這個抽屜裡,幾人翻出一本殘缺的日記,還有一隻小小的藥瓶。

日記只有薄薄半本,翻開第一頁,上面的墨水早已褪色,日期模糊不清,內容也只剩下隻言片語。

不過在這些隻言片語裡,也藏著關鍵的資訊。

【今天,新爸爸搬了進來,他帶著一口大箱子,箱子裡有一把獵.槍,一個會跳出布穀鳥的表。】

【我不喜歡他,但他送了姐姐很多漂亮的新裙子,還帶我去打獵。】

【我們獵到一頭小鹿,媽媽說,我會喜歡上他的】

……

【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送了我一隻八音盒,八音盒上面的小人會轉圈圈,像媽媽一樣漂亮】

【我喜歡八音盒】

【可是媽媽的病越來越重了,姐姐很難過,爸爸也很難過】

……

【今天爸爸帶我去打獵,教我開槍】

【他說,希望我能快點長大,這樣就能保護媽媽】

【如果我長大了,媽媽就能好起來嗎】

……

【媽媽今天又沒有起床】

【我把八音盒放到她枕邊,祈禱她的病明天就好】

【明天起床,媽媽會像以前一樣,對我笑嗎】

殘缺的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

書頁從中間撕開,剩下的內容不知為何不翼而飛。

“……看來奧德森並不是安東尼的親生父親,而是繼父。”沐寒佳道,“安東尼有個姐姐,還有個臥病在床的母親。”

因為日記殘缺,內容丟失,他們並不清楚安東尼的母親最後是否病癒,更不清楚她的病從何而來。

路梔放下日記,開啟從安東尼抽屜裡找到的小藥瓶,瓶底躺著幾片白色的藥,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

這是安東尼吃的藥,還是他母親的?

他們不得而知。

路梔道:“再去姐姐的房間裡看看吧。”

從安東尼的日記裡,眾人知道他還有個姐姐,名叫柯琳娜。

柯琳娜的房間以粉色點綴,她似乎很喜歡粉色和洋娃娃,床頭枕邊擺著幾隻睫毛長長、眼睛大而精緻的娃娃。

她也很喜歡蓬鬆的裙子,衣櫃裡都是蓬蓬的漂亮衣裙,像是年輕少女鍾愛的款式。

也就是說,安東尼尚且年幼,柯琳娜則快成年了。

路梔幾人沒在這裡找到日記一類的東西,卻在柯琳娜的抽屜中,翻到了和安東尼房間裡一樣的藥瓶。

藥瓶裡同樣只剩下幾片藥,顯然快被吃完了。

“他們姐弟都要吃藥?”沐寒佳有些詫異,“難道他們一家有遺傳病史?”

路梔道:“既然這樣,媽媽的房間裡應該也能找到同樣的藥瓶。”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到床邊。

這個房間被邵健豪和胡混抽中,床上只有一隻粉色枕頭,被睡得凹陷下一部分。

邵健豪體格健壯,胡混不敢與他爭搶,所以睡枕頭的應該是邵健豪。

他有一頭亂糟糟的黑色短髮,而在這只枕頭底下,路梔也找到一根黑髮。

不是邵健豪的。

這根黑髮纖長、筆直、充滿光澤。

就像昨天晚上,路梔在主臥的枕頭還有梳子上發現的黑髮一樣。

“……”

路梔觀察黑髮的時候,沐寒佳和楚嵐嵐已經因為他剛才的話走出房間,停在門口等他。

房間裡只剩下他和黎零兩人,不過因為房門敞開,門口的兩個女生還是能看清屋內發生的一切。

就在這時,黎零忽然上前一步,似乎很好奇路梔手上的黑髮,也想靠近觀察。

他這看似隨意的一步,卻好巧不巧,擋住門外沐寒佳兩人的視線。

房間安靜無聲,黎零和路梔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交疊,其中一個悄然覆蓋另一個,緩緩蠕動,像在無聲吞噬。

黎零緊緊盯著身邊的人。

那雙深黑眼眸中,路梔的脖頸纖細優雅如天鵝頸項,白皙的肌膚下,遊離分佈著脆弱的血管。

溫熱甜美的血液,正在血管裡湧動。

黎零喉結滾動一下,古井無波的眼底,某種晦暗正在孕育。

下一秒,他忽然張嘴,湊近路梔脖頸——

路梔在這時回頭。

黎零飛快閉嘴,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

看起來乖巧聽話,天真無邪,不諳世事。

路梔:“?”

路梔沉默幾秒,開口:“我有發現了。”

黎零“哦”了一聲,眨眨眼:“學長好聰明。”隨即又露出好奇的神色:“是什麼?”

路梔沒有回答,而是環顧四周。

這是姐姐柯琳娜的房間。

柯琳娜喜歡洋娃娃,喜歡蓬鬆的裙子,還有一頭如瀑的黑色長髮。

而她的黑色長髮,卻出現在了主臥。

主臥是柯琳娜的母親和繼父奧德森的房間。

那裡掛著一張婚紗照,婚紗照裡,美麗的栗色捲髮披散在女主人肩頭。

——他們昨晚遇到的洋娃娃,就穿著蓬鬆的粉色長裙,披著一頭栗色捲髮。

一個隱約的猜測,自路梔心底浮現。

現在,他準備前往主臥。

他想在那裡找到一些東西……證明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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