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空槍的一瞬間,邵健豪大腦一片空白。

完了。

他聽到自己的心聲。

子彈只剩兩發……他們全完了。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扯動,趙川野拽著他和自己女友,撒腿狂奔。

“愣著幹什麼,快跑!”

之前路梔就和他們說過,如果不能見面就解決掉惡鬼,立刻逃出房間,別待在太狹窄的地方。

房間中間,布穀鳥報喪般的鐘聲不知何時停下,那只擁有狼人身軀、頂著三顆腦袋的惡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它不動,但路梔已經拉起黎零的手,向外跑去。

他的另一只手還拿著一件東西,是那尊撒圖魯的雕像。

在此之前,他們有想過是否要提前摧毀這尊邪異的雕像,但無論他們使用什麼手段,或是刀劈或是摔砸,都無法破壞它。

這尊雕像顯然並不普通,一般的方法根本傷害不了它。

在路梔成功拉著黎零從門口跑出的那一刻,黎零忽然回頭,深黑眼眸倒映出惡鬼僵立原地的身形,眼底劃過一絲暗光。

“吼——”

憤怒粗獷的狼嚎自背後響起,路梔沒有回頭,而是反應飛快地拽過房門,“砰”一聲關上,從門外鎖住。

他知道,房間裡的惡鬼動了。

與此同時,布穀鳥鐘錶裡,一隻渾身染血,只剩半個身子的無頭布穀鳥跳了出來。

明明沒有頭顱,這只布穀鳥依然發出“布穀布穀”的叫聲,聲音粗糲乾澀,仿若喪鐘報時。

剛剛還慶幸惡鬼沒動的胡混驚叫起來:“它怎麼又活了!”

他話音剛落,安東尼的房門就被一隻漆黑爪子劈開,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三顆頭顱的惡鬼從裡面探出半個身軀——

砰!

又是一聲槍響,子彈命中惡鬼中間那顆猙獰的頭顱……但是,毫無作用!

它破門的動作甚至沒有絲毫停頓!

路梔回頭,走廊一側的邵健豪端著槍,臉色已經煞白。

只剩最後一發子彈了!

“暫時別開槍!”

路梔道。

“跑!”

安東尼的房間靠近樓下,眾人第一反應就是往樓下跑。

胡混眼看那惡鬼就要破門而出,什麼都顧不得了,推開身邊最近的趙川野就衝了過去。

趙川野怒罵一聲,趕緊拉著祝霏跟上去。

很快的,其他人都跑到一樓,只剩路梔和黎零墊後。

在奔跑的過程中,路梔的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那只惡鬼出現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攻擊他們,而是停在原地,直到他和黎零最後離開房間,它才恢復了動作。

為什麼會這樣?

還是說,剛才有某種力量,控制住了那只惡鬼?

“小心!”

沐寒佳的聲音忽然響起,路梔眼中出現什麼東西,猝然停住腳步。

此時所有人都待在客廳,只有他和黎零因為墊後的緣故,還在樓梯中間。

而離他們幾步外的一樓樓梯口,一團濃霧般的黑影悄然浮現,堵住他們去路。

這團黑影的身體像是輕飄飄浮在半空的黑紗,從黑紗裡伸出密密麻麻的嬰兒小手,在這些嬰兒小手的上方,是一張雙目緊閉、慘白而悲憫的美麗臉龐。

路梔心重重一墜。

他沒想到第三只惡鬼,會在這時出現。

“路梔黎零!快跑!”

沐寒佳急切的提醒就在耳邊,但已經晚了。

伴隨一聲狼嚎,那只擁有三顆頭顱的狼人惡鬼撞開殘破的房門,轉眼衝到樓梯!

與此同時,黑紗纏身的惡靈也發出一聲尖嘯,無數嬰兒小手張開,朝樓梯中間的路梔黎零猛撲過來!

兩隻惡鬼的嘶吼重疊在一起,被圍堵的路梔退無可退,扭頭對上黎零深黑的眼眸。

這個時候,黎零居然還微微揚起嘴角:“學長——”

他的話沒有說完。

下一秒,黎零視野旋轉,身體失重,在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他的後腦原本要磕在樓梯上,卻被一隻手輕輕托住了。

——路梔將黎零壓在身下,在惡鬼逼近的最後一刻,用自己身體擋在他上方,緊緊護住了他。

黎零:“……”

客廳裡,邵健豪猛地端槍,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該朝哪邊扣動扳機。

楚嵐嵐發出一聲啜泣,沐寒佳也絕望地閉上眼。

她們毫不懷疑,路梔與黎零會被那兩隻惡鬼活生生撕碎。

就連路梔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然而,片刻之後,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出現,耳邊很安靜,甚至沒有惡鬼嘶吼。

“……”

路梔睜開了眼。

一片黑霧從他身上掠過,寒冷得就像冬日裡飄落的雪。

那只黑紗纏身的惡鬼徑直與他擦肩而過……撲向三顆頭顱的狼人!

在撞到狼人的同時,霧氣般的黑紗猝然散開,無數只嬰兒小手撕扯狼人血肉,那張悲憫而美麗的臉龐也變得猙獰無比,充滿怨恨。

路梔盯著那張臉,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他曾經在主臥的婚紗照上,見過這張臉。

……溫妮莎。

沒有過多猶豫,路梔當即起身拉住黎零:“快走!”

黎零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愣住了,居然一動不動。

“怎麼了?”

路梔回頭看他。

“我們不能停在這裡太久。”

“……”

黎零定定地盯著路梔,一言不發。

那雙極黑的眼眸之中,似有路梔看不分明的情緒翻騰湧動……片刻後,歸於平靜。

黎零微微一笑,指節嵌入路梔五指之間,緊緊扣住了他。

“好呀,”他的嗓音甜膩膩的,像浸了蜜糖,“我都聽學長的。”

路梔和黎零剛從樓梯上逃離,纏住狼人的溫妮莎惡靈就消散了。

也許是因為狼人惡鬼更強大,溫妮莎的惡靈無法拖住它太久——儘管如此,也還是對它造成了一定傷害。

鮮血淅淅瀝瀝從狼人身上滴落,它發出野獸般的粗重喘.息,三顆頭顱上的所有眼睛,直勾勾盯住一樓眾人。

咔嚓。

路梔捕捉到一絲細微的聲響,低頭看見自己手中,原本無法摧毀的撒圖魯雕像不知何時裂開一條細紋。

而這條裂開的紋路,正位於撒圖魯手捧的心臟之上。

“……”

路梔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正要開口,又被另外的聲音打斷了。

“布穀,布穀。”

報喪的鐘聲再度響起,與此同時狼人惡鬼仰頭長嘯,向他們撲了過來!

路梔:“散開!”

眾人倉皇奔逃,狼人卻好像看不到其他人,直直衝向路梔。

沐寒佳瞥見路梔手中雕像,心念一動,當即出聲:“路梔!把雕像拋給我!”

路梔一聽到這話就明白其中意思,高高丟擲那尊雕像,任其在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

沐寒佳跳起來,接住雕像。

狼人當即扭頭,又向她衝了過去!

沐寒佳心道果然,旁邊的楚嵐嵐立刻張嘴:“沐姐!快給我!”

他們發現,狼人只會攻擊擁有雕像的人!

接下來,雕像在所有人手中擊鼓傳花,狼人頻頻發動攻擊,卻始終無法碰到任何一人。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沐寒佳的心卻一點點緊了起來——因為過去這麼久了,狼人的動作始終沒有變慢。

再這樣下去,只是空耗時間。

這只惡鬼的體力好像永遠不會耗盡,而他們只要一個失誤,就可能命喪其中。

必須快點找到破局的辦法,不然……

雕像由祝霏拋至自己手中,沐寒佳接住,目光飛快搜尋離自己稍遠的人。

“雕像給我!”

路梔的聲音落入耳中,她尋聲望去,驚訝地發現路梔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樓梯口。

狼人此時的位置正在樓梯邊……離路梔不過幾步之距!

沐寒佳全身繃緊,沒有第一時間丟擲雕像,而是等到狼人衝向自己,幾乎快逼至面前時——用盡全力,將雕像重重一擲!

“咚”的一聲,雕像落地,剛好落在路梔面前。

狼人扭頭,三顆頭顱上的六隻眼睛死死鎖住路梔。

路梔毫不猶豫撿起那尊雕像,這一次他沒有把雕像丟給別人,而是轉身衝向另一邊!

在剛才的幾輪躲閃中,他逐漸發現一個規律,隱約猜出殺死這只惡鬼的方法。

現在,他要賭,賭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賭這只惡鬼,將會死在他們手中。

狼人憤怒的嚎叫就在身後,路梔卻停下腳步,因為他已經來到二樓走廊,那口布穀鳥鐘錶前。

布穀鳥鐘錶依然發出沙啞粗糲的“布穀”聲,一下一下,與狼人重重的腳步重合在一起。

路梔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撒圖魯雕像:“聽說你砸不壞?”

撒圖魯美麗的臉龐上依然掛著那邪異誘惑的笑容,張揚的手臂間,攥著一隻血紅的心臟。

路梔微微一笑:“剛好,給我當錘子吧。”

雕像:“……”

此時,狼人已經逼至路梔身後,猙獰利爪閃過寒光,眼看就要撕碎路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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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梔毫不猶豫,高高揚起手臂。

嘩啦!

堅硬的雕像與脆弱的鐘錶相撞,一瞬間,鐘錶玻璃盡碎,從中間裂開兩截。

那只斷頭的布穀鳥伴隨斷裂的鐘錶砸在地上,碎成一地散落的零件。

也是在這一刻,狼人的身體如鐘錶停止的時間……被定住了。

不知何時躲在二樓走廊裡的邵健豪突然端起獵.槍,槍口直指狼人心臟!

砰!

他扣動了扳機。

獵.槍裡的最後一發子彈沒入狼人胸口,貫穿心臟!

血花從狼人胸口.爆開,在它脖頸之上,那三張各不相同的臉龐凝固成了同一個表情。

那是困惑、憤怒、與絕望的綜合體。

下一秒,這三顆頭顱,齊齊滾落在地。

咚。

一聲悶響,狼人的身軀重重倒在地上,皮肉飛快凹陷,轉眼間,變成一具腐朽的殭屍。

“……”

邵健豪鬆手,獵.槍墜地,他抹了把臉,還有些驚魂未定:“……結束了?”

路梔低頭,沉默地看向手中撒圖魯的雕像。

咔嚓,咔嚓。

這尊美麗而又邪異的雕像身上裂開一條又一條細紋,儘管它的臉上依然保持著誘惑的笑容,但隨著細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這樣的笑容也顯得猙獰可怖。

最終,這尊雕像再也維持不住自身的形態,從頭到尾裂開成兩半,碎為一地殘渣。

路梔松了一口氣:“暫時結束了。”

這只惡鬼,已經被他們殺死了。

黎零走過來,輕輕拉起路梔的手,給他拂去掌心一些殘留的木渣。

在做這些的時候,他的眼尾彎起,心情很好的樣子,就差沒哼歌了。

路梔看著黎零,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被狼人追逐的時候他的學弟也是這副高高興興的樣子,絲毫不在乎自己正身處險境。

為什麼會突然這麼高興?

路梔有些想不通,而這個時候,還有一些人也想不通。

“……怎麼回事?”

狼人已死,其他人慢慢回到二樓,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它……它怎麼就死了?”

趙川野望著開出最後一槍、成功打死狼人的邵健豪,希望能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誰料邵健豪只是一攤手:“我不知道,是路梔讓我這麼做的。”

幾分鐘前,路梔讓他埋伏在這裡,當狼人停止動作時,瞄準它的心臟開槍。

趙川野幾人的腦袋又齊刷刷轉向路梔。

路梔迎上他們詢問的視線,開口:“我們剛才遇到的狼人,應該是奧德森的惡靈。”

就憑溫妮莎惡靈對狼人的仇恨,他也能猜出這只惡鬼的身份了。

而且,在剛才的那幾輪躲閃中,他發現奧德森的惡靈並沒有足夠的智慧,它只會盲目地追逐雕像,就像一具傀儡。

“和柯琳娜的惡靈不同,奧德森的惡靈明顯被人控制,控制他的應該是撒圖魯,而控制的途徑——就是這個布穀鳥鐘錶。”

路梔抬手,指向地上的鐘錶碎片。

趙川野震驚:“什麼?我還以為這只是一面普通的表!”

路梔搖搖頭:“最開始奧德森的惡靈出現時,你們是否聽到了布穀鳥的報時聲?

祝霏“啊”了一聲:“確實!我記得是有的!”

她記得很清楚,這只惡鬼是伴隨布穀鳥的報時聲一起出現的。

“在我們發現奧德森的惡靈後,它有段時間一動不動,鐘錶的報時聲也在那時停止了。”

路梔道。

“當報時聲再次響起,奧德森惡靈開始追逐我們,卻遇到溫妮莎惡靈的襲擊——那個時候,因為它無法動彈,報時聲又消失了。”

“之後每一次追逐,一旦奧德森惡靈停下動作,報時聲也會消失。它總不可能是個講究人,喜歡戰鬥時自帶音響吧。”

“所以那時我就在想,比起它在控制鐘錶,更像是鐘錶在控制它。”

所以,他砸碎這只報時的鐘錶,奧德森惡靈也如他猜測的那樣,鐘聲停止,無法行動。

“我懂了,”沐寒佳摸摸下巴,“可是,為什麼只有打中心臟它才會死?”

明明之前邵健豪還開槍打中奧德森惡靈的一顆腦袋,按理來說,那也是致命傷。

“撒圖魯的雕像無法摧毀,這點我們之前已經試過了。”路梔道,“但奇怪的是,當溫妮莎的惡靈傷到奧德森惡靈時,雕像居然裂開了一條縫。”

“也就是說,撒圖魯和奧德森之間的確存在某種聯絡,而這尊雕像最引入注目的一點,就是它手中的心臟。”

撒圖魯雕像並沒有特殊的色彩,唯一有顏色的,就是被它捧在手中的心臟。

這顆心臟是血色的,彷彿被鮮血染紅。路梔第一眼看到這尊雕像,差點以為它捧著一顆真實的心臟。

所以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於心臟。

“當然,如果沒有毀去鐘錶,只用獵.槍擊中心臟的話,我們也無法殺死這只惡鬼。”

路梔道。

“就像我們殺死柯琳娜的惡靈時,既需要用到柯琳娜自殺時的小刀,還需要毀去她生前擁有過的洋娃娃。”

他微微停頓,說出自己的結論:“所以,殺死一隻惡鬼,需要兩件與惡鬼生前關聯的道具。”

在安東尼第一篇日記裡,奧德森搬進這個家的第一天,帶來了一把獵.槍,一面布穀鳥鐘錶。

這就是與他關聯的東西。

如今,奧德森的惡靈已經徹底消滅,不知它背後的邪神是否也隨著雕像一起化為虛無。

“……這樣一來,我們是不是成功了!”胡混忽然驚喜道,“我們殺死了所有惡鬼,可以——”

他還沒說完,就被沐寒佳木然地打斷了:“你聽到系統的提示音了嗎?”

胡混愣住了。

對啊,系統的提醒呢?

他們不是殺死了奧德森的惡靈,為什麼還沒有“任務完成”的聲音?

還是說直到現在,他們都沒能殺死所有惡鬼?

“……”

一時間,殺死奧德森惡靈的欣喜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恐懼。

在這片無聲的恐懼中,路梔抬頭望向二樓畫框,那裡掛著一家四口的簡筆畫。

柯琳娜的惡靈消失時,畫中的她雙眼被抹去。

而現在,象徵著奧德森的高大男子的心臟部位,被畫筆塗上一團漆黑。

象徵著溫妮莎的女人臉龐,也蒙上一層灰色。

這幅一家四口的畫像裡,唯一安然無恙的人……只剩下安東尼。

路梔沉默無言,這時黎零忽然靠過來,輕輕蹭了下他的臉龐。

路梔:“?”

他看看黎零,不太理解自己學弟突然親暱的舉動:“怎麼了?”

黎零:“學長不用管我。”

說完,又高高興興地貼著路梔蹭了蹭。

像只黏人的大貓。

路梔:“……”

路梔拍拍黎零腦袋,又俯身,輕碰奧德森惡靈的軀體。

當他的手指碰到這具無頭軀體之後,龐大的軀幹迅速乾癟,轉眼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路梔眼前浮現一段畫面。

——一個高瘦的黃髮男人驚恐地在地下室裡奔逃,隨即,被一隻猙獰的利爪抓住頭顱,撕成數截。

路梔:“……”

奧德森生前是被另一只怪物殺死的,死在這棟屋子的地下室裡。

但據他所知,這棟屋子還有一個人被困在壁爐之中,活活燒死。

既然奧德森死在了地下室,那麼那個人……只能是安東尼。

路梔走到一樓,望著那個巨大如惡獸之口、能吞噬一人的壁爐。

為什麼會是安東尼?

害死他的人……又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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