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沈茴整個人僵在那裡, 懵了。
裴徊光倒是顯得淡然許多。他過來已許久,沈茴沒回來之前,他懶散倚靠在床頭, 手裡拿著一卷沈茴看一半的書, 隨意翻看。
如今被沈茴的外祖母撞見, 他略作猶豫,稍微坐正一。又將手裡的書翻回沈茴看到的那一頁,如他來時那般, 倒扣在沈茴的枕頭上。
他神色淡淡地瞥著沈茴, 似乎有幾分想要看笑話的意思。
老太太緊緊皺著眉,一邊打量著裴徊光,一邊往前走。她走到沈茴身邊, 瞧瞧沈茴的臉色,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了裴徊光身上。好像她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 能將人的祖宗八輩都打量出來。
兩個人都不說話, 老太太略一琢磨,讓丫鬟都退下,且把門關上。
沈茴身邊的拾星跟沈茴繞過桃花屏, 而老太太起先擔心太多人跟,被沈茴聽見腳步聲, 達不到她所想的驚喜效果,所以讓她的丫鬟離得遠一。那倆丫鬟,沒跟進屋,都在屋外, 自然也沒看見裴徊光。
“說話是不是?哼。”老太太在窗下的羅漢床上坐下,將手搭在小几上,把臉一沉。
雖她疼愛沈茴, 一見沈茴就眉開眼笑慈愛得像話。可倒是是蕭家的家祖母,將全家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她沉臉,實有幾分嚴厲。
沈茴深吸一口氣,還沒說話呢,眼圈先紅了,用一雙紅紅的眼睛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裡帶著哭腔:“姥姥,蔻蔻做錯事……”
裴徊光抬抬眼,稀奇地瞥向她。
老太太眼皮跳跳。
她瞧著沈茴眼睛紅紅小嘴一扁的樣子,她就心疼。
可是姑娘家的床上躺了個陌生的男人!這是天大的事情啊!行,她不能心疼!老太太把心一橫,繼續沉臉。
沈茴低頭,雙手攥著一起,互相撥攥著手指頭。她一點點挪到老太太身邊,在老太太身邊坐下來,嬌嬌地去拉姥姥的手。
老太太板著臉,將她的手拍開,沉聲說:“說正事的時候許撒嬌。”
沈茴才聽。她身子挪了挪,然後枕在老太太的腿上,軟著嗓子說:“姥姥上次不說等蔻蔻當太后,養幾個面首是使得的嗎?嗚嗚……蔻蔻現在就養了一個……”
裴徊光將手搭在身側的床邊,修長的指微蜷,食指輕叩著。他瞧著沈茴跟她姥姥撒謊又撒嬌的樣子。
老太太伸手在沈茴的胳膊上扭了一把。她整個五官都擰巴起來,像是使好大的勁兒去擰沈茴的肉,可在最後也只擰了沈茴的袖子。
她覺得自己這樣做對,再憤憤朝沈茴的胳膊上拍一巴掌,氣憤地說:“胡鬧!皇帝還沒死呢!”
“所以蔻蔻說自己做錯嘛……嗚嗚嗚……”沈茴用臉蛋蹭蹭姥姥的大手。她甚至故意換上南方水鄉姑娘特有的地方糯語腔調。
老太太覺得自己又擰了又拍,算公正。她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悅地問:“所以你能幾次偷偷溜出宮,是這個……面首幫你?”
沈茴趕忙順著姥姥的話,忙迭點頭:“對對對,是這樣的!”
“叫什麼名字?在哪裡做事的?能幫你出宮,難道是在禁軍中當差?”
“姥姥,他……”
老太太沉臉瞪了沈茴一眼,打斷她的話:“沒問你!他是啞巴嗎?你養了個啞巴當面首?”
沈茴心裡亂糟糟的。生怕裴徊光嫌棄姥姥話多,根本不願意搭理姥姥,甚至姥姥將他惹怒,他直接擰斷姥姥的脖子。一想到這個場景,她就心裡發毛。她甚至真的在心裡琢磨,要然真的騙姥姥裴徊光是個啞巴?她正胡思亂想著,裴徊光慢悠悠地開口了。
“咱……我叫沈光,姥姥聰明,的確是在禁軍做事。”
沈茴驚愕地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卻沒有看向沈茴,還是含笑望向蕭家老太太,神色恭敬又溫和。儒雅得甚至……有點文質彬彬的味道。
老太太停地打量著裴徊光。見人還挺有禮貌,而且聲音也很好聽,她心裡稍微好受一點。過她仍舊板著臉,問:“居然也姓沈,倒是巧。”
裴徊光忽然想起同姓婚之說,他溫聲道:“姥姥聽錯。申光,申時的申。”
“別亂喊。”老太太板著臉。
裴徊光竟然規規矩矩地含笑溫聲說了聲:“是。”
沈茴還枕在姥姥的腿上。橫著的視線裡,怔怔望裴徊光,竟是稀奇地從此時的他身上感受到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如沐春風。
老太太沉臉不準裴徊光亂喊,可是這聲“姥姥”,倒是真好聽。
老太太目光凝在裴徊光身上,有點不捨得離開。多俊的一個小郎君呀,配她的蔻蔻剛剛好!她在沈茴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給沈茴物色好夫君,可是看來看去,誰沒看上,見哪個都覺得是有這個缺點,就是有那個麻煩,誰配上她的蔻蔻!
……眼前這郎君,倒是真錯。
模樣是真俊啊,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謫仙人似的。老太太一大把年紀,這輩子什麼好看的人沒見過?以前覺得看上去俊俏的公子哥兒們,倒是都不如眼前這小郎君的一分半點。
聲音也好聽。這嗓子對她的蔻蔻說情話,那得多動聽啊!
難怪她乖乖的小心肝竟然膽子這麼大哩,皇帝還活著,就開始養面首!
“唉!”老太太忽然嘆了口氣。
都怪那天殺的狗皇帝,將她的小心肝搶進宮裡去!她的蔻蔻找了這麼個可心的俊俏郎君,竟然只能偷偷摸摸的。
這小郎君長得這樣俊俏,若是挽著胳膊拉出去溜溜多長臉啊?偏偏天殺的狗皇帝活著,就只能偷偷摸摸的養著!
“唉!”老太太又嘆了口氣。
沈茴趕忙坐直身子,拉姥姥的手搖搖,軟軟的聲音拖長了腔調繼續撒嬌:“姥姥……”
她知道姥姥最受她撒嬌的。
老太太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外孫女養的面首有點不合適,她收回視線,望向沈茴,教訓:“年紀小小,膽子倒是不小!”
“是是是,姥姥說的是……哼哼嗚嗚……”
老太太瞧著沈茴這個委屈吧啦的樣子,實在是裝下去了。她用手指頭戳了戳沈茴的腦門,最後沉聲教訓:“注意著點!要是被發現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沈茴忙迭地點頭,緊接一怔。咦?這事兒算這麼過去了?
“僅是你的腦袋,還有他的腦袋“!”老太太又指指裴徊光。
裴徊光有意外地瞥了老太太一眼。
“看什麼看!”老太太又隔空戳裴徊光腦門,“要是惹我蔻蔻生氣,看我拿著柺杖敲碎你腦殼!”
沈茴嚇一跳,趕忙拉住姥姥指裴徊光的手,努力動聲色地將姥姥的手抱在懷裡。
裴徊光卻只是溫和地微笑,說:“姥姥放心,我惹蔻蔻生氣的。”
沈茴如坐針氈。她遙遙望裴徊光,總覺得他太正常,好像被旁人俯身了。
老太太狐疑地瞥了沈茴一眼。她驚訝於裴徊光對寶貝外孫女的稱呼,居然不是畢恭畢敬地稱呼“娘娘”,而是直呼小名?
這俊俏的小郎君莫非是她的小乖乖養的面首,而是兩個人兩情相悅?
嗯,挺般配的。
老太太點點頭。
她臉上剛帶著點笑,又忽然皺了眉,抱怨一句:“天殺的狗皇帝怎麼還病死!”
沈茴瞧著姥姥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氣。她緊接著又軟軟地湊過去,把姥姥的胳膊抱在懷裡,繼續用嬌嬌的調子撒嬌:“姥姥,本來蔻蔻沒想瞞姥姥這件事的。這回將他帶來,就是想主動告訴姥姥!”
“這還差不多。”老太太心裡最後一口氣悶也消。
——她的小心肝,就因為什麼都不瞞她才對!
“可是……”沈茴擰著眉,面露難色,“哼哼,父親和母親知道一定要訓我。訓我要緊,可是他們會擔心的。嗚嗚,蔻蔻不想他們為我擔心。姥姥幫我瞞好不好呀?求求姥姥啦。姥姥最疼蔻蔻了!蔻蔻親親姥姥,姥姥最好了!”
沈茴湊過去,在姥姥的臉上吧唧吧唧地用力親了兩口。
裴徊光看沈茴向她姥姥撒嬌的樣子。
嘖,原來她以前向他撒嬌過才一層功力。她真正撒嬌,是這個樣子啊。
嘖,雖不是向他撒嬌。可是他看沈茴這個樣子,聽著她軟嗓子的糯音,他脊背上傳來絲絲縷縷的酥麻快.感,這種快.感無孔入,很快傳遍他全身。
裴徊光慢悠悠地抬手,用拇指指腹壓壓自己的唇角。他凝望沈茴的漆眸裡漸次傳上一抹旖色。
“好了,好了。幫你瞞就是了!”老太太終於徹底露了笑臉,“過你自己要擔心。別大大咧咧地將人帶回來,自己注意。下回再被別人撞見!”
“嗯嗯!”沈茴忙迭點頭。
她心裡然明白呀。她說的是真話,她所擔心的是姥姥知道裴徊光的身份。姥姥從江南過來,整個沈家,只有姥姥一人認出裴徊光。
若姥姥知道她指的人正是她以前罵多少次的奸宦裴徊光,那……
沈茴簡直不敢想。
“好啦。與你說了。這從外面回來風塵僕僕的。快去梳洗換衣,一兒要用晚膳了。”
“我送姥姥。”
“嗯。”老太太拖長了音。
她回頭望向裴徊光,裴徊光站起來頷首溫聲:“申光就不送姥姥。”
老太太板著臉拽沈茴往外走。將要到門口,老太太壓低聲音:“你只養了這一個面首?”
“然就一個!”沈茴趕忙說。
老太太又問:“所以上次你回來,躲在你床上的那個人也是他?”
沈茴呆住了。
“欺負姥姥老眼昏花?記住!下次藏人的時候把鞋藏起來!”
“是……”沈茴耷拉雙肩,臉上有點泛紅。
“用送。”老太太放開她的手,推門出去。
沈茴在門口杵了許久,才轉身回去。她走到裴徊光面前,膝蓋抵在床上,慢吞吞地撲進他懷裡,將下巴搭在他肩上,嗡聲抱怨:“嚇死我……”
“嘖。”裴徊光一邊伸手解沈茴的腰帶,一邊慢悠悠地問:“咱家演得好嗎?”
好半晌,沈茴長裙落地時,她才低落開口。
“許,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衛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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