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楊魁方沒有當場應允，直言還需要跟其他臺領導商議一下。
宋世誠知道，他對這欄目計劃還很有顧慮。
當然，這個顧慮並不是收視率的問題。
以楊魁方的資深經驗，一眼就能看出這欄目一旦推出，必能引起不小的關注度。
打個比方，每年的消費者權益日，那些揭露不法黑心商家的欄目，就備受廣大群眾的聚焦和熱議。
甚至有不少人斷言，如果一年365天都播放這些打假欄目，絕對收視率大火！
但諸多因素制約，導致這想法很難實現。
說穿了，就是利益的牽絆。
這些廣電機構，每年的收入大頭，就是一群品牌商家的贊助費和公告費，一天披露一個不法商家，這要得罪多少已有客戶和潛在客戶？
而且，有很多商家還存在著利益關聯，你揭發這個，間接又可能得罪了那個，把人都得罪光了，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廣電臺可不是政府機關，人家是市場化運營、自負盈虧，奢望人家大公無私，總得讓人家先填飽肚子吧。
不過，楊魁方的態度，宋世誠一早就預料到了，沒絲毫的氣餒，反正他從始至終都沒指望能靠一個正處級的副臺長辦成這事。
等魏榮面帶尷尬的離去之後，宋世誠徑直開著跑車來到廣電臺大門口，點起一根煙等了約莫十分鐘，錘子就開著車匯合了。
“稟報少爺，事情都辦妥了。”
錘子一溜煙的跑到車門邊彙報，然後瞄了眼從副座走下來的袁佳。
宋世誠點點頭，就衝袁佳遞了個上車的眼色。
大家似乎漸漸形成了默契。
袁佳上了跑車，也沒廢話，開啟平板電腦之後，調出了一個影片。
“我艹你老木！你個臭老太婆之前不都說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嘛，既然你女兒嫁進我家門了，那就是我家的人了，等拿到了善款，就該歸我們家！”
“你們還有臉要這筆錢？！我含辛茹苦生養大的寶貝女兒，嫁進你們家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給你們家傳宗接代了，不知道念情，竟然還在她生病的時候撒手不管！你們怎麼還有臉要這些錢！”
“誰不要臉了！最不要臉的是你們家，你女兒明明有癌症竟然結婚前不說，是不是存心騙婚啊？現在害得我兒子年紀輕輕就打光棍，還拖著一個沒斷奶的孩子，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告訴你臭老太婆，那筆募捐款你一分錢都休想拿到，反過來還得賠償我們精神損失費，以後如果那狗醫院賠錢了，也得歸我們，對了，還得把當初的彩禮一塊還回來，利息照算！”
“賤東西！你害死我女兒，我都還沒問你算賬要賠償，你還反過來訛老孃，你們這一家統統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心遭報應！”
“誰害的？誰害的？要不是連你這親媽都不理她了，她能想不開跳河嘛，當心你女兒化成厲鬼半夜來找你索命吶！”
“你……老孃跟你們拼了！”
“先把你揍死了陪你女兒去！”
隨即，就是一陣互毆叫罵的混亂場面。
看著家屬們，竟在至親屍骨未寒的時候，由於分贓不均而大打出手，還有那一副副醜陋不堪、喪心病狂的無恥嘴臉，饒是袁佳剛已經看過了這段影片，仍是氣得俏臉煞白、櫻唇顫抖，恨恨的咬牙道：“一群禽獸不如的賤人！”
宋世誠開著車，偶爾瞟上幾眼，則是一笑置之。
前世比這更喪盡天良的情況，他都見了多，早已經看淡了，或者說麻木了。
“為什麼說窮山惡水容易出刁民，往往就是因為貧窮的環境，導致一些人的精神人格都窮得沒有了底線，只要是有利可圖的，就會無所不用其極！”
宋大少玩味道：“如果你沒給我效勞，純粹作為一個圍觀群眾，估計也得被套進去耍的團團轉。”
想到最初看到這群家屬在鏡頭前抱頭疼哭、以及那丈夫抱著嬰兒泣不成聲的畫面，自己也曾經心生憐憫，此刻，袁佳頓感無比的諷刺和噁心。
至於宋大少的話，更是無法反駁。
而且，藉由這個事，袁佳還想到了葉天。
她先前之所以欽佩葉天，還有一大原因，就是看到葉天曾幾次為了貧窮病患而頂撞醫院領導，甚至有一次，葉天還自詡聰明的找媒體來採訪報道，借輿論向醫院施壓，最後院方迫於無奈，不得不免除了大筆醫療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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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涉世未深的小袁佳還覺得葉天是多麼的正義偉岸，但現在看來，這其實都是徹頭徹尾的偽善，跟現在網路上那些喊得最響的鍵盤俠、聖母婊幾乎沒什麼區別！
用一句網路俗語來總結：你窮你有理了？
思及於此，袁佳更堅定要揭穿這些發死人財的惡棍賤人！
“你這一回做得還不錯，一下子把這些人渣引得先內訌了，我起初以為這一家子怎麼也得先憋個幾天呢。”宋世誠又接著調侃道。
“……歸根結底，還是宋總您指導有方，我就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工作。”
袁佳嘴上謙遜著，內心更是有著心悅誠服的感悟。
不得不說，這僱主對人心的把握實在太精準巧妙了，簡直是爐火純青。
眼看輿論一邊倒的同情死者家屬，宋大少明知內幕底細，竟然還派袁佳去慰問接洽死者家屬，提出要藉助基金會幫他們籌集善款。
結果可想而知，這個眾籌專案一開始，藉助網上鋪天蓋地的輿論浪潮，以及竇斌慣用的營銷炒作套路，立刻匯聚了無數“愛心人士”的矚目，到處都是轉發支援點贊，連許多大V公知都在積極的倡議吶喊。
比如，某位經常以針砭時弊、言辭犀利而著稱的嘴炮公知，還撰寫了一篇相當慷慨激昂的聲討文，大概就是先講述醫院喪盡天良、政府毫無作為、死者慘絕人寰、家屬悲痛欲絕，然後還爆出大料，直言醫院負責人沈一弦撂下要追討醫藥費的狠話時，政府人員就在現場看著，不僅沒幫弱勢家屬撐腰說話，還警告家屬不準再鬧事，否則就抓回去治罪！
主題由此展開，他狠狠抨擊了政府和醫院狼狽為奸、蛇鼠一窩，合夥要把這苦難一家給逼上了絕路，說好的執政為民、為民請命難道都喂了狗嗎！這樣的政府還是為人民服務的政府嗎！這樣政府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他還挖出上次的敬老院事件，又是一口大鍋扣到了政府的頭上。
甚至，為了彰顯文章的內涵和深度，他還借用了某位名人語錄：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同志們，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對了，那嘴炮公知也沒忘記挖苦嘲諷一把宋大少，直言宋大少的洗地姿勢簡直噁心齷蹉至極，明明自己就成天幹著傷天害理、欺男霸女的勾當，還跟青茂集團的老闆是翁婿關係，竟然還敢沒臉沒皮的跳出來裝白蓮花！正準備要郵寄給宋大少一幅大寫的臭不要臉呢！
這篇文章，日理萬機的宋大少根本沒留意到，袁佳是看到了，當時還義憤填膺的發言怒懟，結果一下子湮沒在了狂熱洶湧的粉絲大潮中，還挨了不少人的狂噴指責。
那時，袁佳恍然明白了，網路上理性的太少、暴躁的太多，你要試圖擺事實講道理，純粹跟強盜流氓無賴之流講法律是一個邏輯。
就此，袁佳選擇了眼不見為淨，繼續專心致志的“幫助”那群賤人家屬籌集善款。
而借由嘴炮公知以及眾媒體的推波助瀾，聲援和支援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短短一個星期不到，眾籌善款已高達四五百萬之巨了！每天登門去慰問家屬的愛心人士更是數不勝數，幾乎都把門檻都踏破了。
這一下，可樂壞了這群家屬。
他們原本跟醫院獅子開口喊出一千萬的賠償金，心覺得討價還價之後能拿到一兩百萬就很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一次募捐，就籌集到了這麼大筆橫財，要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豈不是很快就能住進豪宅、開上豪車、邁上人生巔峰了？！
於是，他們一邊催促袁佳儘快把善款交給他們，一邊提前開始了內部分贓。
就此，引發了剛剛影片裡的互懟場面。
但是，這群家屬怎麼都沒料到，他們的所作所為，早已都在宋大少的設計和預料之中了，甚至，分贓人群中，還混入了偷拍影片的奸細。
對這場輿論戰爭感慨了好一通，最後，袁佳不無困惑的問道：“宋總，您到底是怎麼說服了其中一個家屬為你所用的啊？”
“這有什麼難的，偷拍影片的那貨，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知道最後分贓，自己拿不到幾個錢，我就許諾事成之後送他一套郊區的商鋪。”
宋大少不以為然的咂咂嘴，“一開始那貨還挺有骨氣的，怎麼都不肯反水，於是我又給了一套，他就屁顛顛的答應了，所以啊，你要明白，這世上沒什麼是錢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就加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