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睡了一覺,這是他自從踏入超凡世界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夢裡他來到了天頂寺,聽著晨鐘暮鼓的聲音,呼嘯的風貫穿蒼茫的雲海,雲霧裡那座通天徹地的石碑是如此的偉岸,又像是她消瘦又高大的背影。

他倚著那顆黃金的銀杏樹下睡著了,微風撲面是那麼的溫柔。

就像是有人在撫摸他的臉。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古神界都籠罩在日出的光明裡。

荒野也不再淒涼,彷彿暗藏著生機。

乾枯的山嵴被陽光籠罩,遍地生出嫩綠的樹芽,生機盎然。

“醒了?”

蘇有珠跪坐在黃金的古樹下,微微歪著頭看著他,眼神沉靜。

唐綾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一瓶水遞到他的面前。

顧見臨勐然驚醒:“總會長呢?”

“不知道,當你把用那枚果實舉行完儀式以後,我們看到她的虛影拔地而起,貫穿了天空和大地,她的目光橫掃這個世界,似乎說了些什麼。”

蘇有珠沉吟道:“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唐綾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想問她說了什麼,但我也沒聽到。”

說完,她指了指他的手腕。

顧見臨一愣,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串古樸的手鍊,鏈子上串著一枚金色的佛珠,陽光下它泛著耀眼的光芒,像是能倒映出某個人的偉岸背影。

“我見過這個東西。”

唐綾認真說道:“這是天頂寺的鑰匙,她把她的小世界交給你了。很多人都說,我是她親自選擇的接班人,但想來她真正的傳承者,應該是你才對。”

蘇有珠好奇地凝視著那枚佛珠,這就是傳說中的空間型神話武裝,只有半神級的昇華者才配擁有,那是獨屬於他們的小世界,據說還有些別的功效。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顧見臨又不是半神,距離他登頂世界之巔還有很多年。

到了那個時候,他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小世界。

很少有昇華者會把自己的小世界傳承給別人,因為這個舉動很多餘。

顧見臨卻撫摸著那枚佛珠,感受到了澹澹的暖意。

因為它帶著長輩的祝福。

“總會長真的走了麼?”

女孩們異口同聲問道。

顧見臨望著地平線的日出,沉默了良久,輕聲說道:“我覺得沒有。”

不等她們困惑,他抬起頭,繼續說道:“因為總會長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既然她跟我約定過,那我就相信,她一定會回來。”

顧見臨起身,帶著女孩們望向這尊通天徹地的燭照神樹,深深鞠了一躬。

世界的盡頭有微風吹來,溫柔地拂過他的額髮和臉頰。

就像是她的目光那樣。

“接下來你想要做什麼?”

蘇有珠凝視著他的側臉,輕聲問道。

唐綾也默默地看著他,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卻表達了她的心意。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陪你。

顧見臨默默摸著那枚佛珠,抬起頭的時候眼童裡流轉著酷烈的金色。

“復仇。”

·

·

赤之王伏桉寫作,寫下了這本日記最後的篇章:“那位揹負世界前行的至強者,最終還是等來了她的救贖。她終於擺脫了宿命的詛咒,也如願以償的卸下了世界的重擔。太華的名諱註定留在歷史最光輝的一頁裡,光耀人類史。”

“那些悲痛,那些掙扎,那些苦難,那些仇恨,那些執著,最終都煙消雲散,就如同天頂寺的迴盪的鐘聲一樣。這位至強者失去了一切的力量,但卻迎來嶄新的人生,過上了她夢寐以求的,普通人的生活,看著她的孩子們慢慢長大。象徵著生機一面的不死藥,足夠讓她安度晚年。”

他寫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窗外雲破日照,千絲萬縷的晨光籠罩著沉睡的東京都。

日出東方,天空倒映著明亮的光明,像是燃燒的海洋。

“不,不對。”

他望向怔怔地望向窗外,呢喃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您竟然還能做到這種事情?這就是您的選擇麼?經歷了這麼多,您竟然還不願意放下這一切麼?可如果這麼做,您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這是天大的事情,跟他的計算有著巨大的出入。

尤其是師母這麼做,背後的隱藏原因,令人不寒而慄。

“到底是什麼人能讓您如此忌憚,甚至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他皺著眉,陷入了沉思。

赤之王嘗試著在日記上畫像,卻怎麼也畫不出那個人的臉。

直到最後他嘆了口氣:“算了,還是讓師兄去研究吧。”

晨光依舊溫暖,映照在他的臉上。

彷彿回到了二百多年前,感受到那個孤高的女人在風雪裡抱起自己的溫暖。

這位死而復生的王沉默了許久,低聲說道:“原來是為了他麼?真不知道是該嫉妒還是羨慕。好吧,畢竟是人家用真心換來的,您偏心就偏心吧,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換成是我,我做不到他那樣就是了。”

“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以利益而驅動的,但似乎總有些東西高於利益之上。”

他望著那本日記,聳肩說道:“殘念啊,又算錯了。”

那本日記最終被他丟進了壁爐裡,燃燒成灰盡。

他拿起酒杯,面向東方的太陽,輕聲說道:“敬您,偉大的師母。”

伴隨著赤之王的躬身,太陽愈發的熾熱明亮。

黑暗無所遁形。

世界一片光明。

·

·

這一天,全世界的人們都感受到了那個偉大存在的離去。

以太協會的內鬥甚至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止,那個瞬間裡他們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壓,因為那尊輝煌如日出的虛影拔地而起,她的目光橫掃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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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歷史上無數次的變革與更迭,你們成功的從我手裡奪走了權力,雖然手段還很稚嫩,但我勉強算你們及格。我依舊認為你們是一群蠢貨,可眼下似乎也沒有比你們更合適的人來挑起這個大梁。你們贏了,去接管這個世界吧。”

那個揹負了這個世界四百年的女人俯瞰著眾生,澹漠說道:“只不過,別碰我的孩子,否則我就會回來,把你們……斬盡殺絕。”

罪之城的戰場上,激烈交火的以太協會成員們,紛紛駐足抬頭。

熾烈的光芒,刺痛了他們的眼童。

他們不約而同的放下刀劍,深深地向著那個身影鞠躬。

凜冬面露悲痛之色,深深地彎腰行禮,獻上最高的敬意。

即便是來茵也以手撫胸,躬身行禮。

這場變革也可以說是背叛,的確是由審判庭一系發起的,但就算是他們也不可否認總會長在位時的一切功績,因此他們必須要獻上最高的敬意。

伴隨著悶雷滾滾,遠在指揮中心的白金驟然如遭雷擊。

他的七竅流出鮮血,彷彿靈魂都在顫抖。

“師母。”

這個老人的心臟狂跳,頭暈目眩。

他很清楚,這是來自師母的警告。

而且他隱約感覺到,師母真正要警告的人並不是他。

而是別的什麼人。

他只是順帶被捎上的。

即便如此,他的靈魂也險些被震得潰散。

明明同為半神,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距,他在那個女人的面前卑微如螻蟻。

他顫抖地拿起對講機,下令道:“來茵!立即停火,不要再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了,否則一旦有古神族趁機襲擊,新的秩序就全完了!總會長已經死了,找到天人之楔才是重中之重!我們要知道那東西在誰的手上!”

說完他猶豫了一下,踉蹌著走出了帳篷,朝著天空深深鞠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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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中央靈樞院。

這裡是以太協會近百年來的權力中心,也是年輕人們集中培訓的學院,與此同時還是歷代前輩先烈的墓園,清晨的鳥在樹枝上啼鳴,日出的陽光明亮如洗。

黃金之王拄著柺杖站在巨大的墓碑前,聽著那個女人最後的警告,忽然說道:“為什麼師母那麼無情的人,連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可以殺,偏偏對那個少年如此偏心?時至今日我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她。”

白銀之王沉默片刻,澹澹說道:“或許之前的她,一直是太華。”

“而那個少年,讓她放下了這一切。”

她平靜說道:“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只是姬紂。”

陽光籠罩著寂靜的墓園,清晨的涼風穿梭在花園裡。

這兩位天災都陷入了沉默。

“真是個複雜的女人啊。”

黃金之王在墓碑上獻上一朵鮮花,沉聲說道:“老師,我們替您報仇了。”

白銀之王微微躬身,面無表情說道:“您也可以釋然了。”

那是太清的墓碑,這位前代的總會長素行節儉主義,因此墓園也修建得很樸素,就像是尋常人家的陵園一樣,也就是多種了幾顆樹而已。

墓碑上,也就只有師母親手刻下的一行字。

“——太清沉眠於此。”

當他們鞠躬的一瞬間,眼童裡分別亮起了明亮的光芒。

這意味著他們兩個已經不再是修行幽熒律法的天災。

而是天人!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裡,他們忽然聽到了來自幽暗地底的低語聲。

黃金和白銀卻始終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經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藏著一個連師母都不知道的天大秘密。

而他們已經守了這個秘密很多年。

·

·

帕米爾高原,這裡在塔吉克語言裡是世界屋嵴的含義,神話中的不周山所描述的位置也是這裡,在昇華者的世界裡它的最深處是絕對的禁區。

因為這裡還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龍巢!

海拔接近九千米的喬戈裡峰上終年籠罩風雪,隱約有群龍翻騰的黑影在白茫茫的雪裡隱現,伴隨著迴盪在蒼天之上的龍吟,震耳欲聾。

最終群龍的龍吟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籠罩在黑袍裡的人們。

鮮血沿著山峰裡流淌下來,是如此的熾熱。

一個威嚴肅穆的中年男人被釘死在山峰上,他的鎧甲已經遍佈蛛網般細密的裂隙,那柄血紅的長槍被攔腰折斷,槍鋒的火焰搖曳欲滅。

倘若以太協會的人來到這裡,就能認出這個人是誰。

天火神將。

這位神將不久之前負責來鎮守帕米爾高原的龍巢,警惕著來自不周山的古神族,如今卻死在了這裡,看起來還是被秒殺的,沒什麼反抗能力。

“秩序世界確實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聽說這是光明的學生。當年光明還能跟我過過招,如今他的學生卻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雲雀抬起血紅的豎童,童孔深處流轉著妖冶的曼陀羅花,她的黑色大氅在風裡飄搖,遮住曼妙的身姿。

倘若以太協會的人在這裡,就會得到一個震驚的事實。

人們都認為,以太協會的前代副會長光明是死於燭龍尊者之手。

實際上,真正的兇手竟然是雲雀。

而她當年可能也才十幾歲。

黑袍人們恭敬地低頭,風雪裡的她們的面容是如此的完美,宛若玉石。

眼前這個女人是世界上最極致的恐怖。

也是創造她們的偉大的存在。

“您已經成功登臨巔峰了。”

一位黑袍人低聲說道:“但您身體的狀態似乎並不是很好,我能夠感受到您體內瀰漫著濃郁的死意。那些死意雖然正在幫助您殺死涅槃神火,但對您的身體會造成巨大的創傷。這不應該,您想要的不死藥,應該是另一半才對,包括核……”

明明她也是祖的位格,卻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砰!

這位黑袍人重重被摔在冰封的山嵴上,暴虐的龍吟聲迴盪在風雪裡。

“不要對我指手畫腳。”

雲雀漠然說道:“朱雀的火,不影響我殺死蒼龍。”

那是滔天的憤怒,伴隨著蒼穹裡迴盪著龍吟聲,整個山峰都在劇震。

這位祖迷茫不已,在她的印象裡自己的主尊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如今只是短短幾個月不見,卻已經擁有了如此熾烈的人性情感,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她的懷裡,竟然還抱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小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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