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鹿野看著表情傷感的山崎亞衣，放下茶杯，用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亦或者是長時間的沉默顯得不正常，山崎亞衣發現了初鹿野這略帶戲謔的表情。
“怎麼了？”她問。
“你……這是在替我傷感？”初鹿野說道，“因為我快要畢業了？還是因為我以後再也不能陪他度過高中時光了呢？”
“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別嗎？”
“有沒有區別暫且不談，先回答我的問題。”初鹿野問：“你在替我傷感？”
第二句話戲謔意味少了許多，而多了幾分認真。
問這句話純屬多餘，別人心裡是怎麼想她的，初鹿野比別人自己都清楚。
但正是因為知道山崎亞衣現在心裡是真的在替她傷感，初鹿野才會有這樣的疑惑。
山崎亞衣沒有說話，仍是端莊的在品茶。
其實因為兩個人都在邊喝邊聊，茶水早已經過了最佳飲用溫度，口感變得開始發澀。
這就證明今天在小花園的閒談要接近尾聲了。
以初鹿野的性子，恐怕這也是她整個高中生涯甚至是整個人生，最後一次來弓道部坐在亭子裡喝茶了。
因為曾經跟山崎亞衣長達十年的不和導致她高中來弓道部的次數屈指可數。
甚至在跟明日川關係緩和之前，她從來沒有踏入過弓道部的大門，更不要提跟山崎亞衣像今天這樣和和氣氣地對飲品茶了。
“不想說也沒關係，只要我問的時候你想了，那我也便知道了。”
初鹿野起身說道，她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她平日裡詢問別人的目的一般只有一個，那就是將對方的心思引導到自己的身上，然後讓對方在心裡思考。
這樣的話拜讀心詛咒所賜，她想知道什麼都輕而易舉。
比如“你今天為什麼遲到”、“你考試有沒有作弊”之類的問題，只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問出來，哪怕是他最後說出了最天衣無縫的謊言，但內心深處一定會有一閃而過的真相。
就在剛才，她切切實實捕捉到了山崎亞衣的“真相”。
當然了，自從跟明日川敞開心扉坦誠相待之後，初鹿野如果還對狗男人明知故問的話，那便多了個理由——
情話這種東西如果不是面對面說出來只靠窺探內心來聽，時間久了會覺得無趣的。
跟狗男人待在一起，兩個人都沉默不語靠讀心術來交流，久而久之搞得好像初鹿野在自己攻略自己似的，那大小姐面子往哪裡擱？
就算是喜歡，那也是狗男人用日復一日的甜言蜜語，才把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給哄騙到手的。
“花沢你要回去了嗎？”
“茶涼送客，既然他不在這，那我也沒有理由繼續坐在這浪費時間了。”初鹿野走了幾步，望著周圍冬末沒了生機的殘枝敗柳輕嘆一聲：“何況本來我也不喜歡你這間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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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時有多絢麗，枯萎時就有多淒涼……跟你家原來祠堂門口那幾棵櫻樹一樣。”
“打掃完了去找鳳南來檢查。”走出小花園來到忙碌的活動室，初鹿野衝著正在指揮弓道部成員打掃衛生的石原慎太說道。
“不要因為你跟鳳南關係好而影響了衛生檢查。”
“不會的，我不會因為私情而懈怠，初鹿野會長。”石原慎太畢恭畢敬回答。
初鹿野頭也不回聲音平淡：“所以我說的是‘不要因為私情而影響了檢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鳳南的性格，即便你不說他也會降低對弓道部的評判標準。如果不想這種情況出現，就給我更努力一點，把標準定在百分之一百三十，那他有私心降標準也沒關係。”
“還有，我已經不是會長了。”初鹿野補充。
石原慎太聽懂了初鹿野的意思，衝著她離開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我明白了，初鹿野前輩！”
他很感謝這個幫助他好友翻身的女人，雖然仍對她那近乎殘酷的統治不敢苟同，可那也已經是過去了。
就像她自己說的，“初鹿野會長”這個跟隨了她三年的稱呼，如今也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相信在她走後，新入學的高一新生也只能從前輩們撲朔迷離的隻言片語裡，窺探到曾經還有一個創造了仁德歷史的女王大人存在過的痕跡吧！
出了弓道部的大門，初鹿野也沒想好自己要去哪個地方。
音樂社的衛生打掃不需要她親自坐鎮，她不在的情況下該是誰領導音樂社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
所以她無須擔心，可以心安理得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想去哪裡呢……
腦子裡一直在想事兒，腳步本能地順著樓梯往下走，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能從樓梯縫裡看到擊劍部的大門了。
只要她走下這剩餘的半層樓梯，就可以去敲響擊劍部的門。
如果真的那麼做，這恐怕會是她第一次來擊劍部的活動室、第一次踏入那個仁德義塾高中裡名副其實的法外之地——
仁德傳統，擊劍部是專門培養法外狂徒的地方。
歷屆刺頭要不出自擊劍部要不出自潛水部，很不幸這三年兩個部門都有業績，而且大有做大做強、再創輝煌的意思。
“酒？”
初鹿野突然一皺眉，直線距離已經不足二十米，於是她聽到了那扇門裡某些傢伙的心聲。
呵，真是大膽啊，居然敢在學校裡喝酒。
當學校活動室是什麼露天大排檔嗎？
嗯？
那家夥居然還給違紀的學長提供下酒菜？！
初鹿野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身為一年級學生會副會長的覺悟被狗吃了嗎？
“來一起喝點嘛！我知道神谷君你的酒量比涼介那家夥強多了的！”
“就是就是，羽生他酒量不行喝的倒是挺兇，不用勸都喝……雖然確實仗義，但喝到最後趴下了就沒人陪我們了呀！”
“幾位學長，我對你們喝酒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寬容了，想拉我下水什麼的，真就不怕我回去被我們會長打死？”
擊劍部門口傳來了明日川若有若無的聲音。
“我們會長多嚴厲，你們經常犯事兒比我清楚多了，我就不奉陪了……炸串覺得好吃下次我再給你們做，最後幾十天了想吃什麼就跟我說。”
“咋說的好像我們時日不多的感覺了呢？哎算了，神谷你不喝，那涼介留下。”
“好嘞……”
“好個屁！你也跟我走！”
嘈雜聲越來越大，大門開啟，明日川跟拎小雞似的拎著一臉不情願的涼介從擊劍部門口走出來。
左右看了看，他將大門從外面反鎖上，等著快放學的時候會有三位學長早就串通好的同班同學來把門再開啟。
那麼之間的這段時間裡面只要別聲音大到頂著屋頂跑了，就不會有人來查的。
什麼時間風紀委員會有人手巡邏，什麼時間段學生會開會，這群上了三年的老學長猴精猴精的，比誰都清楚。
初鹿野湊巧等到了明日川出來，然而還不等她下樓，一聲清脆的“明日川哥哥”已經從樓下衝上來了。
剛鎖了門的兩個人的注意力立馬就被樓下吸引了過去，沒有發現在他們上一層的初鹿野。
夜櫻春奈跟一陣風似的撲進了明日川的懷裡，抱著他的手臂黏在了一起。
初鹿野靜靜地看著，最終還是轉身上了樓，不打算去找他了。
好巧不巧，等她從兩層樓之間的樓梯拐角上去，又正好碰到了打算下樓的結城愛。
結城愛見到初鹿野一愣，而後畢恭畢敬問好。
“會長好！”
“叫前輩。”
“那不行，三年級學生會還沒有官宣解散。雖然這個時間高三會長不管事已經是歷任傳統，但學校只要沒有宣佈撤銷您的會長頭銜，那您在我心裡就一直是會長。”
初鹿野看著結城愛認真且火熱的眼神，破天荒沒有反駁。
她知道這個後輩認準的事只要是正確的，就不會被任何人動搖。
“你打算下去？”
“嗯，想去轉轉看看社團的打掃情況，幫助鳳會長分擔一些工作。”
“不必了，這點小事都幹不好他就沒資格當會長，何況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不要僭越。”初鹿野雙手抱胸，眼神平淡：“不論是現在還是職場，只要是分工明確且有等級制度的團體，多一言則位不正。好好記住這句話，操心過多未必是件好事。”
“我……我知道了。”
“陪我去走走。”
初鹿野示意結城愛跟她從連廊去活動中心的其他樓看一看，結城愛也就欣然陪同了。
在樓下摸著春奈頭髮跟逗貓似的享受的明日川突然看了天花板一眼，心裡好像過了一下電似的，有點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