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過去,屍檢告一段落。

林厭放下手術刀,後背已經溼透了:“結束,檢材都提取好了吧?”

一個助理法醫點了點頭:“好了,一會就送去實驗室”

“記錄呢?”她看向段城,對方拍了拍自己的相機:“沒問題,都在這了”

她微微抬了下頜表示知道了,便轉身摘了手套扔進醫療廢物箱裡,低頭的那一剎那,恍了一下神。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林厭的側臉在慘白的燈光下白得過分。

段城見她不動:“林法醫?”

林厭回過頭來接著道:“死者的肺、心肌、肝組織切片,以及骨髓液牙齒做一下矽藻檢驗”

方辛面有難色:“矽藻檢驗的話得送省廳去做”

“多久能出結果?”

“大概兩天左右吧”

“……”林厭深吸了一口氣,剋制住自己罵人的衝動:“就這麼一個破矽藻檢驗我大二的時候都能做了,你們還要送省廳去做,怎麼不送中央呢”

“不瞞您說,技偵經費有限,人手也少,以前案子多的時候就連遺體都會委託第三方機構解剖,倒不是做不了就是……”

另一個法醫接了話。

林厭眉頭一挑:“說到底就是錢的事唄,好解決,我先去睡覺了,你們把這收拾乾淨吧”

她努努下巴,伸了個懶腰,趾高氣揚地走了。

三下五除二扔了沾有屍臭味道的衣物,林厭步入了淋浴間裡,水溫很涼,水柱劈頭蓋臉澆下來的時候林厭打了個哆嗦,一手扶著牆,慢慢調整著呼吸。

五分鐘後,林厭擦著頭髮出來了,從儲物櫃裡取出了昂貴的香水不要錢一樣往身上噴著,直到那一絲淡淡的腐屍味徹底被掩蓋過去,她終於松了一口氣,從櫃子裡取出一盒口香糖。

開啟瓶蓋,倒了兩粒在掌心,卻突然聽到門口有一絲動靜,回過頭去宋餘杭站在黑暗裡靜靜看著她。

更衣室裡的光線昏暗,林厭笑了笑:“有事?”

她把櫃門闔好,擦著頭髮往出去走,順手把瓶子遞給她:“口香糖,提神醒腦,來兩粒?”

宋餘杭讓路:“不了,我來問你解剖結果”

林厭頓住腳步,打了個呵欠:“大姐,麻煩你看看表幾點了,公安機關就可以無休止讓人加班了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回過頭來,卸了妝素顏清麗,膚色過分白皙,因為熬夜的緣故眼下一圈烏青。

宋餘杭看了一下表:“現在是凌晨五點半,給你一個小時休息時間,六點半準時起來開會”

林厭腳下一滑,咬牙切齒:“請問您是人嗎?”

宋餘杭皮笑肉不笑:“不是”

林厭深表同意地點頭:“我看也是,你這種人怪不得三十多歲了還是單身,我看啊你也別禍害我哥了,自己單著吧啊對大家都好”

“單不單身有什麼關係,兩個人在一起就很快樂嗎?”她輕輕搖頭,似乎是不贊同這樣的觀點。

林厭下意識反駁:“當然……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起碼……會有人聽自己說話,雖然,說的也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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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厭就是這樣的人,她怕寂寞,怕午夜醒來一個人空蕩蕩的房間,她怕夢到初南,更害怕夢不到她。

她需要有一個人來聽自己說無關緊要的事。

即使這個人只是愛她的身體或者她的錢,無所謂的,反正她除了錢什麼都給不起。

至於快樂,那是什麼東西?

她從十八歲生日那天起,就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了。

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林厭回過神來自嘲地一笑:宋餘杭迂腐不堪,何必跟她說這些。

她邁步離去,聽見身後那人低低迴了一句:“快不快樂我不知道,但一件事如果不是熱愛的話,是無法堅持長達十年以上的吧,要是沒有發自內心的尊重,更是無法做到極致”

“我什麼都不是,但至少我是人民警察,破案,是我的職責”

林厭一哂,不再理她,消瘦的背影沒入了冗長的走廊裡。

這一番對話,任誰聽來都是雲裡霧裡的,但兩個聰明人說話無需多言。

宋餘杭把目光轉向了一牆之隔的解剖室,她大概不知道,解剖過程的錄影她也看了。

她低頭默哀那一瞬間的表情真的很不“林厭”。

林厭回到辦公室,兩顆糖已經被捏化了,薄薄的糖衣黏在手裡觸感十分不舒服。

林厭塞進嘴裡,吞了好大一口礦泉水,平躺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打電話。

“喂?我,林厭,要十臺離心機……嗯……天亮後送到市公安局”

“林總,這……時間太緊了……”

林厭冷笑了一下:“送不過來下一季度的融資……”

“別別別……林總有話好說”

林厭啪地一下掛了電話,目光又垂落到桌上的口香糖瓶子。

她想了想還是拿起來放進了抽屜裡。

一個小時之後,林厭是被敲打鍵盤的噼裡啪啦聲吵醒的,她蹭地一下坐了起來,身上蓋著的制服外套滑落。

她揉揉頭髮,手疾接住了,卻記不起來昨晚自己蓋了衣服沒有。

記憶似乎斷片了。

鄭成睿見她醒了,趕緊腆著臉湊過來遞給她熱乎的包子油條和豆漿,還有一個剛煮好的雞蛋。

“林法醫,醒了啊,快吃,吃完宋隊喊我們開會了”

肚子適時地咕嚕了一聲。

林厭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一邊去,看著你我吃不下去”

“好,好,那您慢用”

胖子似乎是被人頤指氣使慣了,在林厭面前脾氣更是好的過分。

“要是不夠吃我那還有”

林厭開啟塑料袋,拿紙巾捻了一個起來小小地咬了一小口,皺眉,然後全吐了出來,剩下的一股腦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是人吃的嗎?這是豬食吧?”

胖子漲紅了臉:“這……這是食堂餐……”

一屋子的人看過來,林厭靠在椅子上唇角挑起諷刺的笑意。

“也就你們能吃的下去”

有人臉上隱隱露出怒色,被同伴拉走了,其他人紛紛起身。

“走,開會了,開會了”

等人都走後林厭靠在椅子上打電話叫起了外賣,等外賣來的功夫去洗了把臉漱口。

再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粵式早茶已經放到了自己桌子上。

三份點心,兩道蒸菜,兩蠱粥,這當然不是普通的外賣,而是林家大廚做的營養早餐。

她一日三餐俱是精心烹製,既要營養均衡熱量還不能太高。

因此很少吃外面的垃圾食品,更別談包子這種地攤貨了。

不過這麼多她肯定吃不完,貓一樣每種嘗一點便飽了,剩下的扔進垃圾桶,拿紙巾按按嘴角,這才悠哉悠哉往作訓室走去。

“林法醫呢?”宋餘杭目光大致一掃,技偵那邊還空了個座位。

“來了”眾目睽睽之下,林大法醫踩著拖鞋姍姍來遲,還散著一頭捲髮,穿昨晚洗漱後換上的背心,黑色緊身衣完美地勾勒出了身形,豐滿的地方呼之欲出,下面同色寬鬆短款運動褲,長腿細腰十分抓人眼球。

美則美矣,在滿屋子制服扣得嚴絲合縫的人堆裡就顯得十足的異類了。

方辛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羞愧地低下了頭。

段城那眼睛早在她進來的時候就黏在了她身上,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至於鄭成睿,擦了擦自己嘴角流出來的口水。

宋餘杭唇線抿成了一條直線。

張金海適時開口,打破了沉寂:“好了,人都到齊了,說案情吧”

“死者丁雪,三十歲,江城市一中英語老師,於2008年5月14日晚八點到十點之間自行離家失蹤,十點二十三分的時候給丈夫孫向明發了一條簡訊,內容如下”

列印出來的文字內容放大在了ppt上。

宋餘杭坐在張金海對面,手裡的筆轉過一圈:“沒有找到死者的隨身物品,無法確認這條簡訊是兇手發的還是本人發的,很大的可能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遇害了”

她話音剛落,林厭撐著腦袋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打了個呵欠。

“不可能,根據屍體現象,超生反應,屍溫肝溫以及環境氣候等綜合分析來看的話,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三天前的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

張金海斟酌了一下:“視偵排查的怎麼樣了?”

鄭成睿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答道:“還在看……暫時沒發現有什麼可疑人員出入公園”

“假設兇手圖財,在死者發完那條資訊之後就搶走了她身上的財物,然後把人推到了水中呢”

有偵查員提議道。

“那麼死者的手機就成了破案的關鍵,據死者的丈夫說,死者當天出門的時候帶了一部iphone手機,價值4000多元,以及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裡也有現金、銀行卡等物”

“我們已經監控了死者名下的所有賬戶,一旦有人取款附近派出所的兄弟們會立馬趕過去”

宋餘杭點了點頭:“再派人去江城市的各大舊貨市場,尤其是二手手機市場看看,有可疑的立馬帶回來問話”

林厭伸了個懶腰,彷彿他們討論地熱火朝天地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又懶懶打了個呵欠。

“我說,你們有沒有想過,蓮花池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呢”

“當然想過了,不然我們排查監控幹嘛”一偵查員接話道。

林厭站了起來,從褲兜裡摸出一個u盤,直接把電腦拿了過來插進去,滑了幾下滑鼠,幾張圖片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這是解剖的時候發現的,死者右心室的血液非常稀釋,其血黏度、比重、血紅蛋白量、紅細胞數都比左心低”

“這在法醫學上很不尋常,因為在淡水裡溺死的人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指徵的”

張金海端了個茶杯一口水還沒喝進去就全噴了出來:“什……什麼意思?也就是說她是在海水裡溺死的?”

江城市雖然是濱海省內最臨海的一座城市,但最近的海濱公園離市區也有二百多公里路程。

按照孫向明的說法來看的話,丁雪晚上□□點出門,凌晨十一點到一點之間死亡,這個時間根本不夠跑一個來回,就算兇手一路緊趕慢趕把死者溺死在海水裡再狂飆回來屍,萬一高速公路上遇見查車的,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一片沉寂裡眾人抓耳撓腮,都有些苦悶,熬了一宿收穫全無,反而愈發錯綜複雜了。

“送省廳做矽藻檢驗吧,如果能確定是在哪一片水域遇害的,將會對我們的刑偵工作有非常大的幫助”

無論什麼時候宋餘杭說話總是一本正經,波瀾不驚的。

林厭靠在椅子上不安分地轉來轉去,她和宋餘杭的座位挨在一起,微微俯身便貼了過去,一股清甜的女人香飄進鼻腔裡。

她下意識閃躲,避開了她的動作卻沒躲過她亮晶晶的眼睛,還帶了幾分疑似邀功的神情。

“送什麼省廳啊,我都能做”林厭看看表:“唔,我訂的儀器應該快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宋隊,要是破案的話,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啊。

宋餘杭面無表情當做沒聽見一般轉過了臉:“那暫時就先這樣,兵分三路,一組去調查二手市場,二組去死者家裡看看,我去江城市一中瞭解一下情況”

江城市一中。

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林厭在心底默唸了一遍,然後伸出手:“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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