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並未理會一眾王叔的驚歎,事實上這個地圖在他看來並不完美,乃是他憑藉做夢的本事畫出來的,上邊有很多跟大明當前不符的地方。

六百年滄海桑田,山川河流都夠改道幾次了,怎麼可能盡善盡美。

單說長江出海口的崇明島,在此時的大明就只是一片沙洲而已。

朱允熥在地圖上看了看,沿著黃河出海口往上挪了一寸之地道。

“這裡吧!”

“我覺得這裡適合開礦鍊鋼!”

朱棣聞言趕忙看過去,眼神裡滿是貪婪之色。

如果燕地有自己的鍊鋼廠,那在老爺子百年之後,他豈不是多了好幾成勝算?

其他藩王也露出羨慕、忌妒之色,他們也想開礦,他們也想鍊鋼!

朱棣在收回貪婪的目光之後,腦子瞬間恢復了幾分冷靜。

“孤真能鍊鋼?”

“當然!”

“大明不是我一個人的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

“只要大明百姓願意,人人都可以鍊鋼!”

朱棣聽到大侄子這樣說,激動地握著對方的手哽咽起來。

“孤……孤真是太感動了,嗚嗚嗚……”

朱允熥可不吃朱棣這套,如果朱桂說這種話,他估計還能信幾分。至於朱棣麼,另一個信他的人最後放了一把火,然後出家了……

其他人見狀也試探著詢問,朱允熥來者不拒,甭管之前熟不熟都給他們在地圖上標記,讓他們回家建造鍊鋼廠。

一頓飯吃得所有人心滿意足,心花怒放,只有老朱滿臉陰沉,臉上寫滿了不開心兩個字。

但老朱一直隱忍不發,直至領著一眾兒子吃完晚膳,再將所有兒子送走後,這才命人關門打孫子。

“咱打死你個逆孫!”

老朱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一根打孫棒,照著朱允熥的屁股就是狠狠一下子,打得朱允熥“嗷”的一聲就跳了起來。

“老朱頭,你又是發哪門子瘋!”

“你知不知道鹽鐵為啥要專賣?”

“知道呀,不就是朝廷為了多賺倆糟錢麼……”

“糟錢?”

老朱聽到這話差點氣背過氣去,揚起打孫棒就抽了下去。

“咱打你個糟錢!”

“你知不知道,你一旦放開這兩樣,咱大明會出大亂子的!”

“你那些王叔本就不安分,你把鹽鐵之權交給他們,豈不是助長他們的野心?”

老朱說到這兒,眼睛突然一亮,想到一種可能。

“逆孫!”

“你該不會是想著鄭伯克段於鄢的事吧?”

所謂鄭伯克段於鄢,是指春秋時期鄭國國君放縱弟弟共叔段,直至將其放縱得扯旗造反才出兵平亂,然後趁亂將其殺害。

後世人評價其陰險腹黑,故意不管教弟弟,致使弟弟犯下大罪後再將其處死。

朱允熥聽到老朱將這麼大一口黑鍋扣上來,當場不樂意了。

“皇爺爺,你這麼說就太不講道理了!”

“咱倆今天非得理論理論,到底是你這個當父皇的縱容兒子,還是我這個當侄子的縱容叔叔!”

“你瞅瞅你寫的狗屁祖訓,還不讓臣子告狀,誰告狀就殺誰,這是人幹的事?”

“按照你制定的這個祖訓,我四叔他們領兵打到金陵城,臣子都不敢告訴我四叔造反!”

老朱聽到大孫這般指責自己,老臉登時被氣成豬肝色,他也不跟逆孫解釋,揚起打孫棒就打。

然而,朱允熥又不傻,豈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捱打?

因此,大殿內再次上演一出爺爺追孫子的把戲,直至老朱被累得氣喘吁吁,這才開口跟大孫告饒。

“你別跑了,咱……咱不打你了……”

朱允熥從柱子後邊露出一張臉,朝著老朱lualua做著鬼臉。

“信你個鬼!”

老朱聽到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是無奈的翻了翻白眼,然後將手裡的打孫棒扔到一邊。

“你愛信不信!”

朱允熥見老朱將棒子扔了,這才笑嘻嘻的湊上前去。

“黃爺爺累壞了吧?”

“老秦還傻愣著幹嘛,還不給皇爺爺奉茶!”

秦德順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熱鬧了,見這對爺孫倆鬧騰完了,趕忙命人去端茶。

“來啦!”

“奴婢這就來啦!”

“皇太孫要不要也來一杯?”

朱允熥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你說呢?”

“剛剛跑了那麼多圈,我這嗓子也冒煙了!”

秦德順本就是跟朱允熥開玩笑,聽到朱允熥這樣說,趕忙顛顛的給他送過來一盞茶。

老朱喝了幾口茶,這才感覺回過來幾分魂。只是當他無意間瞥見吹著茶葉的逆孫時,熄滅的龍族之火就再次沸騰。

但現在就算想打著逆孫也沒傢伙事了,只能氣哼哼的伸腿踢幾腳出氣。

“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些王叔一旦有了鍊鋼作坊,就能源源不斷的打製武器、鎧甲?”

“噓……”

朱允熥對著茶盞吹了口氣,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

“當然想過,但我不在乎……”

“未來是熱兵器的時代,冷兵器已經過時了。他們就算玩出花,也擋不住我的火器大軍!”

老朱聽到這話心氣這才順了幾分,他是見識過逆孫的火器營威力的,知道這孫子沒吹牛。

只是在他看來火器還有很多缺陷,比如說受陰雨大風天氣的影響,發揮上遠沒有弓箭、刀槍來的穩定。

“你的火器確實厲害,但還是要提防一下。”

“哪怕是親生骨肉都要防一手,何況是隔了一層的叔叔們?”

朱允熥聽到老朱這樣說,滿臉驚異的看向老朱。

“皇爺爺,你這是挑撥我跟王叔們的關係嗎?”

老朱聽到這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不知好歹的逆孫,自己分明是替他著想好吧!

“哼!”

“懶得搭理你,你愛幹嘛幹嘛吧,將來出了事別後悔!”

朱允熥見老朱這樣,立馬覥著臉湊了上去,坐在老朱邊上給其捶腿。

“孫兒知道皇爺爺是擔心我,擔心我制不住那些王叔。”

“不過皇爺爺大可放心,您還是擔心擔心你那些兒子吧,孫兒這邊早就胸有成竹了,嘿嘿嘿……”

老朱一聽逆孫這個笑聲,就知道這逆孫沒憋好屁。

“你是不是有啥陰謀?”

“沒有呀!”

“我朱允熥行事光明磊落,哪有什麼陰謀?”

“那你憑啥將那麼賺錢的鍊鋼作坊讓出去?”

“賺錢?”

朱允熥聞言在心裡差點哭死,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鍊鋼作坊賺錢,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賠得褲衩都快穿不上了。

因為鍊鋼作坊煉出來的鋼,絕大多數都被他扔到鐵路上了!

鐵路這東西就是個吞金獸,有多少錢都不夠喂的,而且短期內根本看不到盈利!

他之所以忽悠一眾王叔大煉鋼鐵,不過是想讓自己少賠點……

朱允熥收拾好自己悲傷的心情,對著老朱擠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掙錢!”

“孫兒都掙麻了!”

“孫兒這不是心疼王叔們嗎,想讓他們多掙點錢,省得他們總盯著種地那點收入……”

老朱對朱允熥這番話是將信將疑,或者說根本不信。

只是他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這孫子打的什麼主意,也就只能信了他的鬼。

“好吧!”

“希望你能顧念親情,對你那些叔叔們手下留情。”

“對了,你剛剛說你四叔打進金陵城?”

“有嗎?”

“就是你剛剛說的!”

“哦哦哦……”

朱允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孫兒剛剛是打個比方,比方說四叔打進金陵城……”

老朱聞言龍眼一瞪。

“打比方也不行!”

“再者說,就算打比方,你為啥不說你三叔,非得說你四叔幹嘛,是不是對你四叔有啥成見?”

朱允熥眼珠子一陣滴熘熘亂轉,琢磨著是不是將朱棣的老底揭出來。可一想到朱棣目前來說還挺恭敬的,未來的事情還很難說,也就暫時熄了這個念頭。

“沒有呀!”

“孫兒怎麼能對四叔有成見呢?”

老朱聞言盯著大孫瞅了好一會兒,見大孫不似作偽,這才悠悠嘆了口氣。

“你四叔戍守北平不容易,別看佔了個元大都的便宜,但元大都年久失修,又經歷戰火,早就破敗不堪了……”

“再有吧,你四叔這人有點傲……”

“這也不能怪他,有點本事的人都傲。你要善加利用,只要你四叔在北平,你就永遠不用擔心北元騎兵會從北平殺進來!”

朱允熥聞言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嗯嗯!”

“孫兒明白!”

老朱見他這樣說,這才朝著他揮揮手。

“滾吧!”

“咱過兩天大壽,要是辦的不熱鬧,咱再跟你好好算賬!”

朱允熥聞言立馬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皇爺爺放心,孫兒保證給您過一個永世難忘的壽宴!”

“孫兒告辭啦?”

“滾!”

老朱看著大孫一步三回頭的背影,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對即將到來的壽宴也多了幾分期待之色。

一眾藩王在回到府邸後,心緒還沉浸在可以鍊鋼、賣鹽的興奮之中。

然而,他們的興奮沒持續多長時間,就被一眾王妃的枕頭風給吹傻了。

“王爺,您聽說了嗎,皇太孫要削藩,削掉父皇制定的宗室襲爵制度,以後大明就沒有輔國將軍、奉國將軍之類的爵位啦!”

“而且還要將咱們親王的俸祿減半,將世子和其他王子都扣留在京城讀書、參軍,只有考試合格,並且立下戰功後才能繼承王位……”

楚王朱楨聽著自家王妃說得有鼻子有眼,臉上的不信之色漸漸變成懷疑。

“你這是聽誰說的?”

“孤剛從宮裡出來,孤都不知道的事你竟然知道?”

“哎呀,王爺就別問臣妾從哪兒聽來的了,臣妾可是聽說這事在京城都傳遍了。”

“坊間之人都說朱允熥那孩子是貪狼星轉世,為人最為陰毒狠辣,天生就喜歡吃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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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搞出個官紳一體納糧,把天下官員得罪慘了。後來又看上佛寺、道觀的積蓄,硬生生從佛祖和三清手底下搶了一大塊肉。”

“現在又盯上咱們這些宗室……”

“咱們倆倒還好說,俸祿少點無非就省著點花罷了。可將來咱們的兒孫咋辦呀,難道真要留在京城當人質,再被朱允熥給送到戰場上廝殺嗎,嗚嗚嗚……”

朱楨被王妃哭得一陣心煩,扯著脖子怒吼道。

“閉嘴!”

“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就知道自己嚇唬自己!”

朱楨說完這話就推開王妃,隨即從床上蹦下來。

“王爺,這麼晚了您是要……”

“孤去問問三哥!”

“三哥最先進京的,要是真有這事,三哥肯定清楚!”

王妃聞言當即勸阻道。

“王爺萬萬不可!”

“臣妾聽說這事就是三哥跟皇太孫商量的,您去找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孤去找誰?”

“四哥?”

“五哥……五哥不行……”

“王爺何不找其他弟弟們問問,問問他們是否聽過此事?”

朱楨聞言眼睛一亮。

“對呀!”

“朱桂跟朱允熥關係一向親近,孤去問他,他肯定知道這事!”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其他王府,朱桂回到家中也聽到自家王妃提起此事。

只是相較於楚王妃的篤定,代王妃徐妙清只是隨口一提。

“王爺,臣妾今天回孃家,聽大嫂提起一件事……”

朱桂此時正端著醒酒湯喝呢,突然聽到這話耳朵不由豎起。

徐妙清向來不是愛嚼舌根的人,她既然主動開口,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何事?”

“王爺,這事也做不得準,只是京城百姓傳揚得有些兇,說皇太孫似乎想削掉一些宗室爵位,降低下宗室、藩王的俸祿之類的。”

朱桂聞言滿不在乎道。

“嗨!”

“孤還以為多大的事呢,原來就這麼點捕風捉影的小事啊。”

“再者說,咱們代王府啥時候指望俸祿過日子了?”

“你這兩年管家,你是知道咱們王府的收入的,基本上大頭都是跟著朱允熥賺的,比咱們俸祿、封地收入可多多了……”

徐妙清聞言一陣點頭道。

“是啊!”

“不管怎麼說,皇太孫對咱們代王府都是親厚的,每年分紅就有二十萬兩銀子,足夠咱們王府內外開銷了。”

“只是……”

徐妙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搖搖車中熟睡的長子,眼中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意味。

朱桂見徐妙清突然沉默,趕忙抬眼看過去,見自家媳婦看著搖搖車中的兒子,一隻手還摸著肚子,臉上登時露出一陣喜意。

“可是又有了?”

徐妙清聞言登時羞紅了臉,輕聲“嗯”了一聲。

“有了……”

朱桂聽到這話當場跳起來,上前抱著媳婦就要轉圈圈,卻被媳婦給掙脫了。

“輕點!”

“太醫說了還不足月呢,不能劇烈運動!”

朱桂聞言趕忙輕手輕腳的放下媳婦,然後傻乎乎的趴在媳婦肚皮上聽。

徐妙清見他這般傻樣,一臉嫌棄的將其推到一邊。

“你也是當過一次爹的人了,豈能不知現在啥都聽不到?”

“一邊呆著去,晚上讓別人陪你!”

朱桂見徐妙清這樣說,趕忙又湊了上去,一把抱起媳婦上了床。

“不要!”

“孤要守著你,直至咱們的兒子出生!”

徐妙清雖然臉上寫滿了嫌棄,但心裡還是非常開心的。

“那你可不許碰我,不許傷到兒子!”

“孤保證!”

“孤只是摟著你睡覺,什麼事都不做!”

正當朱桂滿心歡喜地摟著媳婦睡覺,幻想自己又要多一個兒子的美夢之時,門外傳來王府太監急切的呼喚聲。

“王爺,有人求見……”

“不見!”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見到本王!”

“王爺,來的人是楚王殿下……”

“楚王?”

朱桂聽到這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臉上寫滿了狐疑之色。

“孤跟楚王交往不多呀,他突然來找孤是幹嘛?”

徐妙清試探著說道。

“會不會是坊間傳聞削爵的事?”

“六哥也聽到傳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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