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確實挺缺錢,或者說自打他當了皇帝之後,就沒有不缺錢的時候。

洪武通寶都是斷斷續續地鑄造,之所以幾次停止鑄造,就是因為朝廷缺銅。

後來搞出來大明寶鈔,算是緩解了不少,但隨著寶鈔越印越多,這東西貶值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老百姓都要不認了。

不得已,他才又下令鑄造過幾次,但始終是滿足不了大明缺錢的窘迫。

因此,在看到大孫這邊每月大把的銀錢入賬,老朱真是羨慕得眼珠子都快著火了。

不過他也只是說說,見二虎和朱棡一臉詫異地看向自己,他自己就訕訕地閉嘴了。

“二虎,兌換那什麼幣的地方在哪兒?”

“回皇爺,就在前邊不遠處,門口有個銅錢的幌子。”

朱棡見左近沒什麼人了,這才上前一步說道。

“父皇,兒臣覺得大侄子也不是私鑄銅錢之罪。”

“剛剛那銅幣我看過,只能算是個小玩意,供人當紀念品,以證明其遊過吳王宮……”

老朱聞言用鼻子“哼哼”兩聲道。

“你就不用替那逆孫遮掩了,要不是咱隔三岔五的敲打敲打他,咱們今天看到的就是‘太孫通寶’啦!”

朱棡聞言心裡一緊,暗罵朱允熥那廝膽大包天,大明這麼多藩王都沒敢私鑄銅錢,這孫子竟然敢在老爺子眼皮底下幹這事,真是打死他都不冤!

雖然朱棡心裡恨得要死,但嘴上依然得替朱允熥遮掩。

“父皇言重了,朱允熥那孩子最是孝敬不過,萬萬不會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或許吧!”

老朱嘆了口氣,隨即跟著二虎去了前邊的紀念幣兌換處。

幾人進入紀念幣兌換處的時候,裡邊已經擠滿了人。還有不少人趕著馬車,車上裝著滿滿一車的銅錢。

二虎為了不讓皇爺久等,當即仗著自己膀大腰圓的身軀擠了進去,對著裡邊的人大喝一聲道。

“都散開!”

“今天暫時歇業,想要兌換紀念幣的等會再來!”

兌換處的負責人聽到這話,當場就從櫃檯裡站了起來。看到說話的是二虎,這才重新坐下。

只是聚在兌換處的商賈不認得二虎,見他插隊不說,竟然還揚言暫時歇業,頓時鼓譟起來。

“你誰呀,這麼大口氣!”

“就是王府的人過來,也得老老實實排隊!”

“你算是哪根蔥,插隊還不算,還想不讓我們兌換銅錢!”

老朱聽到周圍商賈的鼓譟,沒等二虎回話,就搶先一步懟了回去。

“咱是他爺爺!”

老朱撂下這句話,就大踏步地進入兌換處,排在櫃檯前讓他們將各種錢幣拿出來。

兌換處的負責人看了眼二虎,見二虎給他使眼色讓他配合,當下也不再猶豫,將吳王宮的幾種紀念幣都拿出來擺在櫃檯上。

“這位官爺要兌換多少?”

“銅幣一比十,小銀幣一比一百,大銀幣一比一千,金幣一比五千。”

“如果是用銅錢換銅幣,每天是有上限的。用銀子換銅幣則沒有上限,有多少換多少。銀子換銀幣也是有上限,每天只限換十個。同理,金子換銀幣、銅幣則沒有上限。”

“不用忙著介紹,咱就是過來看看!”

老朱拿起一塊銀幣看了看,只見上邊竟然自己的側面像。又拿起一塊小一點的銀幣,則見上邊換成了太子朱標的畫像。

老朱略一琢磨就知道這所謂的爺爺錢、兒子錢、孫子錢是啥意思了。

敢情那孫子是將他們祖孫三代都印在錢幣上啦!

老朱看到自己的面值最大,下意識地以為是大孫對自己的恭敬之心,心裡頓時跟吃了蜜似的,甜絲絲的。

殊不知,這東西跟恭敬之心沒關係。

正所謂面值越大,流通性越差。面值越小,流通性越好。

朱允熥之所以把自己印在銅幣上,只是為了顯擺自己的盛世美顏,啦啦啦……

老朱又好奇地拿起一枚金幣端詳下,他本以為上邊會印著朱五四的名諱,卻不承想在上邊只見到一隻小烏龜!

“這就是祖宗錢?”

“祖宗錢上怎麼能畫烏龜,真是豈有此理!”

“回稟皇爺,這不是烏龜,此為玄武,乃是神獸。又對應玄武湖之名,也稱為玄武幣。”

“至於祖宗錢,不過是百姓胡謅的名號罷了……”

剛剛還滔滔不絕跟老朱講解兌換比例的夥計,聽到二虎這話,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了。

“草民……草民拜見……”

“免禮!”

老朱一甩袖子轉身離去,可走了沒幾步又回過身子,抓起櫃檯上的一排紀念幣恨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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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都快被氣湖塗了,差點連罪證都給忘了!”

朱棡和二虎對視一眼,心裡齊齊為某個小逆孫捏了一把汗,暗道某人可能又要捱揍了……

朱棡故意落後兩步,拽了拽二虎的袖子低聲道。

“趕緊派人去通知我大侄子一聲!”

二虎瞅了瞅走路都帶風的老朱,警惕地搖了搖頭。

“晉王殿下,不是卑職推脫,是卑職真不敢啊。”

“皇爺昨天就警告過卑職了,說卑職若是再敢給三皇孫通風報信,就把卑職變成閹虎!”

“呃呃……”

朱棡聽到這話心底一嘆,只能祈禱大侄子吉人自有天相了。

老朱從吳王宮出來,徑直上了馬車,隨後馬不停蹄地去冶鐵作坊轉了一圈。

雖說老朱在兵器局的冶鐵作坊裡也見過大煙囪,可當他看到石灰山腳下矗立了上百個大煙囪之時,依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麼高爐?”

二虎也沒來過這邊,他都是聽錦衣衛的手下彙報的。因此,乍一看到此地竟然搞出如此大的動靜,也感覺非常震撼。

“應該是吧!”

“卑職去找個人問問!”

二虎說完這話,隨便叫過來一個人,讓其將此地的管事找來。

不多時,一個錦衣衛小旗顛顛的跑了過來。見到找他的人是虎祖宗,趕忙跪下磕頭。

“小的趙木,拜見虎爺!”

“你給咱介紹下這些爐子都是幹嘛的!”

“另外,對待那位老人恭敬點,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趙木看了眼老朱,心裡暗暗吃了一驚,心道這人該不會就是陛下吧?

“敢問虎爺,這位可是當今……”

“哼!”

“不該問的別問!”

“小的明白!”

趙木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給幾人介紹此地高爐的妙用。

老朱看到此地管事竟然是錦衣衛的人,不由陰仄仄地開口。

“此地的管事都是錦衣衛?”

趙木聞言看了看二虎,見二虎朝著他點頭,他這才硬著頭皮答道。

“回稟這位貴人,三皇孫說此乃緊要之地,只有交給天子親軍看管才能放心!”

老朱聽到這話,冷哼一聲道。

“算那逆孫還有幾分恭敬之心!”

趙木聽到這話,心說這可不是我問的,是這老頭自己說的!

“卑職錦衣衛小旗趙木,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老朱見周圍的工匠看過來,趕緊揮了揮袖子道。

“起來回話!”

“諾!”

“不知陛下想看什麼?”

老朱指了指邊上的爐子道。

“先跟咱說說這個吧,這東西真的能一次煉幾千斤鐵?”

趙木聞言解釋道。

“沒傳聞的那麼誇張,只是一次能裝幾千斤鐵礦,每次煉出來的鐵還不到一千斤!”

“嘶……”

老朱聞言暗暗咋舌,這廝好大的口氣啊,一次出鐵千斤竟然還嫌少?

要知道尋常作坊,一次裝料最多幾百斤,能出個百十斤鐵,已經稱得上是大作坊了。

這裡光是爐子就有上百座,就算每個爐子一天只用一次,一天的出鐵量也在十萬斤了。

一年下來就是三千萬斤,比全大明的作坊加一起產量還高!

“給咱說說此物的道理,憑啥一次能熔鍊如此多的鐵料!”

“回稟陛下,不是卑職藏私,只是卑職對此物也不甚了解。”

“卑職平時只管人,不管事……”

老朱聽到趙木這樣說,倒是沒有半點生氣的想法,還覺得此人頗為實誠,是個難得的憨厚之人。

“那就叫個能說明白的人過來!”

“這個……”

趙木聞言臉上立馬露出為難之色,雖說此地工匠甚多,但能說明白高爐鍊鐵道理的人還真沒幾個。很多時候,他們也是按照三皇孫定下的規矩幹活,不比自己這個棒槌知道得多。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士子服飾的青年,手裡拎著一個記事簿,從幾人面前走過。

趙木見狀趕忙招呼道。

“孫秀才,你趕緊過來一趟!”

孫繼祖聞言轉過頭,見叫他的是此地的管事趙小旗,這才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趙小旗,我還要去盤點鐵料庫存呢,可沒時間跟你在這兒閒聊。你要是有什麼話快點說,別耽誤我幹活。”

“孫秀才,這位貴人想知道高爐是如何運作的,咱是一介武夫,哪裡明白此間的道道,只能勞煩你介紹一番了。”

“哦,原來是此等小事呀!”

孫繼祖領著幾人來到一座廢棄的高爐前,領著幾人從底部開的門走進去。

“這裡是堆放木料焦炭的地方,這裡是堆放石灰石的地方,最上邊是堆放料斗,專門盛放鐵礦石的。”

“此法鍊鋼乃是經由進風口和出風口的強大壓力差,將木料煤炭等物,轉化為輕浮之氣,輕浮之氣燃燒之時能釋放出更大的火焰,從而由這種火焰將頂部的鐵礦熔鍊成鐵水,再經由這邊的出料口排出……”

“貴人若是想彷制,我明鋼商會願意奉送建造圖紙,並且派遣經驗豐富的匠人上門指導。”

朱元章聽到孫繼祖的講解,只覺得自己聽了個寂寞。然而,當他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臉上頓時露出不解之色。

他分明記得錦衣衛小旗剛剛還說此地重要,因此派錦衣衛看管。怎麼到了孫秀才這裡,此地的秘密竟然可以隨便說,甚至還能免費提供圖紙?

“這位秀才,你就這樣將高爐的秘密全盤說出,就不怕三皇孫責罰?”

孫秀才聞言怔怔地看向老朱,不解地問道。

“責罰什麼?”

“這就是三皇孫的意思呀,三皇孫從未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呀!”

“高爐雖妙,但在三皇孫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三皇孫之所以讓錦衣衛看管此地,並不是防止別人偷窺。而是藉著錦衣衛的天子親軍之名,向皇帝陛下表明心跡,證明自己所做之事光明正大,沒有任何刻意隱瞞之舉!”

老朱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了,感覺自己好像不認識那逆孫一般。

“三皇孫有此等好心?”

孫繼祖聞言趕忙解釋道。

“倒也不是好心。”

“三皇孫說了,皇帝陛下是個小心眼,就算瞞得了陛下一時,也瞞不住陛下一世……”

“三皇孫還說……”

朱棡見這狗秀才說起來沒完了,抬起腳就踹了過去。

“你可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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