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天久存離開中央紅軍的想法。誠如前文所述,遵義會議之後,在其決議中曾明確寫道:“白區黨的工作,必須建立與加強。對白區群眾鬥爭的領導方式,必須有徹底的轉變。”不久,在二佔遵義後的三月五日,他收到任弼時的來電,獲悉上海地下黨遭到破壞,他曾考慮自己潛回上海,一方面準備恢復白區工作,一方面設法恢復與共產國際的聯絡。但由於毛澤東、周恩來等反對,遂派潘漢年去完成這兩項工作。

在中央紅軍勝利完成四渡赤水之後,在四月十七日渡北盤江之前,中央曾再次討論派一位負責同志出去,與潘漢年一道完成上述兩項任務。那時,張聞天一方面看到了毛澤東的軍事天才,由毛澤東與周恩來、朱德等同志指揮紅軍是放心的;另一方面他認為自己既熟悉白區的情況,又與共產國際素有聯絡,故提出由自己出去完成任務。但大家都不贊成。再因戰事急迫,此次議而未決。

時下,中央紅軍由瀘定橋渡過了大渡河,接下來就與紅四方面軍會師了,張聞天認為自己這時離開紅軍,去做自己所長的工作對黨是有益的。為此,他把自己的這種想法,一定是在行軍途中和善解人意的周恩來談了,故而引起了毛澤東找張聞天談心的事。

“洛甫同志,”毛澤東邊說邊走進了張聞天的臨時住處,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真的想離開中央紅軍嗎?”

張聞天對毛澤東的到來感到很是突然,他稍許沉吟,遂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

毛澤東為什麼自始至終不贊成張聞天離開紅軍呢?對此,二位當事者誰也沒有說明。多年之後,史家也有著各種說法。筆者認為:毛澤東在中央蘇區時代,吃夠了遠在上海的黨中央,尤其是王明等人的苦頭。在毛澤東看來,中國革命的核心是武裝奪取政權——必須走由農村到城市的革命道路,因此黨的領導核心——中央的主要負責人必須在紅軍中,絕不允許再出現當年黨的核心遠離軍隊的情況。時下,如果作為黨中央負總責的張聞天回到了白區上海,且又和共產國際取得了聯絡,這就必然會恢復到當年的領導格局:共產國際透過張聞天在白區的黨中央,對紅軍發號施令。這是為毛澤東歷來所堅決反對的!

再者,中央紅軍就要與紅四方面軍會師了,毛澤東與張聞天的心情是一樣的——企盼著開創新的革命根據地。但是,毛澤東比張聞天更瞭解中國的歷史,或者說在黨內的路線鬥爭中毛受的磨難比張多,因此他在想到會師後好的一面的同時,也想到了可能出現的問題。毛澤東非常清楚,中央紅軍並不等於黨的中央,如果會師後的黨中央沒有第一把手,由誰來解決可能發生的權力之爭呢?另外,時在紅軍中的中央主要負責人,只有毛澤東與張國燾共事最久,相互知之最深,尤其毛澤東一想到在黨的三大上與張國燾的那場爭論,他是無論如何不同意張聞天走的。為此,毛澤東看著情緒沉悶的張聞天,有些焦急地說道:

“這是為什麼呢?是不是我毛澤東的牛脾氣又惹得你這位明君生氣了?”

張聞天一聽毛澤東的話語,禁不住地淡然一笑,有些不自然地說道:

“看主席說到哪裡去了?”

“那又是為什麼呢?”毛澤東進而追問道。

張聞天的書生氣是很重的。在這種情況下,他是絕不會袒露所謂個人的恩怨的,故鄭重地說道:

“鑑於一、四方面軍就要會師的大好局面,我認為恢復上海地下黨組織,接通和共產國際的關係已迫在眉睫。”

“我們不是已經派出了潘漢年同志了嗎?”

“可至今杳無音信。”接著,張聞天又重複了向共產國際報告遵義會議的重要性,然後又深沉地說,“我想過許久,由我潛回上海,完成上述兩項任務比較合適。”

“不合適,絕對不合適!”這時的毛澤東或許又想到了和四方面軍會師後的負面效應,故脫口而出:“中國有一句老話,叫朝中不可一日無主!”

“可我……不是當‘主’的料,”張聞天進而又坦言,“再說,指揮打仗非我所長,我在與不在影響都不大。”

“這完全不是你的心裡話呀!”接著,毛澤東也坦率地講了兩大紅軍會師後可能出現的問題,又十分真切地說道,“洛甫同志,我可以坦誠地相告:為中國革命計,你必須留下;就說我毛澤東吧,也不能沒有負總責的張聞天同志!”

“我贊成主席的意見!”

隨著周恩來的話聲,周恩來、朱德、王稼祥、博古、陳雲等人相繼走進屋內。從每個人的表情都可以看出來,他們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或許是這些“不速之客”來得太突然了,張聞天連中央政治局開會的大事都忘了,有些愕然地問道:

“你們這是……”

“前來開會啊!”周恩來說罷笑了笑,“不要忘了,我們是應洛甫同志之約,前來討論紅軍下一階段的行動方針、大計的。”

張聞天如夢方醒,有些難為情地笑了,接著便請大家落座,讓警衛員倒水。

“我看啊,”周恩來第一個發言,“今天的會議,就接著主席和洛甫同志的議題往下開。”

“我贊成。”第一個呼應周恩來提議的是博古。他在這幾個月的戰爭實踐中,漸漸地認識了毛澤東的軍事天才,自然也就一步一步地看到了自己在軍事路線上所犯的錯誤。另外,博古不僅是一位敢於向真理投降的政治家,而且還是一位視黨的利益高於一切的黨員,在發表了不贊成張聞天離開中央紅軍的意見之後,又提出:“我提議,派陳雲同志去上海。”

對此,與會者無異議。陳雲當即表示:

“我是白區工作部長,恢復上海黨組織我責無旁貸。另外,我一直在上海工作、戰鬥,各方面都比較熟悉。”

“這是有利條件,”毛澤東說罷又微微地搖了搖頭,“但從另一個方面說,也可能會變成不利的條件,因為敵人對你實在是太熟悉了。”

“那就再加派一位羅邁同志吧!”周恩來說道。

“就是我那位同鄉李維漢吧?我看可以。”毛澤東說罷又補充道,“會後,由洛甫同志向他們二位交代任務。我看關鍵的問題,是要請老總想辦法,把陳雲他們送出川去。”

“送陳雲同志出川的事,伯承比我有辦法。”朱德講了自己離開四川太久,除去軍界之外和四川的黑社會沒有什麼關係。接著,他又說道,“伯承同志可不同了,過去,他和四川的袍哥上層有關係,可以利用袍哥為陳雲同志出川提供方便。”

“就這樣決定了!”毛澤東說罷巡視了一遍與會者的表情,“我看,下邊就請洛甫同志主持開會吧。”

張聞天對天下大事、國際政治有著特殊的興趣。他隨軍征戰到每一個地方,都要秘書、警衛員給他蒐集敵人的報紙,潛心研讀國內、國外,尤其是有關日本侵華的訊息。毫不誇張地說:他是一位身在長征中,心繫天下事的領導人。因此,在長征途中召開的中央會議,幾乎所有關於這方面的報告和決議,都是由張聞天同志來完成的。

面對兩大紅軍即將會師的大好局面,張聞天認為中央必須對全國的政治形勢以及未來的走向有個統一的認識。唯有如此,中國共產黨的政治主張才不會脫離國內、國外的政情發展;兩大紅軍會師後的軍事行為才會有的放矢。所以,他在概述了全國各界愛國人士強烈要求“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形勢後,又著重講了華北五省即將變成第二個東北三省的情況。大意謂:內蒙古德王打著獨立的旗號,公然投降日本;駐綏遠、察哈爾的二十九軍,在宋哲元等將領對日妥協的思想指導下,派出副軍長秦德純與日本大特務土肥原賢二舉行秘密會談,傳說即將簽訂喪權辱國的《秦土協定》;日本藉口天津衛兩大漢奸報紙的主筆被暗殺,天津日軍司令梅津美治郎向何應欽提出:撤換河北省主席于學忠、天津市長張廷鍔,同時還要求國民黨撤退憲兵三團、藍衣社、駐河北的中央軍及東北軍等;而已經淪陷敵手的熱河,時下完全變成了日本軍國主義侵佔華北的前沿陣地。最後,他幾乎是下結論地說道:

“南京國民政府在華北一帶的倒行逆施,必將激起全國更大的救亡抗日的浪潮。因此,我黨必須發表聲明,揭露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賣國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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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對天下大事,尤其是對日本侵華行動也有著濃厚的興趣。因此,在指揮戰爭的過程中,每到一個比較大的縣城、集鎮的時候,警衛員是一定要蒐集各種報紙,供他研讀。如果說毛澤東和張聞天在這件事上有什麼不同之處的話,毛更重視利用客觀存在的政情,在削弱敵人實力的同時,藉以發展、壯大革命的力量。所以,他以堅定的口氣說道:

“我贊成洛甫同志的意見!但是,我以為這件大事應放到與四方面軍會師後再議。”

毛澤東的提議得到了與會者的同意。

接著,周恩來根據自己所掌握的情況,向與會者講述蔣介石在飛抵成都前的行蹤。大意謂:中央紅軍在過彝族區的前後,坐鎮昆明的蔣介石認為,中央紅軍必然沿著當年石達開敗退的老路奔襲大渡河,搶佔安順場,故決定於五月二十一日離開昆明,繞道貴陽,於五月二十二日飛重慶。龍雲為了“歡送”蔣介石離開昆明,特用黃金制了一個大牌子,上刊“蔣委員長蒞滇紀念”字樣,十分隆重地獻給蔣介石;蔣氏為了進一步收買龍雲,也學著當年孔明的樣兒大搞懷柔政策,並將宋子文批的特支費所餘十四萬元,回贈給龍雲。也就是在這期間,紅四方面軍先後攻佔川西北茂縣、理縣等四座縣城,儼然擺出了迎接紅一方面軍的架勢。蔣介石為了防範未來兩大紅軍在川西一帶會師,遂又於五月二十六日飛往成都。最後,周恩來說道:

“我個人認為,蔣介石飛抵成都有兩個目的:一是逼迫川中諸地方實力派就範,再是防範中央紅軍一旦渡過大渡河,在川西一帶與紅四方面軍會師。”

“但是,時下蔣某人尚不知我們已經從瀘定橋上過了大渡河。”朱德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這恰好為我們研究下一步軍事行動提供了空間。”周恩來望著朱德又說道,“為了減少紅軍不必要的損失,或者說加快與四方面軍會師的步伐,請我們的總司令講一講川中諸軍閥,尤其是楊森的情況。”

“我舉雙手贊成!”毛澤東笑著說,“無論是從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軍事觀點看,還是從君從故鄉來,必知故鄉事的角度說,非老總莫屬。”

楊森,是四川的一位很有特色且又很有影響的軍閥。他早年畢業於四川陸軍速成學堂,與劉湘同屬所謂“速成”系。但是,他在四川軍閥長年的混戰中,不僅與“保定”系的川中軍閥兵戎相見,而且也與“速成”系的劉湘勢如水火。他為了在川中軍閥混戰中做到自保並伺機發展自己的勢力,一直在玩所謂遠交近攻的策略。早年,他曾向直系實力派人物吳佩孚主動輸誠,利用吳大帥的實力和名氣,曾一度控制川東,尤其是三峽這條出川的必經之路,大大地風光過一個時期;後來,蔣介石誓師北伐,勢如破竹,他又見風使舵接受國民革命軍的改編。他為了體現所謂的一個義字,又主動把兵敗湖北的吳佩孚請進四川,繼續做他的無兵無餉的吳大帥;後來,劉湘成了川中王,楊森為了不被劉湘吃掉,曾主動派人和紅四方面軍建立聯系。當他獲悉劉湘於暗中派人偵知此事,並想借蔣介石的手把他消滅之後,他又趕在劉湘的前面,主動向蔣介石輸誠,表示願意放棄川北的地盤,率部到滇北、川南,“圍剿”就要北渡金沙江的中央紅軍。這就是楊森所部到大渡河下游防範中央紅軍北渡的由來。

朱德早年與楊森相交素篤,遠在北伐前後,楊森還曾收留過朱德,且委以重任。兩人終因志不同道不合而分手。因此,朱德對楊森的為人、為官是瞭如指掌的。他扼要地講了楊森的上述歷史之後,又說道:

“時下,楊森是在藉助蔣介石的力量抗衡劉湘,不可能為了買我朱德的面子,冒險授劉湘以柄,並進而獲罪蔣介石;但是,他為了自保,也絕不會拿老本與紅軍拼。”

“也就是說,楊森在目前的情況下,是取守勢的心態了?”毛澤東問道。

“我以為是這樣的。”朱德說罷又補充道,“但是,有些表面文章他還是要做的。”

在分析了敵人統帥部的心態之後,周恩來又命作戰參謀掛好作戰地圖,向與會者簡介了敵人時下所處的位置。接著,周恩來說道:

“為了儘快實現與四方面軍的會師,我們必須先討論下一步的行動方案。其一,是為了選擇中央紅軍的最佳進軍路線;再是為了通報給四方面軍迎接我們的先遣隊,讓他們迎有時間,接有地。好,我看先由澤東同志談吧!”

毛澤東在彙總了這些情況之後,他的心中實際上已經有了定見。但是,他清楚這一進軍路線是相當艱難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史無先例的,這就等於再次向英雄的紅軍發出了新的挑戰——敢不敢走這條行軍路線?另外,他又知道自會理會議之後,尤其是從襲佔安順場到飛奪瀘定橋期間,紅軍所付出的代價,遠遠超過了四渡赤水。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再由他直言提出這一新的、難度更大的方案,會不會又有人反對?因此,他走到軍事地圖前邊,用手指著那一個個不同的符號,變換了一種方式說道:

“由瀘定去川西北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捷徑,走蘆山、邛崍,沿川西平原的邊緣北去;一條是險路,先越二郎山,經天全、寶興,翻越常年積雪不化的夾金山。從現在的敵我態勢看,走川西平原這條捷徑是有很大危險性的。老總啊,你看呢?”

“我認為此路不通。”朱德說罷走到軍事地圖前,邊用手指點邊說,“成都歷來是川西平原的政治、文化中心,莫說劉湘等軍閥不會借路給我們,就說蔣介石臨時調兵遣將,也能阻止我們從此透過。”

“我也認為此路不通,”周恩來補充道,“敵人的優勢在平原地帶,因為這裡的交通方便,利於兵力調動。”

“看來,我們只能走雪山這條險路了?”毛澤東說罷看了看朱德,“總司令,你的意見呢?”

“我們只能利用蔣介石剛到成都,尚未從把朱毛變成石達開第二的夢中醒來,楊森所部有意取守勢,薛嶽部、鄧錫侯部尚未到達的有利時機,走澤東說的那條險路。”朱德說罷看了看與會者的表情,“再說得具體一點,那就是出敵不意,突破蘆山、天全、寶興敵軍的防線,飛越常年積雪不化的夾金山,奪取懋功,控制小金川流域,爭取早日與四方面軍會師。”

毛澤東一聽,朱德的發言,不僅贊成紅軍走他說的那條險路,而且還把未來的進軍路線更加具體化了,便順手取出一張報紙,說道:

“這也在蔣某人的所料之中!你看吧,蔣某人認為這條路先有雪山擋路,繼有千里草地阻攔,不費一槍一彈,就可以把紅軍凍死在雪山上,餓死在草地中!”

“我也看到了這條訊息,”周恩來是清楚毛澤東的用意的,因此,他又有意地說道,“把話說白了吧,蔣某人算就了我們紅軍不敢走這條險路!”

“是的,是的。”毛澤東接著又說道,“這是因為蔣某人有個老毛病,他歷來是低估我們紅軍的神威和精神力量!”

毛澤東的話語在與會者中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大家圍繞著這個議題談論起來。大家在抨擊蔣介石的同時,無一不對紅軍所表現出的英勇善戰給予高度評價。周恩來一看火候到了,遂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澤東同志,如果我們選擇的行軍路線,再給蔣某人來個出其不意,或者說是鋌而走險呢?”

“不僅可以再次甩掉圍追堵截的敵人,而且還會創造出人類戰爭史上的又一大奇蹟!”毛澤東終於下了結論,“更為重要的是,還可以提前實現與四方面軍的會師。”

或許是毛澤東的用兵之道,已經得到中央和軍委絕大多數同志的認同,也或許是與會的同志都看到了走這條險路是正確的,總之,大家一致同意毛澤東的選擇:走出二郎山,過天全、寶興,翻越夾金山這條險路。

會議結束之後,毛澤東與周恩來、朱德、王稼祥、劉伯承等再次召開會議,具體落實中央政治局確定的上述行軍路線。毛澤東作為一代戰略大家,他的主要出發點是迷惑敵人,或曰給敵人造成種種假象,在調動敵人的同時,為紅軍爭得活動的空間,從而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為此,毛澤東又提出聲東擊西的方案:以紅九軍團進軍東北方向,做出攻擊邛崍、威脅成都的態勢,掩護中央紅軍主力揮兵指向西北方向,經天全、寶興,向夾金山前進。

對此,與會者一致贊同。

周恩來作為一代既有遠大的政治目光,同時又腳踏實地的大政治家,為確保毛澤東這一戰略方案的實施——克服紅軍從未走過雪山等的困難,他建議必須在紅軍中加強政治工作。對此,毛澤東是非常贊成的。他當即說道:

“為落實恩來同志的這一指示精神,我認為總政治部必須制定有關政治工作的指示。同時,還要特別強調黨支部的作用。”

對此,總政治部主任王稼祥答應連夜草擬文件,提供軍委討論,並儘快發到部隊中去。接著,周恩來命令有關部門,把中央紅軍進軍的路線通知四方面軍,遂又以商量的口氣問道:

“澤東,你看部隊何時撤離瀘定?”

“兵貴神速,明天就向二郎山進發!”毛澤東堅定地說。

中央紅軍由瀘定向二郎山進發,必經一個不算大的鎮子化林坪。當時這個小鎮屬漢源縣,四面有土圍子。

毛澤東隨軍委縱隊於六月二日進駐化林坪。他一看這個鎮子所處的地形十分特殊:小鎮位於一塊不大的被當地人稱作“坪”的平地上,除一條進鎮的山路和一條出鎮進山的羊腸小道外,周圍都是險峻的高山。其中扼守出鎮進山的險地叫山埡口,敵人的主力就部署在這裡。由於地高勢險,它不僅可以俯射前來攻化林坪的部隊,而且還控制著近似一線天的進山小道,加之四周早已埋好了地雷,大有一夫當“口”、萬夫莫過的氣概!毛澤東看後好奇地問道:

“我們是怎樣拿下這個鎮子的呢?又是怎樣攻下這個山埡口的呢?”

參謀報告說:紅軍是在一個夜晚發起化林坪戰鬥的。當時紅一師與紅二師很快就拿下四周有土圍子的化林坪,但是山埡口依然控制在敵人的手裡,給我進佔化林坪的部隊帶來傷亡。劉亞樓親自向部隊講了攻佔山埡口的重要,限令當晚必須解決戰鬥。負責這次戰役指揮的是黃霖副營長,他乘著雨霧籠罩的夜天,帶著部隊悄然向山埡口接近。“忽然,天空刮過一陣勁風,雲霧飛馳,右邊山巔上露出一小片藍天,天空襯托著一座異常險峻的山峰。黃霖抓住這個時機,又看了看左邊山峰的地形:古木參天,聳巖林立,又高又陡。無疑,這裡是敵人放心的側翼。如果從那裡向右邊壓,在一團雨霧中,一個連打得猛打得巧,就能以一當十,以十當百。當時,正面敵人陣地被霧靄遮掩著,所以黃霖……帶著部隊,悄悄地向左翼山峰迂迴攀登上去,決心從那裡發起攻擊。”結果,紅軍就像從天而降的神兵,打得山埡口的守敵不知所措。最後,打光了子彈、手榴彈的紅軍指戰員用刺刀打敗了敵人,佔領了山埡口。

“了不起!英雄!……”毛澤東聽後迭聲嘖嘖,“這是哪個部隊打的?”

“紅二師四團二營六連打的。”

“又是王開湘、楊成武的那個團打的!”毛澤東伸出大拇指說道,“這是一個英雄的團,要給他們立功!”

也就是在這天晚上,軍委獲悉敵人在清溪一線增加了四個旅,防範紅軍北進。軍委當即作出決定:走二郎山附近的甘竹山,迅佔天全、寶興,為翻越千年積雪的夾金山搶佔先機。與此同時,軍委還透過並釋出了《關於渡過大渡河後政治工作的指示》,現摘要如下:

在野戰軍已渡過大渡河後,進到了預定創立根據地的地區,六月政治工作之中心為:甲,用一切方法提高部隊的戰鬥情緒及戰鬥力,為此:

1應向幹部及紅色戰士廣泛的解釋渡過大渡河勝利的意義,及為著創立新蘇區我們面前的戰鬥任務,要使全體指揮員瞭解,只有戰爭的勝利消滅進攻我們的敵人,我們才有可能站穩腳跟建立根據地。在這解釋之中,繼續並深入反右傾機會主義以及偷安放心的情緒。

政治部應動員全部力量在每個戰鬥之前進行戰鬥鼓動及準備工作,作戰時的政治保證及戰後部隊之迅速整理。

提高部隊中的軍事技能,特別是新戰士必須會同指揮機關確定加強軍事鍛鍊的計劃,並保證其實現。在連隊中進行號召養成一定數量的特等射手、機關槍手、手榴彈手。

4鞏固部隊首先是與疾病現象鬥爭……

乙,將地方工作提高到他是實現我們戰略任務的主要的工作的高點。……

夜很深了,毛澤東依然在和周恩來、朱德等研究下一步可能遇到的種種困難及解決的辦法。實事求是地說,在調動敵人、消滅敵人等方面,毛澤東堪稱是一代戰略大家;可是,當他看到紅軍指戰員因不適應高寒氣候,病員一天天增加且直接影響到戰鬥力時卻束手無策,有時還要為此大發一通脾氣。最後,他竟然邊踱步邊自語似的問道:

“當年孔明渡瀘南下,是靠祭天和拜神驅散瘴氣帶來的瘟疫;而今紅軍渡瀘北上,又靠什麼來治好同志們的病呢?……”

恰在這時,劉伯承走進屋來。毛澤東急忙又問道:

“你是我們的總參謀長,又曾在此地打過仗,說說看,有什麼好辦法嗎?”

劉伯承被問得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愕然地看著蹙著眉頭的毛澤東。這時,周恩來笑著說:

“主席正在為很多同志生病著急,他認為這是受了瘴氣的侵襲所致,問你有沒有辦法治病。”

劉伯承笑了。接著,他說明自己這兩天因忙於陳雲出川的事,沒有顧上過問此事。最後,他又笑著說道:

“當地各族百姓對付瘴氣、傳染病,是用一種簡單的土辦法,把辣椒煮成水當藥喝。”

“這倒是個好辦法!”朱德說道,“以軍委的名義通令各軍團,要多準備一些辣椒,把它煮成水,既解渴驅寒,又可防止各種傳染病。”

“說不定過雪山的時候,也用得上它!”毛澤東那緊蹙眉宇的表情又綻出了笑顏,“辣椒真是個好東西……”

“所以,主席說不吃辣椒不革命嘛!”周恩來湊趣地接過了毛澤東的話語,把大家都逗笑了。

這時,警衛員走進報告:張聞天請大家過去吃宵夜。毛澤東聽後一怔,信口說道:

“真是明君啊!知道大家的肚子在鬧革命了。”

“不!是我提議,請他今晚做些準備,為陳雲同志送行。”周恩來解釋道。

不久,陳雲在天全、寶興一帶離開中央紅軍,由當地的地下黨組織派黨員席懋昭、隨紅軍長征的冕寧地下黨員陳梁護送,並在總參謀長劉伯承的老關係的幫助下,途經成都、重慶,安全出川,到達上海,與潘漢年相見。旋即二人分別走海路,經西伯利亞到達莫斯科。陳雲被任命為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的代表,並於是年十月十五日至二十二日期間,在共產國際執委會書記處會議上做了《英勇的西征》的報告。他是第一個全面介紹、評價長征的人。為了向世人宣傳紅軍百戰百勝的英雄業績,又於是年秋天撰寫了《隨軍西行見聞錄》。是他假借一位被紅軍俘虜的國民黨軍醫據隨紅軍西征中的所見所聞寫成的。越年發表在中國共產黨在巴黎主辦的《全民月刊》上,不久流傳到國內,影響極大。

明天一大早,軍委縱隊就要離開化林坪了!可是毛澤東的黃秘書卻得了瘧疾,忽冷忽熱,尤其打起擺子來怪嚇人的。為此,毛澤東連晚飯都顧不上吃,親自找衛生部長賀誠要治瘧疾的特效藥奎寧。那時藥物奇缺,連奎寧這種普通的藥也不容易搞到。尤其是紅軍在渡過金沙江進抵大渡河之後,不知是受瘴氣的影響,還是瘧疾本來就是此地的多發病,總之,有不少指戰員都打起了擺子。所以,本來就很少的奎寧就成了寶貝。毛澤東親自出面了,衛生部門還是給了面子。因此,他拿著不算多的奎寧趕回了住處,一邊喊著“胡班長,拿水來!”一邊向黃秘書的住房走去。

恰好這位胡班長迎面走出來,衝著毛澤東小聲地“噓”了一下,示意不要大聲講話。接著,一邊從毛澤東的手中接過奎寧,一邊又小聲地說:

“主席,黃秘書剛剛睡下,等他醒來以後,我再請他吃藥。”

毛澤東微微地點了點頭,遂在胡班長的陪同下朝著正房走去。他剛一走進堂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他驟然變色,幾近本能地問道:

“胡班長,你又是從哪裡搞來的這些好吃的東西?”

這位胡班長是毛澤東的警衛班長,叫胡昌保,從在中央蘇區就跟著毛澤東。那時,胡班長除去警衛以外,就是設法為首長改善生活,增加點營養。可是,那時的紅軍從幹部到戰士,伙食費一律是一角五分錢,毛澤東也不例外。因此,毛澤東每逢看到桌上多了盤辣椒炒臘肉,他就一定先要問明出處。就是為了這樣一盤辣椒炒臘肉,胡班長和警衛員不知捱過毛澤東多少批評!今天晚上,胡班長知道這加餐的來路是“正”的,故理直氣壯地答說:

“這是一軍團的老同志託人捎來的,是他們打土豪的戰利品,叮囑我一定要讓主席吃到肚裡的。”

紅一軍團的基本隊伍是井岡山下來的,與毛澤東、朱德等有著特殊的感情。當毛澤東在中央蘇區遭到“左”傾機會主義者排擠,遠離紅軍的指揮崗位,到後方養病的時候,這些老井岡也時時關心著毛澤東的健康,只要有機會,就給他捎點愛吃的臘肉之類的東西。遵義會議之後,這些老井岡更加關心毛澤東的健康,有時他們湊錢買些辣椒、臘肉,有時還把煮熟的雞蛋、幾包香菸,託人帶給這位胡班長,請他轉給毛澤東。對此,毛澤東只要一聽說是“一軍團送來的!”他就不再追問,與警衛員們一道默默地吃下這些東西。

毛澤東走到桌前,發現桌上多了一盤辣子炒肉和一盤炒雞蛋。他二話沒說,就把辣子炒肉和炒雞蛋這兩盤菜分了一半,倒在了一個搪瓷缸子裡,低沉地說道:

“胡班長,等黃秘書睡醒之後,給他熱一熱再吃。”

“可他……”

“他比我們更需要營養,懂嗎?”

“我懂,可他……要是不吃呢?”

“要他當戰鬥任務來完成!”

“你要完不成任務,我就拿你是問!”毛澤東說罷驀地抬起頭,看見正面牆上掛著長長的兩串紅辣椒,笑著說,“這可是好東西,是哪裡來的?”

“總部分給的,是為主席過雪山用的。”

“不對,是給我們這個集體防病、驅寒用的。”毛澤東看了胡班長一眼,遂又壓住火低聲嗔怪道,“你要再給我搞特殊,我就把你這個班長換掉。好,我們一塊吃飯吧!”

翌日清晨,軍委縱隊就要出發了。胡班長知道毛澤東工作了大半夜,希望能用擔架抬著他走,讓他在擔架上睡一會兒。可是,毛澤東指著擔架,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黃秘書是重病號,必須用擔架抬著他走。”毛澤東說罷拿起一根爬山用的竹竿就上路了。

胡班長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只好請馬伕牽著那匹馱著書籍和檔案的老馬,跟在毛澤東的身後,必要的時候請毛澤東上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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