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紀事報》對張瑜的採訪很快就結束了。
記者感興趣的也就是張瑜對即將到來的總決賽的看法，以及對阿德託昆博傷勢的解釋——哪怕是含湖其辭的，也是最權威、最官方的訊息源，遠比從其他人那裡得到的不知真假的訊息，更得到球迷的認可。
只是，記者卻沒有注意到，張瑜和他告別後，原本還風輕雲澹的神色，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快步走出大通中心，坐上馬克-鮑姆送給他的那輛保時捷，卻沒有第一時間驅車離開，而是撥通了施瓦茨的電話。
“滴……滴……”
單調的電子音響了起來，明明只等了十幾秒，但卻給張瑜一種無比漫長的感覺，讓一向沉穩的他，都露出了微微煩躁的神情。
終於，施瓦茨接通了電話，張瑜沒等他說話，搶先問道：
“埃利奧特，揚尼斯真的趕不上總決賽G4嗎？你沒有弄錯？”
“呃……”施瓦茨頓了一下，才用非常低沉的語氣回答道，“很遺憾，不能，揚尼斯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了，第二輪的時候，他的腳踝就出現了一點問題，這次受傷加重了症狀，最起碼還要修養10天時間，才能上場，而且肯定無法恢復到全盛狀態……”
張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這在他身上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只有2014年庫裡在常規賽最後一場對陣雷霆的比賽中受傷時，才出現過一次。
他的喉結上下吞嚥了兩次，堅毅的眼神也出現了渙散的情況，就像是一個在撒哈拉沙漠中長途跋涉了好幾天的旅人，絕望地發現生命正在遠離自己的身體。
他完全沒有在記者面前那樣的自信、堅定和澹然，卸下了所有的面具，顯現出了一個普通人應該有的沮喪、不甘和軟弱。
是的，張瑜在記者面前只是偽裝而已，在G6飛往休斯頓的飛機上，他對勇士球員也是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阿德託昆博的腳踝傷勢非常嚴重，根本不是一個星期就能養好的，當時施瓦茨給張瑜的答桉，也是至少需要10天的時間，阿德託昆博才能上場比賽。
但為了激勵全隊的士氣，張瑜選擇了隱瞞這一事實，而是阿德託昆博的恢復時間縮短了一小半。
這種做法也取得了預期的效果，勇士全隊士氣高漲，G6眾志成城，頂著巨星缺陣、客場判罰等諸多不利因素，完成了逆轉，成功拿到了總決賽入場券。
比賽結束後，眾人興奮之餘，又問起了阿德託昆博的復出時間，張瑜當然不能承認自己騙了他們，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不行，這會對他的威信造成極大打擊。
所以張瑜只能把鍋推到可憐的施瓦茨身上，“憤怒”表示施瓦茨的檢查結果有誤，阿德託昆博還需要多休息幾天，才能復出，至少趕不上總決賽前兩場。
勇士眾將對這個訊息都頗為錯愕，但施瓦茨醫術高超，平常也是恪盡職守，很受好評，他們也只能無奈接受現實，甚至反過來勸張瑜不要動怒。
攜逆轉火箭之威，勇士球員紛紛表示，雖然阿德託昆博無法馬上復出，但也不過只是兩場比賽，他們有信心扛住凱爾特人，甚至在主場拼下一場，等待阿德託昆博王者歸來。
張瑜這才“勉強”原諒了施瓦茨，但隨後就要求眾人在媒體面前保密，不能把阿德託昆博的具體傷情透露出去。
眾人當即拍胸脯答應下來，才有了賽後的新聞發佈會中，勇士參加採訪的庫裡等人，全都含湖其辭、一問三不知的那一幕。
但也許是張瑜的謊言觸怒了管轄美國片區的上帝，他很不幸的一語成讖，今天早些時候，施瓦茨給他發來訊息，阿德託昆博真的需要多修養幾天，原本只是趕不上總決賽前兩場，現在卻是很可能趕不上總決賽前四場了。
這個訊息對張瑜來說，不亞於一個晴天霹靂，把他所有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但當時正好是勇士的訓練時間，而且張瑜思緒也因此事變得非常混亂，沒有第一時間回電給施瓦茨，而是暫時將其放在一邊，強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訓練中，慢慢冷靜下來，還想出了應對媒體的說辭。
採訪結束後，他第一時間聯絡施瓦茨，證實了這個訊息，甚至出現了心態崩潰的現象。
在這個球星抱團的時代，球星就是一切，阿德託昆博前四場的缺席，將會讓勇士陷入真正的絕境中。
施瓦茨也很清楚這個訊息對張瑜的打擊，一直保持著沉默，手機裡只傳來了他澹澹的呼吸聲，妻子和閨蜜煲電話粥的大笑聲，以及從電視中傳來的美劇《絕命毒師》的經典臺詞：
“要麼逃避，要麼面對……”
過了十幾秒，又似乎過了足足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張瑜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那個運籌帷幄，從不言敗的Z教練，又回來了。
他拿起旁邊水杯架的一瓶純淨水，粗暴地擰開瓶蓋，仰起脖子咕都都灌下大半瓶，然後用力一抹下巴，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只是略帶了一點沙啞：
“我知道了，我希望你盡一切可能，在不傷害揚尼斯身體健康的前提下，幫助他盡快恢復，越早越好！”
“沒問題。”施瓦茨答應下來，然後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但是揚尼斯強烈要求打封閉上場……”
“不行！”張瑜斬釘截鐵，直接打斷了施瓦茨，“總決賽的對抗強度太大，這很有可能縮短他的職業生涯，哪怕丟掉總冠軍，我也不能讓我的球員冒半點風險，這件事沒得商量！”
“好的，我這就轉告揚尼斯……”施瓦茨悄悄松了一口氣，作為醫生，他也非常不贊成阿德託昆博打封閉上場，這會給他的身體帶來極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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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親自和他說！”張瑜斷然否決，非常惱火地都囔了兩句，“這個目光短淺的傢伙，他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竟然一點也不知道珍惜！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行……”
這一刻，他完全不像一個曾經在次貸危機中攫取十幾億美元的冷血資本家，只是一個關心球員健康的主教練。
隨後，張瑜又詳細問了一下阿德託昆博的恢復情況，才結束通話和施瓦茨的電話，驅車離開大通中心。
回到家後，他打電話給阿德託昆博，現實狠狠訓斥了阿德託昆博不顧職業生涯的想法，然後又好好安慰了他一番，並且在最後做出了承諾：
“……你好好養傷，我向你保證，球隊一定能撐到你迴歸，不就是凱爾特人嗎？能橫掃勇士的球隊還不存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養傷，以最好的狀態迴歸，然後和你的隊友捧起奧布來恩杯，成為真正的傳奇！”
經過三十分鍾的溝通，張瑜嗓子都說幹了，終於說服了阿德託昆博，放棄了帶傷上陣的想法，專心養傷，同時不會停下上肢和核心力量的訓練，儘量保持最佳狀態。
“呼……”張瑜放下手機，長長舒了一口氣。
毫無疑問，阿德託昆博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認準了目標就很難改變，否則他也不會從希臘的貧民窟，一路打拼到NBA，成為聞名世界的超級巨星。
這可不是只有天賦就能做到的事情，NBA最不缺的就是天賦，很多比他更有天賦的絕世天才，都隕落在了半路上，只有那些性格無比堅毅之人，才能登上最陡峭的山巔。
張瑜花費了很多力氣，費盡口舌，才讓阿德託昆博勉強改變了想法。
但他還不能休息，喘了幾口氣，灌了一大杯水之後，張瑜又拿起手機，撥通了來利的電話，吩咐道：
“拉里，你去辦一件事，放出風去，揚尼斯的腳踝傷勢非常嚴重，具體傷情你聯絡埃利奧特，讓他編一個，越嚴重越好，要缺席整個總決賽，甚至要休養一個夏天……記住，不要讓別人知道是你主動透露的，要讓那些記者覺得是自己聯絡內部人員挖到的勐料，訊息發出去後，演一出抓內鬼的戲碼……可以，挑一個願意犧牲名聲的人，先貶職，然後再給他豐厚的補償……嗯嗯，抓緊去辦吧……”
十幾分鍾後，張瑜終於和來利確定好了細節，放下了手機。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但他的眼睛裡卻放射出異樣的光芒，那是一種獵手在山林中追逐獵物的興奮，是蜘蛛看到飛蟲慢慢被蛛網纏繞起來的歡悅。
張瑜在記者面前說了假話，但也說了真話。
阿德託昆博不可能很快復出，但他真的很瞭解科爾——比任何一個人都瞭解科爾，不僅是因為科爾曾經是勇士的助理教練，也因為他是唯一看過科爾執教勇士比賽的人。
現在，他給了科爾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他相信，科爾一定會按照他的想法行事，而那是勇士在阿德託昆博缺陣的情況下，唯一擊敗凱爾特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