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塵一張長臉上露出難以察覺的一絲微笑,道,“兩位想來就是王姑娘、慕容公子,通曉百家武學,能應付仇統三招,果是不凡。”

仇統?

王玉燕暗暗點頭,知曉果然是昔日魔教教主“仇小樓”的血親傳人。

旁邊的慕容復一聽“阿修羅魔教”五個字,也立即停手,知道應當與鳩摩智毫無關系,更暗暗心驚,怎麼又和王玉燕有關係?段譽是逍遙派弟子,她外婆的傳人,李忘塵是距離她更親近的表弟,而此刻卻又冒出個她知曉來歷的什麼阿修羅魔教傳人。

至於自己,老爹慕容博的好朋友鳩摩智,對自己可就太“好”了。

同時臉色一僵,只因這仇統說話狂妄,他身為先天高手,卻得到對方仿若居高臨下、大人點評小孩般的讚譽,令人生出不服感受,知道乃是個狂徒。

偏偏這三招之下被李忘塵佔盡先機優勢,慕容復無力反駁,心中只有極不好的滋味。

王玉燕嫣然笑道,“我姓王,這位是我表哥,乃是姑蘇慕容氏慕容復公子。”

慕容復收拾心情,擠出一絲笑意,“在下慕容復。”

王玉燕問道,“仇兄為何對我們兄妹似早有瞭解?”

李忘塵早已籌備好了解釋,露出仇統應有的漠然表情,“我是被李忘塵請來的,我們同為教中傳人,早有深交厚意,此次在城中偶遇。不過他不知從何處偷學得教中魔刀秘訣,犯下教中大忌,被長老抓走回到教中,不知道有什麼懲罰,臨走前託我幫助諸位。”

如此話語,看似坐實了李忘塵魔教中人的身份,但乃是“仇統”的一面之詞,魔教中人的話怎可認真?他日李忘塵再現的時候,完全可以否認,而且他確實和魔教毫無關系,身正不怕影子斜,將有大把機會擺脫這個身份。

總之,這將是一件極為靈活的馬甲,若需要的時候李忘塵便預設,若不需要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否定。

王玉燕驚叫道,“什麼,那他現在處境如何?有無生命危險?”

慕容復皺眉道,“貴教怎能如此霸道,是否過分了些。”

李忘塵心中一動,似乎聽出二人也並非完全是出於利益計算,言語中頗有真情實意,乃是此前在鳩摩智的壓力面前並肩作戰,彼此生出了些許戰友之情。

他暗暗有些感動,但又知道這點感情若在對方利益面前,應當干擾不了兩人的判斷,自己更無需當真,冷哼一聲,“我教中規矩,煩請兩位勿要多嘴。”

王玉燕和慕容復對視一眼,也知道現在情勢緊張,自顧不暇,已管不了李忘塵。只好按捺心中擔憂,將“仇統”迎入破廟之中,細細詢問來龍去脈。

李忘塵拿出自己編出的一系列故事:仇統乃是仇小樓私生子,自小被寄養在大明,與小時候的李忘塵交好,是大哥哥般的角色。後來被仇小樓找到,帶回魔教殘部習武,得傳這一手“如意天魔·連環八式”,而李忘塵一家橫生變故,仇統得知訊息回來傳授武學,收他為自己的親信,當日擊殺任我行也有他的配合云云……

這一連串資訊,聽得王玉燕和慕容復遐想萬千,沒等他們多作思索其中真偽,仇統又冷不丁主動出擊,嚴肅詢問李忘塵的如意天魔·連環八式來自何處。

這將他們的注意力徹底打散,跟隨著李忘塵思路進行,而忘了質疑一番話中諸多不盡詳實之處。

王玉燕面色一僵,當年阿修羅魔教正是被逍遙子、韋青青青、燕狂徒三人剿滅,逍遙派乃是阿修羅魔教滅教之大敵,這下當然不能正撞槍口,兩人雖不懼仇統,卻更想要收服仇統,甚至和阿修羅魔教搭上關係,只好自稱不知。

其實此次的目標權力幫也是毀滅阿修羅魔教的燕狂徒打造的基業,但當世之主李沉舟乃是篡位而起,當年聯合少林、武當、朱大天王、丐幫、慕容世家、唐門等諸多勢力,天下近乎一半高手齊聚,打得赤地千里、三年冰雪,方才將燕狂徒這不可一世的大宗師隱跡。

權力幫如此改朝換代,自然不算是阿修羅魔教的直接大敵,和王玉燕這逍遙派嫡傳不可同日而語。

這將是王玉燕與仇統之間關係的巨大隱患。

慕容復在心頭哼哼冷笑,卻因現在局勢而沒有點破此處,只以勝利者姿態看向王玉燕,知道當奔逃結束之後,自己將掌握對方的一大弱點,能保證這位刀法凌厲、來歷恐怖的仇統不會倒向王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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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燕暗嘆一口氣,首次感受到逍遙派傳人身份帶來的壞處。

同時給破廟眾人介紹仇統這一得力助手,卻只隱去了阿修羅魔教一茬。

這勢力到底是為天下所不容的邪門歪道之宗,王玉燕慕容復兩人是心中摒棄了正邪之見,只有利益計算,方能接受,其他人可沒有這份氣度。

眾人又得知李忘塵離去,也紛紛露出遺憾表情,尤其以林詩音最重。但其他人物則是慕容復的家臣丫鬟,當又得知仇統能以一敵二,三刀佔據上風時,這遺憾又轉為驚歎與安心。

四大家臣經歷前面戰鬥,自詡完全能判斷出李忘塵的武功戰力,同為九品,仇統比李忘塵明顯強出一籌不止。

王玉燕則暗中拉走段譽,不可在仇統面前暴露逍遙派的身份根底,段譽木訥地點了點頭。

眼見自己這假身份已激起種種真實不虛的反應,李忘塵心中得意,橫刀在膝,盤坐在破廟角落中閉目冥想,拿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桀驁氣質,不會有任何人會將其與整日嬉皮笑臉的小屁孩兒李忘塵聯絡在一起。

他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讓權力幫所能掌握的只有仇統,而非李忘塵。

自鳩摩智到來,李忘塵夢寐以求的平靜生活遭到打破,杏子林大會又無醞釀土壤,他一時半會兒搭不上喬峰這條線索,現在去往權力幫是避無可避的選擇。

李沉舟將成為他的老大。

但李忘塵牽扯的各種關係、勢力、愛恨情仇,已經是太多了,在大明的已有日月神教、武當山、移花宮、青龍會、護龍山莊諸多勢力。

到了大宋之後,現在又已經多多少少和慕容世家、逍遙派有了關係。

可以預見李沉舟會如何歡迎這個大寶貝,在他麾下的李忘塵已註定不可能有安生日子了。

所以他才要改頭換面。

選擇其實有很多,要完全避開麻煩也有的是人設,但思慮良久之後,李忘塵還是選擇了稍微激烈一點的魔教嫡傳。

只因他知道,這身份不可能永遠是自己的保護傘,李忘塵遲早有一天會被戳穿,或者自己重出江湖。自己需要在避開重重麻煩的同時,又在這一段時間內得到一定的歷練磨礪。

仇統將是最好的方向。

他一方面是世人不容的魔教子弟,有強大的實力背景,令人覺得深不可測、神秘恐怖,卻又難以真找到另一個魔教中人戳穿他;另一方面則可以自如施展如意天魔·連環八式,保證和李忘塵的劍法拉開距離,令人聯想不到前身。

萬幸大宋現在內部是軍閥大混戰時期,丐幫、權力幫、慕容世家、唐門、朱大天王與臨安府五分大地,更有大金、大遼、大元、西夏、吐蕃、突厥……等塞外民族入侵,大宋處於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風雨飄搖,綱常敗壞,反而禮崩樂壞,難有正邪之分。

事實上,現在的大宋甚至都已經沒有了常規意義上的門派,因為門派那種太平年間的勢力模式,已不適合當下情況,只有幫派、世家、門閥、勢力、組織。

在這種局勢下,區區魔教傳人,也算不得什麼。

李忘塵完全相信,仇統將會在這樣一個亂世中大放異彩。

正暗暗思索,忽然神色一動,睜開眼睛,卻見到段譽那張好奇中帶著無辜的臉蛋兒已經落到了面前,正蹲著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很奇怪,眉頭緊鎖,像是在看一個很讓他疑惑的情況。

破廟中的眾人一起將目光投向兩人,不知道段譽要做什麼。

只有李忘塵知道段譽要做什麼,因為當兩人接近之後,他體內的真氣倏然間湧動起來,就好像是煮沸的白開水一般熱烈翻滾不止,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變化,抬頭一看,段譽的雙眸深邃得如同廣闊不知邊界的江海,似乎在確認某件事情。

北冥神功!

這是外人所難以覺察到的奇妙變化,李忘塵暗暗大叫作弊,他忘算了這一招,或者說這一招根本不能計算,那就是段譽的北冥神功之玄奧。

段譽曾吸收過李忘塵的精氣神,量為十分之一,這等同於將李忘塵的一部分割捨送入段譽體內,他們兩個人已經建立起了某種無法形容的描述,段譽無需肉眼觀看,已知李忘塵就是李忘塵本人。

這多嘴天真的小子一旦知曉真相,豈非讓自己的一番苦心全部白費?

怎麼能讓他懂事地閉嘴啊?

李忘塵心急如焚,面上仍保留著冷漠神色,澀聲道,“段小子,你看著某家做什麼?”

段譽眨眨眼睛,收回了北冥神功,眼中帶有一絲笑意,“我覺得仇少爺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

李忘塵道,“哦?”

段譽道,“好似是我們家的侍衛。”他忽然眼睛一亮,“是了,是了,你這派頭就是我們家的侍衛總管的模樣,還有你這把刀也像極了。”

伸手便去拿李忘塵膝蓋上的橫刀。

李忘塵心中一動,不清楚段譽此意虛實。但表面上仍冷哼一聲,屈指一彈,只聽嗡嗡一聲,段譽手臂一震,後退一步,委屈道,“我與你好好說話,你幹什麼震我?”

李忘塵冷哼道,“不知所謂。”

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已是個好發展,起碼沒有大打出手,讓王玉燕、慕容復都松了一口氣。

如此休息了一會兒,一行人便又出發,行了一日,便又在一處野外歇息。這一路上李忘塵再沒有和段譽說一句話,段譽也對他視而不見一般,顯現出兩個人性格不合,彼此衝突,乃是天生不對付。

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自己憋得多麼幸苦。

入夜之前,兩個人目光對視,暗暗點頭,等到王玉燕、慕容復紛紛睡去,他們又先後離開營地,在過百丈外孤寂無人的密林相遇。

一相遇,段譽再無法繃住那番與李忘塵勢不兩立的模樣,也不客氣地走上來,捏捏李忘塵的臉,又拍拍他的肩膀,驚奇道,“李小哥兒,你怎麼變化得這番竹竿兒模樣,一點沒有此前的伶俐可愛了。”

這小子倒也自來熟。

李忘塵苦笑一聲,以這張仇統的面孔露出王玉燕、慕容復絕未見過的神情,“沒想到我苦心孤詣的謀算,瞞過了那麼兩個聰明絕頂的大哥大姐,卻被段公子給發現了,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很機靈得沒有當場戳穿我。”

段譽抗議道,“李小哥,你不要總覺得我很笨。”

李忘塵微笑道,“那大可聽聽段公子的聰明了。”

段譽沉默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知道,什麼神仙姐姐都是騙人的,王姑娘、慕容公子都無疑很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他們對我看起來好,卻都把我當做傻蛋,我寧可不要這些好。”

李忘塵愣了一愣道,“段公子明察秋毫,卻是我所想不到的。”

段譽道,“也就是語嫣姑娘算是真正神仙,她雖對我不假言辭,我卻能從其中感受到真誠。這同樣的真誠,也是我對李小哥你的印象,這或許是因為李小哥你的精氣神皆有部分在我體內,所以我情願幫李小哥瞞過他們。”

說罷露出笑容,八顆牙齒白皙圓潤,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樣。

誰能想到,他這麼個看似呆呆傻傻的人,實際上卻已經看破王玉燕、慕容復的用意?

李忘塵總覺得什麼自己的精氣神在段譽體內聽起來怪怪的,彆扭道,“真是多謝你了,小段。”

段譽呆了一呆,“小段?”又皺眉看李忘塵,“可是我比你大啊。”

李忘塵擺手道,“其實這才是我的真實相貌,我已經二十七了,此前的小孩兒模樣才是改頭換面的狀態,這下卻是換回來了。”

段譽忍俊不禁,笑道,“你休想騙我,我哪裡不知道你的年齡。”

操,比林平之聰明。

李忘塵驟然正色道,“對了小段,你已看穿了表姐表哥的用意了?”

段譽愣了一愣,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反駁稱呼,又見李忘塵神色嚴肅,目光逼人,下意識道,“沒錯,我其實知道,他們無非是要我幫他們做事,更確切而言,是以六脈神劍、北冥神功為他們做事,其實我是段譽張譽並無區別,我在他們眼中,只能算是武功堆砌而成的某種‘東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人。別人對我好,一開始難免開心,但日子久了,哪裡不能察覺,只是我不好點破而已。”

說著說著,愁眉苦臉,嘆了口氣,“世人總是為了慾望相爭,王姑娘、慕容公子都當我是頭蠢豬,卻為了我的武功而與我親善和睦,我看得何嘗不難受?我寧願他們大罵我一通,起碼也算自己本來面目,也不願意他們這般虛偽,折辱了自己的尊嚴。我的武功根基來自於無量山中,李小哥你可知道無量之意?佛經有云:‘無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這‘四無量’乃是與樂之心為慈,拔苦之心為悲,喜眾生離苦獲樂之心曰喜,於一切眾生舍怨親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無量壽佛者,阿彌陀佛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他說著說著,絮絮叨叨念起了佛經,令李忘塵大為頭疼,這才知道段譽仍是那個段譽,不應小看卻也不應高看。

他木訥之餘,心靈純粹,能辨真偽,但說起話來還是顛三倒四,交流能力堪憂。

強忍著他一通佛經唸完,李忘塵抱拳道,“反正多謝小段你的體諒了,我之所以改頭換面,實有難言之隱,但望深藏心中,不要外傳。”

段譽點頭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李忘塵點了點頭,已轉身離開,往營地方向去了。

段譽瞧著那陌生而乾瘦的背影,微微一笑,總覺得和他相處起來,比同王玉燕、慕容復更加快意自在幾分。

忽然驚醒過來,“不對,我比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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