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人魚公主（24）
沒有的確是沒有。
但眼前的景象卻與唐沐剛開始傳送進來的場面，完全不同。
“一二一，一二一！”
縴夫肩膀上拉扯著粗繩，嘴裡還喊著極為響亮的口號。
而巨輪之上。
一個穿著厚甲的將軍，佇立在駕駛臺項部。他凝視著正前方，神情凝肅，似是在沉悶思慮著什麼。
直到一個外批藍紗，內襯藍長袍的溫柔女子出現。這位厚甲將軍愁苦的眉宇，才微微被撫平。
“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
藍衣女子凝視著外面拉扯粗繩的縴夫，沒有聽從男子話語中隱隱讓她回到船艙裡的暗語，而是微微搖頭。
“沙特王殘暴，急斂暴徵。生活在海邊的人們，為了賦稅徭役獲得珍珠，都專門開始馴養採珠女了。有些女孩甚至都還不滿十二，便被他們的父母扔到海中自生自滅。我雖然知道，女子在你們人類的生存艱難。但也知，暴權之下無完卵。……你我既然在這暴權之下艱難求生，便早該清楚，只要人心摻雜著私慾、利益、自己，便會衍生出王權、特權和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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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面，也不過就是最大的那層剝削中層，而高、中層剝削底層而已。沒有人可以倖免。所有人，都會被自己創造出來的規則、邏輯，被他人剝削。”
“有錢的會被剝削掉錢財。”
“有精神的，會被剝削掉精神。”
“而人世間，則又無端多了一具具行屍走肉。”
“眾生百相，魑魅魍魎。最後歸集，不過人心而已。”
“這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厚甲將軍回凝著女子，“你們人魚，不也是大魚吃小魚，強者規範弱者？”
“所以我們兩族也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
桑藍看著眼前男人凝重的面容，知曉他心中愁悶，便也不與他計較這些了。
但桑藍自己心裡清楚。他們人魚與人類還是不一樣的。
人魚吃魚，只是為了活下去。
而人類為了活下去，卻不需要真的吃人。
“闞田將軍。你不是說要送我一件禮物嗎？作為我們相識相戀一週年的賀禮。”
談及女兒家心事的時候，桑藍終於沒有了悲天憫人的那種神性。而是微微低著頭，羞赧著，就跟海邊那些採珠女一樣，好似鄰家女子。
闞田點點頭，“有的。”
他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桑藍。
桑藍看著盒子，面容微紅而羞赧。她期待著裡面的禮物，就與她期待著闞田對她心意的回應一樣。
“我看看。”
桑藍開啟盒子，裡面是一條珍珠項鍊？
珍珠……
這些珍珠，難道不是她給闞田的那一批嗎？
為了抓緊集齊闞田需要的珍珠數量，她幾乎是耗盡了全族之力。讓人魚們抓緊時間哭泣、找蚌。
……
珍珠對於人類來說雖然珍貴。可對於人魚來說，是最不值得放在手心裡珍藏的東西。
但……因為是她心上人給的。她願意將它視為她人生中最珍貴的禮物。
桑藍昂起頭，對闞田施以最美的笑容。
“謝謝，我很喜歡。”
……
“將軍，不好了！沙特王給你送來書信。說他已經知道你抓到了一條極為漂亮的人魚。且這條人魚在人魚族中，還是能溝通天地，能力最強的。沙特王說，請務必將這條人魚帶回王宮。因為有了她，沙特王國就再也不缺珍貴的珠寶了！”
這個人風風火火過來傳信的時候，並不知道桑藍在場。
等到他跳脫著舉著信件，跑到闞田面前時，他才倏忽一驚，知道自己說了某些不該說的話。
闞田沒有責怪這個人。
他把書信接過，便讓他離開了。
桑藍在旁邊，靜靜看著闞田。她想看到沙特王到底給闞田寫了什麼內容的書信。但闞田並沒有當著桑藍的面，將書信開啟。
並輕聲勸慰著桑藍，“我不會把你上貢給沙特王的。我保證。”
“可是，你的親人，都在他的手裡。”桑藍面含愁容，“你的處境我都知道。我可以被進獻給沙特王的，只要到時候我裝死便可以……”
“桑藍。男子漢大丈夫，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闞田拒絕了桑藍的提議。
“好了，外面風大。你還是回屋子裡休息吧。你為了幫我，身體已然受損。原本風雨不懼的你，如今光是吹吹風便咳嗽……算了，我跟你一起進去。”
**
就在唐沐和餘韻看的正津津有味，並打算繼續看下去的時候。
畫面忽然一轉。
闞田與桑藍之間，再無之前的那樣的柔情蜜意。而是一人一邊，劍拔弩張。
“我說過了，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我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可你為什麼要欺騙我？”桑藍身上的那種悲天憫人的神性不在，有的，卻是被憤怒、怨恨、以及種種的不甘所覆蓋。
“我知道，我們人魚全身都是寶。你們人類想要我，我可以把我自己奉獻出來。可你們為什麼貪婪之心永無止盡？要我一條魚還不夠，竟然還想屠殺我全族？”
“你置我們之間的感情於何地。你置我於何地？”
“今日以後，我的族人又要如何看我？”
好好的一個女子，在聲嘶力竭。
明明她是那麼一個美好的人。對眾生慈悲，對萬物憐憫。
但此時的她，已然對自己都有些質疑了。
她的自我，正在破碎。
而闞田看著她，也滿是痛苦，“對不起。”
……
畫面消失了。
唐沐和餘韻所處的這艘船，船上的陳設又是瞬間被風化，變得老舊。
就跟時間被快速調後了幾十年一樣。
這種變化的速度，肉眼可見。
“所以說，這又是一個美好的女孩子，被渣男所辜負，然後變得面目可憎的故事？”
“果然平平無奇。”
餘韻攤了攤手，滿臉無語。
“人世無非就是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所謂眾生百相，魑魅魍魎，歸集人心。可一個‘情’字的力量，便足以排在八苦之首，排在人心之首。這個情，可以是父母兒女情，可以是愛與被愛之情，可以是肩負重任者對眾生的憐憫之情，還可以是萬物對花草樹木的呵護之情。”
“可是，邏輯答案，明明所有人都知道。”
“但當自己身處於迷霧間時，心障又哪有那麼好破？”
……
唐沐忍不住瞥了眼餘韻，滿臉的驚訝，“你小小年紀，居然能看到這麼多？”
不知道唐沐的話裡面，哪一句戳中了餘韻內心柔軟的部分。
餘韻突然就紅了眼眶，眼淚直流。
“我媽媽在我很年輕的時候就離開我了。我很想她。”
哦。
原是八苦裡的，愛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