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見經傳的小酒館,依舊還是當初時的模樣。

裡外陳設簡陋,來客熙熙攘攘,那樸實的煙火氣息讓人感覺很接地氣。

也正是因為它不上檔次,所以才少有達官貴族光臨,來這裡吃飯的人,大多都是銅板花錢的平頭百姓。

鍾義選在此地設宴,可謂頗有用意。

首先,於這裡會晤可以成功避開官員們的意外打擾,避免節外生枝。其次,可以觀察一下是齊譽是否尚有念舊之情。

尤其是後者,是他非常關注的重點,能直接反映齊、殷的交情目前還剩幾何。

雖然齊少保公開聲稱,他與殷大人為劉柳之交,但於鍾義看來,他的此舉明顯作秀甚至另有所圖,所謂所圖,當‎​​‎​‏‎‏​‎‏​‏‏‏然是指他為自己的進京尋找藉口。

須知,此一時彼一時。

當下時局,齊家走向鼎盛而殷家走向衰落,這種情況下,齊譽是否還有之前的初心,誰又能說得準呢?

所謂的劉柳之交,有幾成是真心的?

鑑於這些疑問,鍾義想試探一番。

齊大郎也算是老政客了,他只是略略估摸,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不過,他看破而不說破,佯裝未曾發覺。有些事情,說透了、戳穿了就沒意思了,揣著明白裝糊塗才是最好。

見面之後,齊大郎保持畢恭畢敬,姿態上盡顯謙恭,看起來依舊是舊時候的模樣。

“老首輔精神矍鑠,步伐孔武,真是老當益壯!”

“少丞謬讚了!相比你的英姿風發、春秋鼎盛,我這蒼髯殘軀不禁黯然失色呀!”

“哈哈哈,您老請坐……”

“謝座……”

於記憶裡,鍾義素都是以‘齊大人’客套相稱,而呼自己為‘少丞’還是第一次;親近之意甚是明顯。

當然了,彼此的關係向來不差,這種微變並不突兀。

酒菜上齊後,二人開始暢飲。

放下酒盅,齊大郎開門見山道:“老首輔宴請晚輩,不知所謂何事?彼此都是舊熟,可別拿接風洗塵之類的話來敷衍我呀!”

鍾義聞言略略遲疑,而後改正色道:“少丞都這樣說

了,老夫也不再繞彎子了。今日作請用意有二,一是藉機敘舊嘮嘮家常;二是想為少丞你出謀劃策博弈政壇。”

齊譽卻是一笑,道:“在晚輩看來,您口中所謂的嘮家常,主要是想看看我齊某人對殷家是否還有如初的情誼,若這一點未變您才會考慮是否幫我,是也不是?”

見被識破,鍾義也不辯解,他直接點了點頭道:“我鍾家沒有男丁,僅有膝下一婿,若殷家再中落不振,老朽這輩子豈不是白活了?此中之殷盼,還望少丞多多體諒。”

“舐犢之情,誰人沒有?譽乃重情重義之人,又豈會超脫於外?”一頓後,他又指著餐桌上的糖醋鯉魚暗喻道:“相呴以溼,相濡以沫,絕不相忘於江湖。”

聽‎​​‎​‏‎‏​‎‏​‏‏‏到這話鍾義大喜,他連忙拱手道:“看來,少丞依舊還是往昔情懷,不曾有變,所謂劉柳之交確實貼切。”

試探完了後,談話開始步入正題。

除了討論殷俊發喪的相關事宜外,還有就是探討有關於博弈的問題了。

要想取得預想中的權利,就必須先扳倒陸博軒的勢力集團,只有他失勢,齊譽才具備趁機而上的條件和空間。

否則,一切皆妄談。

“依老首輔之見,如何才能讓陸次輔失權呢?”

“對此,老朽已為你準備好了上中下三策,就看你怎麼選了。”

“噢?三策?願聞其詳!”

“……”

鍾義捋須道:“其中之上策最富成效,可以一招制敵,令其百喙莫辯且翻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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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譽奇道:“此話怎講?”

“此策不是別的,乃是政壇上較為常見的栽贓陷害的手段!”

“誣陷……?”

見他面露困惑,鍾義忙細解道:“少丞還否記得,在天竺戰役中擒獲的那些敵酋?戰後,你將他們全都押解至京,讓朝廷先判後斬,以達到揚我國威的目的。出發點是好的,然陸博軒並沒有如此行事。他不僅以‘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為由否決了此議,後還以寬大為懷為由善待戰俘,此舉完全違背了賢侄的初心,浪費了這番勞師動眾。賢侄何不以此大作文章,參他一個涉嫌通敵呢

?無論這事成與不成,都會損害到他的聲譽,只要你緊咬著不放,就可以將其拉下政壇。”

編制莫須有的罪名?

此法夠歹毒,不愧是政壇上的老手!

齊譽不置與否道:“不知中、下策又是什麼?”

鍾義說:“中策者,乃是鼓動自己麾下的政壇勢力,和他來一場硬碰硬的博弈。以你現在的聲望,應該有六成的把握可以壓制住他。但是,此策有個缺點,那就是有傷國體易引發結黨風潮。”

“至於下策,乃是指少丞巧用如簧之舌,以曉之以理動之以容的方式展開遊說,以你們昔日間的情誼,或許可以成功。此策代價最小但難度最大,成功率方面不足一成,故不建議。”

齊‎​​‎​‏‎‏​‎‏​‏‏‏譽沒有插言,只是在那裡默默靜聽。

這三策他之前都曾想過,但全覺不妥。

上策過於狠毒且沒有底線,自己若真那樣做了,豈不是和段子成之流無異?中策雖然屬於君子對弈,但會掀起政壇風波繼而有傷國體,同樣也不可取。

似乎……也只有嘗試下策了。

於是,齊譽作出表態。

“我想,先和陸大人聊聊,若不成再考慮其他。”

“此法代價雖小,但成功率太低,一旦失敗就會因為打草驚蛇而陷入被動。除非,你能取得蘇皇太后的支援,否則,難以形成壓倒性的說服力。”

齊譽輕嘆一聲,道:“陸博軒昔日於我有恩,即使我不做報答也不能去陷害他,此乃為人準則不容有失。而中計有傷國體,與我主政的初衷完全相悖,所以也不能做,如此一來,只有行此下策了。至於蘇皇太后那邊,我會儘量周旋,儘可能取一個有利結果。”

見他面色堅決,鍾義沒有再勸,而是掏出一本花名冊道:“此冊上所記錄的,都是陸博軒近年來經營的勢力,其中哪些人需拉、哪些人要防,賢侄可參考明細。”

齊譽大喜,接過來後道:“有此冊在手,我就不怕渾著水過河了。呵呵,多謝鍾老首輔相助,譽感激不盡。”

鍾義無所謂地擺擺手道:“謝就不必了,老朽只希望賢侄在日後多幫幫殷家,不讓他們虎落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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