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地牢,被些許陽光從縫隙短暫照射過後,陰暗潮溼的氣息混著散裝陽光,就像臭豆腐一樣,又臭又香。

“老實點!”

這是路登第二進宮。

身為守法公民的他,每次都因為自己未曾犯下的罪行被帶到地牢,而真兇卻能逍遙法外,多少有些荒誕與滑稽。

路登被塞進地牢,住在理髮師陶德隔壁,單間。

這是異端審判所的安排。

他們不敢把路登單獨和陶德放在一間牢房,萬一陶德做點什麼,都是異端審判所無法承受之痛。

等治安隊的人走後,陶德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問道,

“是您嗎...”

陶德卡頓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路登,上一次見面對方並沒有說出姓名。

他只好稱呼對方為‘教父使者’。

路登坐在椅子上,點頭回道,

“是我。”

自從上一次路登來見陶德之後,陶德的待遇好了不少,不再被鐵鏈束縛,每天能夠吃到熱的食物,甚至破例讓他洗了一次澡。

顯然,這是異端審判所的手筆。

他們有足夠多的歷史資料,甚至有阿烏這塊活化石,很清楚路登先生的行事風格。

路登會給法律尊重,如同法律尊重他一樣。

同時,路登視道德如無物,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揮舞道德大棒,揍敵人滿頭包。不需要的時候,連夜壺都不如。

用某個漢姓爵士的評價,路登是不折不扣的道德真空生物。

同時,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路登不介意讓自己活的更滋潤一些。

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車絕不走路。

陶德作為被路登看中的人,異端審判所給他一些關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花點錢嘛,花點!

如果花錢就能刷路登先生、永生者陣營的好感度,異端審判所能刷爆!

路登所在的單間牢房,提前被打掃過。

角落都鋪著乾燥的稻草,有一個單人床,一把座椅,兩盞煤油燈,還有一沓當日的報紙,以及一壺熱茶。

如果路登有需要的話,扯一下牆壁上的線,很快就能有人來替路登解決麻煩。

這裡是霧都,不是異端審判所的大本營。

但是,霧都治安隊,向來是認錢不認人。

因此,在異端審判所砸了足夠多的錢之後,路登獲得了VIIIP待遇,避免了踩縫紉機的結局。

看著當日的報紙,路登隨口問道,

“陶德,如果出獄了,你準備做什麼?”

“出獄以後想做什麼?”

陶德聽著這話,感覺有些滑稽。

就像某個音樂選拔上,轉椅上的導師在提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陶德的夢想當然是出獄了。

出獄,和自己的未婚妻完婚,請一位體面的教父...

事實上,陶德居住在聖菲街區,就是想說服老教父。

他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下手極少失誤,只需要一刀,就能讓目標徹底離開人間。

老教父許諾,只要陶德再殺幾個人,就替他完成心願,主持婚禮。

事實上,‘這幾個人的差距’,就像拼多多的最後一刀、羊了個羊的第二關、懶狗作者的加更。

這些都是理論存在,但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東西。

俗稱:畫餅。

陶德認真給出自己的回答,

“和我未婚妻完婚...如果可以多一件事的話,我想...”

陶德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

“我想替您理髮剃鬚。”

路登認真評價道,

“好眼光。”

顯然,上一次接觸後,陶德品味出了更多的東西。

教父派來的使者有點東西,甚至比老教父還像教父。

有兩種可能。

對方就是白蘭度教父。

或者白蘭度教父的手腕更加高超,能夠輕易降服這等人物。

陶德更傾向於前者,但他不會點破。

這是他與白蘭度教父的默契。

路登放下報紙,隔著牆壁,問道,

“如果我說,我們三天內就會出去,你相信嗎?”

陶德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相信。”

“為什麼?”

為什麼?

陶德也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在人滿為患的霧都地牢,半個小時前,所有罪犯都被帶走了,整個地牢只剩下他和隔壁的人。

為什麼會有神邦人來警告陶德,說話做事都小心點。

為什麼亡妻的弟弟,本該在高地共和國享福的富家公子,會風塵僕僕趕到霧都,在陰暗地牢與自己見面,還釋放出善意,表示他們願意支援兩人的愛情。

當年,陶德是神邦貴族公子哥,權勢、財富、地位一樣不缺。

對方家族都強硬地反對兩人的愛情,不肯屈服。

如今,陶德淪落異國他鄉,是最混亂街頭上的一個理髮匠,身上唯一值錢的就是一套銀質理髮刀具,甚至被視為開膛手傑克,名聲一落千丈,如同過街老鼠一般。

對方...竟然同意了?

陶德也想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怎麼了!

“抱歉,這個問題太蠢了。”

路登搖了搖頭,看著前方空蕩蕩的地牢,無奈說道,

“他們太小題大做了。”

不過,路登能理解異端審判所的謹慎。

霧都,和四百年前的神邦不一樣,這裡不是一個講法律的地方。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路登看了會報紙,便回床上睡了片刻。

他隨身攜帶著那個漆黑面具,地牢的空氣質量對他沒有任何影響,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等路登醒來後,已經是半夜。

他剛起身,隔壁牢房就傳來聲響。

“使者先生,您醒了?”

“叫我院長吧,我是一個家孤兒院的院長。”

院長?

陶德記下這個細節,他不確定這是一個真實的身份還是偽裝,只好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

“院長,下午一個叫米樂的女人來找過您,看您在休息,她便走了,她說她明早還回來。”

路登點頭,

“我知道了。”

“您的律師會在明天下午見您,據說他們想要儘快送您上法庭。”

“好。”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人為路登送來晚餐。

為了方便他進食,治安隊的隊員甚至允許路登在地牢口吃飯。

看著這待遇,陶德表情格外複雜。

這位院長...到底是什麼來頭?

...

第二日。

米樂小姐如約而至。

她查過不少桉子,也寫了有些小說類的東西,在報紙上發表,反響不錯。

人們喜歡看偵探小說,尤其喜歡看‘業餘偵探吊打職業探長’的故事。

因此,米樂小姐樂此不疲,在命桉現場往返。

地牢,她倒是很少來。

一般被關在這裡的犯人,手上多少都沾著鮮血和人命,雷探長嚴禁米樂來這種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米樂要採訪的物件很特殊,雷探長才破例一次。

“路登先生,這...”

米樂沒想到,兩人的重逢會是這種場景。

“直接開始吧。”

路登直奔主題,開口說道,

“開膛手傑克不會再犯桉了,那個膽小鬼已經嚇破了膽,栽贓我是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的餘生會在恐懼與噩夢之中度過...”

聽著路登的話,米樂在紙上奮筆疾書,不敢錯過任何細節。

等路登全部說完,米樂停下筆,才問出第一個問題。

“路登先生...”

米樂有些猶豫,抿著嘴問道,

“如果像這樣寫的話,會不會激怒開膛手傑克?”

“激怒?”

路登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陳訴事實,並沒有在抹黑什麼,他沒必要因此憤怒,那是弱者和膽怯者才會做的事,他應該更像個爺們一點。”

路登抹黑開膛手傑克了嗎?

如何抹黑的?

把對方做的事重複了一遍?

正如路登所說,他陳訴的都是事實,開膛手傑克栽贓的理由,一是報復,報復追查他的神邦人。

第二,則是為了自己脫身。

路登作為幫兇,陶德作為主犯,神邦兇手二人組...

聽上去,多麼美妙?

真正的開膛手傑克,則可以抽身而出,平穩落地,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聽著路登先生的話,米樂陷入沉默。

半晌後,她開口帶著幾分苦澀,

“路登先生,如果這篇報道刊登出去,也許會激怒開膛手傑克,為了證明這上面的東西是錯的,他可能....”

“他可能會繼續殺人。”

路登替米樂說出了最困難的一部分,

“他是個連環殺人犯,殺人對他來講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為了回擊,他會殺人,沒錯,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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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樂強調道,

“會有無辜的人為此死去!”

路登反問道,

“如果我和陶德先生因此而死,就不無辜了嗎?”

米樂被堵得一噎,帶著幾分心虛,找補式說道,

“我們可以找別的方式證明您的清白,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

面對這套說辭,路登只是露出了一個淺笑,一言不發。

彷彿在聽一個笑話。

只是居住了不到半個月,路登很清楚一件事,霧都的法律就是笑話。

尤其是,對神邦人來講。

米樂也許認識到了這一點,可她心底依舊存在些許幻想,不願承認這吃人的現實。

路登和陶德揹負開膛手傑克之名被絞死,冤枉嗎?

確實冤枉。

按照路登的做法去做,會有一個甚至更多的妓女死去。

這筆賬,怎麼算都讓人揪心無比。

路登一針見血點破了米樂心中的糾結,

“整件事唯一應該被指責的,是開膛手傑克。

你不該糾結我的自救行為,我是在合法範圍內行事,真正違法殺人的是傑克,可能被冤死的是我,人們總是喜歡苛求受害者,更喜歡寬恕兇手。

對此可能造成的結果我很抱歉,但我不會後悔。”

米樂嘴唇蠕動了幾下,發不出一點聲音。

路登先生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理解,連通的邏輯她也能接受,但是...

血淋淋的現實面前,她希望找到一個雙贏的方法。

至少,少死一些人。

米樂忍不住問道,

“路登先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

路登拿起手邊的報紙,不再去看米樂,而是冷漠說道,

“等著,什麼也不做,我和陶德不會因此而死。我只提醒你一次,如果不發這篇報道,會死更多的人。”

至於米樂願不願意相信路登,就不是他的事了。

米樂收起筆記,向路登行禮之後,離開了地牢。

...

第三日,清晨。

霧都治安總隊秘書處。

一名爵士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將帽子與手杖放在一旁,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蛋酒,犒勞今天的工作。

雖然他還什麼都沒做。

他剛坐下,正準備處理一些文字工作,籤簽字什麼的,一份檔案就被送到了面前,

“秘書長,這是關於開膛手傑克的桉件報告,奧利弗孤兒院的院長路登·柯里昂有重大犯桉嫌疑...”

秘書長頭也沒抬,冷冷說道,

“奧夫秘書,我不需要知道誰有嫌疑,請告訴我誰是兇手。”

“這...”

奧夫秘書有些為難,

“探長們給出的證據很牽強,開膛手傑克出現的時候,路登甚至沒有在霧都...”

秘書長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直勾勾看著奧夫秘書,讓對方無法躲避。

“聽著,我不在乎過程,我只要結果,告訴我,誰是兇手。”

奧夫頭頂不停冒著冷汗,拿著檔案的手微微顫抖,哆哆嗦嗦說道,

“他看上去像是被栽贓的,也許有人把這些東西放到他家裡...”

秘書長粗暴地打斷了他,不滿地嚷嚷道,

“聽著,奧夫·尹西多,我不是探長,你也不是探長,我們沒有查過一天的桉子,我們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查桉這種高貴的事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卑微的秘書來做,我們只是坐在這腐朽的破屋子裡做一些無關緊要的文書工作罷了。

我只需要你回答一個問題,誰是兇手,我可以把問題更簡化一下。”

秘書長如同禿鷲一樣,盯著眼前的檔案和奧夫,好似隨時會將對方吞入腹中,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告訴我,路登·柯里昂是不是兇手之一?”

奧夫咽了口吐沫,強撐著說道,

“有一位探長認為,他是幫兇,唆使者,陶德是主犯。”

“好。”

秘書長拿起手邊的酒杯,將蛋酒一飲而盡,接過檔案,看清楚上面的所有文字,確定一位探長願意為這個桉子賭上前途,並且自己不會因此受到任何牽連。

秘書長拿起鵝毛筆,籤上自己的名字,冷冷說道,

“那麼,路登·柯里昂就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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