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登說完，會議室陷入片刻的沉寂。
“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有。”
大學者三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緩緩說道，
“您在剛進入神邦時，表現得...很溫和，並不像您在啟雲的作風。”
從路登踏入神邦的那一刻，大學者、大法官、元老們就知道。
他回來了。
神邦的人們知道的東西並不多。
他們只知道，這個人，可能是惡魔的化身。
在激進派眼裡，應該直接將路登送上絞架，無須任何理由。
笑話。
吊死惡魔需要理由嗎？
女皇：需要。
神邦的格局，和其他地方是不同。
看上去十三聖裔家族共治天下，實際上，是女皇的一言堂。
好在，女皇懶得過問世事，常年隱居幕後。
女皇允許任何人吊死路登，前提是...必須合法。
巧了，路登自詡守法公民。
他來神邦幹的第二件事，就是把神聖法典全文朗讀並背誦。
所以，哪怕最頂層的人們知道路登的真實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
女皇手中掌握的力量，能夠輕易摧毀神邦。
大學者三想問的問題很簡單，
“您一開始為什麼會表現出溫和，後面又為何激進？”
“好問題。”
路登點頭，讚許道，
“你在嘗試分析我的心路歷程，透過我的心理變化，來推斷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如果換做其他人，路登不會談論這些事。
大學者三，可以。
路登緩緩說道，
“來到神邦，聽說啟雲亡了，我曾短暫地陷入自我懷疑，我堅持的一切是否有意義，為何啟雲終究是亡了。
一個王朝的覆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王朝延續了上千年然後滅亡。
而這個王朝的滅亡，將人類直接送回了青銅時代。”
在天啟主腦這裡得到答桉之後，路登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他確實做錯了一些事。
惡魔，永生者，這兩個資訊，不該留在世上留下確鑿的證據。
他們可以作為傳說，可以作為鄉野怪談，但絕不能真實展露在世人面前。
否則，會將神邦也拖向淪陷的深淵。
如同當年在啟雲一般。
關於自己的溫和，路登解釋道，
“我必須承認，我當年的手段也許血腥了一些，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大學者三露出一個苦笑。
血腥？
如果將數千人的死亡，歸為血腥，未免有些太輕鬆了。
史書上的三言兩語，便是他們的一生。
路登唯一能保證的是——他送上絞架的每一個人都該死。
可誰又不是呢？
大學者三繼續問道，
“所以...您走出自我懷疑後，所以恢復了往日的激進？”
“不，我覺得你對激進的理解有問題。”
路登露出一個笑容，和往日的淺笑不同，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在重新掌權後，應該在將歷史中關於我的形象美化了不少...”
大學者三陷入沉默。
他看到的歷史，可能是和諧版的。
能出現在這書店裡的書，不會有違禁書籍。
“我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
路登的聲音、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在說一件很平澹的事，
“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哥布林的存在。”
大學者三：......
哥布林。
他從未出現在史書裡看到過這幾個字。
在啟雲王國建立初期，因不明原因滅亡了。
哥布林不用害怕孤單。
看路登的進度，他很快又要把獸人都送下去了。
短短幾句話，大學者三對眼前男人的瞭解，又多了幾分。
每一次，當他認為自己看清這個男人時，總能發現新的驚喜。
難怪路登會被啟雲稱為惡魔...
“至於你說的激進...我只是為了回到這裡。”
路登耐心解釋道，
“我沒有像上次一樣，用生產力的發展去解決一切問題，這一次...我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嗯，可以這樣稱呼。
至於我之後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回到這裡，找到啟雲滅亡的秘密。”
飛艇也好，火槍、機關槍...
這些東西，之所以會出現，就是為了抵抗獸人。
如果想用先進生產力和科技去吊打原始人，統一世界，完成一次爽文副本，路登早就這麼做了。
恰恰相反，他很多科技成果都是暗中進行。
不僅如此，工坊、工廠、設計圖...這些關鍵的東西，路登都做了一定的處理和安排。
神邦的未來，不應該交給火槍和大炮，應該交給神邦的人們。
所有人。
對於過去，大學者三沒有問題了。
路登已經把一切解釋清楚了。
他曾經在啟雲做過一些事，有些做對了，有些做錯了。
當兩千多年後，路登重新回到這片土地後，他發現啟雲亡了，亡的不明不白。
世界沒有變得更美好，反倒糟糕透了。
神邦甚至倒退回了奴隸制！
路登需要一個答桉，啟雲到底因何而亡。
如今，路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啟雲王國過分追逐所謂的‘永生’，沒有向外太空探索，而是不停地精神內耗。
當永生者真實存在時，很難有人抵抗這種誘惑。
一旦破解永生密碼，等於擁有了整個世界！
最終，把自己精神內耗死了。
大學者三問道，
“您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路登強調道，
“不是我，是我們。”
他快掛了。
人是會死亡的，思想卻不會。
思想，會隨著一代一代人傳承下去。
也許，有時思想會過時，會鈍化，會生鏽，無法擺脫自己的時代局限性。
也許，有時思想的火苗會搖曳，會暗澹，會熄滅，無法擺脫事物的螺旋發展規律。
但是，思想會傳承下去！
前進也好，後退也罷，歷史的車輪來來回回，將無數風流人物碾為塵埃，卻未曾見車輪碾碎過任何思想。
大學者三神色凝重，顯然，他知道，‘我們’這個稱呼，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
他依舊開口，再次問道，
“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路登回頭，看向神邦的方向。
啟雲的事歸啟雲，神邦的事歸神邦。
他這一趟，是為見證歷史最後的殘陽，了結自己的心願，開啟新的篇章。
路登堅定說道，
“我們先打破枷鎖。”
大學者三微微皺眉，問道，
“奴隸的枷鎖？”
“不。”
路登目光向來是看向最高處。
他冷冷說道，
“打破聖裔套在所有人身上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