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並不是十分涼爽,反倒有些悶熱,周圍聚著一群人確實讓我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不知道為什麼,刀劍們十分不習慣人類太多的場所,雖然大抵名刀名物都經常被人圍觀。

鶴丸也是如此,他的本體緩緩出鞘,身上的氣勢也在一瞬攀至頂峰,鎏金色的眼眸中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戰意。

真好看。

他抬眼看了過來,我也同樣頷首示意——彼此之間無需言語便能明了的含義,在這種我們都不喜歡的環境下,速戰速決。

即使被手甲隔開,我也能夠感受到拇指抵住刀鐔的阻力——很奇妙的感覺,手指和掌心與刀柄貼合,握緊本體的那一瞬間,我也同樣進入了最適合戰鬥的狀態,這也是刀劍的本能,戰鬥、交鋒,理所當然。

因為是刀劍,總歸是嗜戰的,即使是江雪左文字,在戰場上也毫不懈怠。而現在,鶴丸也好,和泉守或者是大和守安定,甚至是我自己其實都不怎麼習慣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想要離開的想法一直存在,我之所以應了鶴丸的戰鬥,也是想要藉此發洩一二。

對,我不是聖人,也不是佛陀,會急躁、會焦慮,也是理所應當。

刀劍碰撞時的聲音十分悅耳,悅耳到我甚至又加了幾分力,與我戰鬥的是鶴丸國永,是前幾日我還在心心念念想要據為己有的鶴丸國永。

已經不是點到即止了。

鋒銳的刀鋒從我的臉頰旁掠過,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是鶴丸的刀。作為傷到我的代價,他的手臂被我劃破。

染上了紅色,才更像是鶴啊。

身形交錯間,我看到了他越發璀璨的雙目,還有顯而易見的嗜血笑容。

好看極了,真的是太好看了。

我的戰鬥一向很穩,而鶴丸偏向輕盈,刀刃出現的方向極為刁鑽,讓人防不勝防。我倒是並不懼怕,甚至在這種戰鬥模式中,漸入佳境。

足尖在地面上劃了一個淺淺的弧形,身體也隨之轉動,鶴丸國永在一擊不成後已經退下,他的寬袖遮住了我的視野。

——他想從上方進攻。

直覺這樣說著,而我選擇相信它。白色的鶴輕輕躍起,長刃在日光下有些晃眼,防守已經來不及,在視線的阻礙消失後,我能看到他勝券在握的笑容。

……這就是鶴日天吧(不對)。

叫鶴上天更適合一些。

躲不開,大概。

“鶴唷。”

刀刃近在咫尺,我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五指如同鐵鉗一樣緊緊扣住,他似乎十分驚愕,睜大雙眸,因動作被制止而並未站穩,踉蹌兩步,撞到了我的身上。刀尖離我很近,被我的手用力帶偏,到底還是削斷了一縷發。

我手中的本體刀刃本是自然下垂,因鶴丸的遲疑,此刻刀鋒正橫在他腰側。我抓著他手腕稍稍使力,讓他離我更近些。

“抓到你了。”

唇瓣擦過他的耳廓,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唇角應該是上揚的,希望不會有人看到我的表情,或者是多想些什麼。

還沒到攤牌的時候,不急,不急。

勝負已分,鶴丸國永的刀還在,但他卻無法控制,甚至是鶴丸本身也在我的控制中——我的力氣比他大,而且論起巧勁的運用,他不如我。

“好了,我認輸。”

我鬆開手,鶴丸順勢甩甩手腕,本體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個球,道:“三日月,不過是切磋而已,居然這麼認真?”

“你明明也很認真。”

我將手遞給他,衣袖上下墜的流蘇似乎有一瞬間拂過他的臉,然後我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即使只是將他從下蹲拉到站起身的一瞬,我也覺得很滿意了。

第一章說過,人也好刀也好,知足不是壞事,對吧?

我與鶴丸的對戰告一段落,那邊相談甚歡的土方二人組迎了過來。真選組的土方副長似乎是放下了懷疑,和泉守也在其中佔了不少分量,這麼一會兒這一人一刀的關係就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或者說得更直觀一些,在這個世界,強大的實力才是取信別人的最佳理由。

而剛才的對戰,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

“剛才那是殺氣吧一定是吧,好歹也是同伴這麼兇殘真的沒問題嗎?所以說為什麼穿著那麼華麗行動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使是刀劍[嗶——]舞的看板郎也太過分了啊!”

啊……土方副長,有些地方吐槽得十分微妙呢。

我們這邊告一段落,但很顯然事情不可能完全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比如說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在庭院的另一邊,大和守和沖田總悟打了起來。

而且還打得很激烈。

土方十四郎說,沖田總悟是真選組裡劍術最高的人,而我們所知沖田總司,也是年少的天才劍客。

我不知道兩個沖田之間到底還有什麼關聯,但沖田總悟的劍法也是天然心理流這點確實毋庸置疑。大和守安定的戰鬥方式脫胎於沖田總司,這倆人如今對掐簡直就跟同門師兄弟打架一樣。

其實不用多看,我也知道大和守安定一定會輸的。

信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沒錯就是玄乎其玄,我倒是覺得信念和勝負沒有必然的聯絡,不過大背景下我也不好意思說我戰鬥時壓根沒什麼信念,這樣會被當做異端吐槽的。

信念被否定的大和守安定手中的劍已經不穩了,相比於沖田總悟,他的進攻毫無章法。畢竟心亂了嘛,對自己的信念產生懷疑的話,手中的劍就會變鈍的,特別是在沖田總悟的無差別嘴炮簡直算是火上澆油。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被鄉下媽媽拋棄的小孩子嗎?”沖田總悟顯得十分遊刃有餘,甚至還有閒心開啟嘲諷技能:“我啊,是最討厭被認錯的。”

反觀大和守安定,敗北也只是時間問題。

我並沒有再看下去就轉身離開了,剛剛打了一架準備喝點茶來平復一下心情,和泉守那孩子倒是挺有同伴愛,看起來十分擔憂大和守安定的狀況。

要我說,大和守安定對沖田總司的執念太明顯了,明顯到甚至影響了他的日常生活,大和守安定跟隨沖田出生入死,他本質上算是兇刃,但除卻戰鬥時,平常的他看起來太過溫和,看起來甚至不像是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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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現在這種狀況,是因為遇到沖田總悟後,某些深埋於心底的記憶被挖了出來,不過這一切似乎都跟我沒什麼關係。雖然可以稱之為同僚,但我和大和守安定並不算太過熟識,而且因為一個與舊主相似的人就失去理智的傢伙,讓我也毫無意趣。

“超無情啊,三日月。”鶴丸湊過來嬉皮笑臉。

我微笑:“心理輔導交給那位衝田君就好。”

雖然結果我無法預料就是了。

將沖田總悟和沖田總司聯絡到一起,繼而因為二者的差別而產生心理問題,這對大和守安定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但他的確需要成長,執念太過未免會傷人傷己,這點同屬沖田總司愛刀的加州清光就豁達得多。

直至深夜,大和守安定才一臉疲憊地出現在我們面前,和泉守陪伴在他身邊,略顯擔憂。我與鶴丸在迴廊下談天,這裡十分偏僻,旁人也很少經過,不遠處掛著兩盞燈籠,燭火搖曳,恍然如夢。

“來飲茶吧。”我含笑抬手,招呼那兩個孩子過來。

大和守安定跪坐在我與鶴丸面前,安靜地啜飲著杯中的清茶,我們也都沒有說話,隱隱可聞及蟬鳴,似乎是不遠處樹叢裡的小家夥發出的聲音。今天明月當空,是個好天氣。

良久他才舒緩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冷靜了不少,因為夜間昏暗光線帶來的陰鬱感也因為他的平靜而盡數消散。

“味道如何?”我問。

“三日月さん的茶,我很喜歡。”大和守安定唇角微彎:“即使只是最普通的原料,但泡茶的人對茶的味道也有影響。”

“哈哈哈,那就多謝你的誇獎了。”

我與鶴丸對大和守安定的事避而不談,能夠自己想通的事情,無需他人來置喙。

我不贊同大和守安定平日裡的心態,但我卻不會否認,就算只是刀劍,但我們都是不同的個體,相對而言的獨立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不會去破壞。

“……吶。”

良久,大和守安定才小聲開口,聲音微不可聞,若不是這裡太過安靜,我們甚至會聽不到這句話。

那孩子說:“衝田君……會為我驕傲嗎?”

“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並未安慰他說你的舊主一定會以你為傲,也不會去說什麼我也不知道這種話,我們都是局外人,無權置喙他們之間的羈絆,作為長者,需要的是引導而並非隨意插手。

“……是嗎?”他垂頭,握著茶杯的雙手用力,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發現他微微泛白的手指關節。

他在緊張,或者說,他的心情並沒有表面上這麼平靜。

“總覺得……我太差勁了。”

“明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啊,明明我們是保護歷史才擁有這種形態,我卻還總是妄想著要跟他再次相見,得到他的認可。”

“已經不是沖田總司的刀了……我啊,已經不是他的刀了,不對嗎?”

“那家夥說的完全沒錯,我是個幼稚的小鬼吧,居然要透過那個人去看到總司的一切,自欺欺人也該有個限度啊。明明只是一把刀而已,還妄想著活成總司的樣子,多麼狼狽啊……總司才不會像我這樣,對吧?”

“喂!你這傢伙!”和泉守皺緊了眉頭,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半晌卻還是氣呼呼地坐了回去,抱臂不再言語了。

鶴丸國永一手託腮,另一只手執起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晃來晃去,他甚至還面帶笑意,但卻並非嘲笑。他知道,我也知道,甚至剛剛開口就又止住的和泉守兼定也同樣知道,大和守現在需要的不是太多勸慰,而是有人聽他訴說。

畢竟能夠說出來的煩惱總比憋在心裡的強,只不過我確實有些心疼大和守安定,畢竟這個位面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特別是沖田總悟那個抖s,大和守安定這個樣子估計是被那個人打擊得不輕。

“明明已經來到本丸,成為主公的刀,卻總拿他跟沖田比較,主公也十分不滿吧?真是的……包容著這樣子的我,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他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麼還在鑽牛角尖,如今這樣我也只能直截了當地告知。本不想去安慰,可是這個時候,卻也無法放任不管。

從來沒想到,我自己居然這麼心軟,實在有些不可思議……或者說這也沒什麼不對,我曾經身為人類的那些年,帶給我的是比刀劍更加複雜和敏感的心。

這也是我的財富。

“我們存在於歷史中,歷史造就了我們,包括你,大和守安定。”

“你早已被刻上了屬於沖田總司的印記,主上也如此信任著這樣的你,兩者並不存在衝突。”

大和守安定對於舊主的執念確實讓人側目,不過我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懷疑這樣的他究竟是對是錯。審神者是個很包容的人,再者說,本丸內所有的刀劍幾乎都是有著舊主的,對於審神者的忠誠無法比擬對舊主的忠誠,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與審神者的關係更像是僱傭與被僱傭的關係,當然這點,我無法與大和守安定細說。

“你是一把很實用的刀,大和守安定。”我將手甲包裹著的手掌覆在他的發頂,笑道:“沖田總司也好,審神者也好,他們都會好好使用你,所以不必擔憂。”

“他們都為你而驕傲,我確信著——這也是天下五劍的判斷。”

“是……嗎?”他睜大雙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相信我。”我收回手:“或者你回去親口問一問主上,想必結果不會讓你失望的。”

大和守安定的性格本不該如此,因為沖田總悟才險些失態,不過這未必不是好事。能夠正視心中的執念,變得更坦誠一些,這便是大和守安定如今的收穫吧。

果然,今晚月色甚美,會有好事發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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